《我有归处去》星满池

19、挨打

　　下水前九方宸仔细观察了下周围，确定没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才跳入水中。

　　入水的一瞬间他很是慌乱，但越海灵蛟的力量很快发挥了作用，呼吸，视力，压力和水流带来的不适感消失了，在适应这力量之后，九方宸灵巧地向三清明月眼的方向游去。

　　他轻车熟路找到了记忆中的地方，一团巴掌大小的光芒静静沉落在水底，三清明月眼如同一块上好的玻璃银镜一般明亮而剔透。
　　九方宸在它旁边落下，他拿出一把专门制成的小铲子，小心又迅速地将那三清明月眼从湖底铲了出来收入乾坤囊中，接着他迅速朝岸上游去。

　　在他冒出水面的一瞬间，越海灵蛟的力量耗尽了。

　　他扑腾了两下抓住了河岸的土地，四脚并用爬上了岸，用双手和双膝撑着地，大口喘息着。他的心脏跳的很快，心中泛起喜悦，距离他的目的已经成功一半了。

　　忽然，巨大的阴影慢慢笼罩了他。九方宸心中一紧，转过了头，清冷的月光下，一只高约三米的黑面白毛的猿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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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跑快跑快跑！

　　九方宸在低矮的灌木中穿行，他左胸到腹部是三道血淋淋的抓痕,身后还传来黑面雪猿的嚎叫。
　　他不能御剑，飞到上空视野开阔处对自己不利，黑面雪猿弹跳力极强，说不定在自己还未升高时就能抓住自己，亦或者可能会被他们用什么东西打下来。

　　“往左！”脑中响起青辞的指挥，九方宸不疑有他，全然照做。

　　“你说你惹这东西干嘛？”青辞被叫出来的时候九方宸已经受了伤，且被一群黑面雪猿团团围住，两人费了好一番功夫这才脱出重围。
　　但这小子好像早就做好了准备，那黑面雪猿的抓有剧毒，逃出不久九方宸就拿出一个小药瓶仰头将药喝了下去，到现在都没有毒发迹象，应当是针对那毒专门制的药。

　　当他们冲入一片新的森林，身后追逐的雪猿停下了步伐，他们澄黄地眼瞳中露出忌惮之色，停驻了片刻后，为首的雪猿不甘地转身带着族群离去了。

　　听到身后猿啼声渐渐弱了下去，九方宸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三清明月眼刚刚被他挖出来，湖水中残存的灵力没有消失，这些雪猿只是将自己当做食物，如果他们意识到自己对给他们提供灵力的湖水做了什么，那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九方宸咬开一药瓶的塞子，将里面的药粉洒向自己的伤口。
　　剧烈地疼痛让他太阳穴猛地抽搐起来，他咬着牙撑着这疼劲儿过去，等到终于缓过来后，他发觉自己已经浑身汗透了。

　　原先的佩剑早就不知道在和雪猿打斗时被丢到了哪里，距离那青龙所在的寒冰湖已经不远，可九方宸实在没劲走了，只能让青辞化剑载着他朝湖的方向飞去。
　　裴瑾疏大概值夜一个半时辰，现在一个时辰已经过去，要抓紧时间了。

　　终于到了那青龙所在的湖泊，这湖虽然极寒，可比那雪猿所盘踞的湖泊大了百倍不止，九方宸几乎是从剑上摔了下来，他强撑起身子，对青辞道：“青辞，湖底有东西你能感觉到吧？”
　　“能，怎么了？”

　　“把它弄出来！”
　　“你小子脑子坏了？水底那东西可比十群雪猿都难搞，你是真的不要命了？”青辞愕然。

　　九方宸低低喘息道：“不会的，我有数，快些，我赶时间。”
　　闻言青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行吧行吧，水里那个东西应该是从来没离开过这个湖，大不了自己就带着这小子跑路好了。

　　金光入水，不久之后水面涌动，波浪相撞，一庞然大物以翻江倒海的气势冲出水面，巨大的脑袋俯首，像前世一般注视着自己。
　　上辈子他俩见面的时候九方宸贵为帝王之尊，锦衣华服，不卑不亢，如今籍籍无名不说，还狼狈至极，体面尽失，九方宸不由苦笑。

　　青辞化为人形靠在那龙角之上，身边正是那棵九转赤佛心。

　　那青龙眨了眨眼睛道：“后生，找我何事？”
　　九方宸从地上爬了起来，毕恭毕敬行礼，也没绕弯子，单刀直入道：“前辈，晚辈想要您龙角上的仙草救人一命。”

　　那青龙歪歪头，有些好笑道：“后生，我凭什么给你这仙草。这仙草与我共生千万年，取这仙草无异于锯我龙角，我可不打算为你们人类的恩怨情仇吃这份苦。”
　　“我并非白取前辈仙草，愿以一物交换。”说罢，他从乾坤囊里小心翼翼捧出了那三清明月眼。青龙认出他手上的东西后兴奋了起来，连青辞都有些惊讶他是怎么来的这东西。

　　神器一旦进入灵魂领域，若非主人召唤或是同级神武侵犯，是无法得知外界发生了什么的，所以之前照影能把惊鸿给骚扰出来。
　　而九方宸取三清明月眼时并未召唤青辞，所以她也不清楚九方宸是怎么把这东西找到的。

　　“后生，你是怎么得来的这东西？又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东西？”青龙问道。
　　“这些前辈不必知道，只告诉我一句愿不愿交换。”

　　青龙大眼睛一转，果然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还求前辈一事，咱们俩的交易望前辈保守秘密。”这三清明月眼的存在连那群雪猿都不知道，世间所知之人肯定更少，自己不欲招惹麻烦，最好交换后他与青龙谁都不提这事。

　　那青龙点了点头，他嘴巴可紧嘞，爱听八卦但不爱说八卦。

　　九方宸痛快地将三清明月眼交了出去，青龙张开大口吞进嘴里准备回去慢慢炼化。接着他低下脑袋道：“来吧，你有神武，应当能取得下这九转赤佛心。”说罢想了想还是又加了句，“轻点。”
　　九方宸点头答应，青辞化作金光回到他手上，金蝶成鞭，绕住龙角，九方宸轻轻一荡，借力上了青龙头顶。

　　看着那九转赤佛心，九方宸道了一声“得罪”，化器为匕首，直取九转赤佛心的根茎。
　　千万年光阴，仙草早就成了青龙的一部分，神器入角的疼痛比他想象中剧烈得多。青龙一声狂啸，翻腾了起来。

　　这青龙叫声可比那雪猿壮阔多了，直接震响整个中部地带，刹那间飞鸟四起，群兽逃窜。

　　中部的各门派也被惊动了，裴瑾疏望向龙啸传来的方向，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动静把所有人都惊醒了，裴瑾晞掀帐而出问道：“怎么回事？”
　　裴瑾疏摇摇头道：“还不知道，保险起见还是先撤远点为好。”

　　这时，最大的帐篷中传来隋膺一声尖叫，所有人立时冲了过去。
　　陆世掀开帐篷，迎上赶来的仙尊们，他惊慌道：“小宸，小宸他……”
　　众人看向帐篷内，只见隋膺一脸惊恐地缩在一边，原来九方宸睡觉的地方，是个画着诡异脸的假人。

　　裴瑾疏脸色变了，他转头看向了龙啸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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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方宸这一刀下去才堪堪将九转赤佛心与那龙角分离了一点，这青龙竟疼成这般样子。

　　“前辈……”九方宸有些不忍。
　　没想到青龙还是有些魄力，他龇牙咧嘴道：“既然答应了你，我自是将这仙草给你。”说完他一喷鼻息，想了想道：“要不你在水下割吧，在水里我疼得还轻点。”

　　九方宸面色大变，大喊了一句“等……唔！咕噜咕噜咕噜……”。青龙没等他说完就入了水，九方宸心中叫苦不迭，没了越海灵蛟他就等同于旱鸭子入睡。
　　一下水他就身不由己开始喝水，这青龙所在的寒潭冰冷彻骨，一瞬间从里到外都给他冻的透透的。

　　可刚才青龙那一声长啸八成惊动了许多人，肯定会有门派来此查看的，他时间不多，必须速战速决。
　　无奈之下他只能抓紧龙角，努力集中精力随着青龙的动势去砍那九转赤佛心。
　　寒冷使他几乎难以握住手上的匕首，不知呛了多少水，手上都磨起了血泡，九方宸在水下用了快一炷香的功夫才将那九转赤佛心与那青龙龙角分离。

　　结束后一人一龙都是松了口气。

　　青龙浮在湖面上两眼发直，九方宸躺在青龙头上两眼发黑，连收回神武的力气都没了，但他还是记得用哆嗦的声音求那青龙：“前……前辈，麻烦您用龙息帮我遮掉这仙草的灵力。”
　　“我都这样了你小子还让我干活？”话虽这么说，那青龙还是帮九方宸把那仙草的灵气隐藏了。

　　九方宸将九转赤佛心收入怀中，认真道：“前辈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日后定赴汤蹈火以报。”
　　那青龙疲惫地抬起眼皮：“报什么，你又不欠我，咱俩是公平交易。看你那一身伤，为了这三清明月眼也费了不少功夫吧？你这是要救谁？父母？还是爱人？”

　　“是我师尊。”
　　“你师尊命不错，收了个好弟子。”

　　闻言九方宸苦笑，裴瑾疏可不是这么想的。

　　突然，那青龙抬起了身子道：“有人来了！还是些修为不低的人。”
　　九方宸此时也是感觉到了四面八方灵力的汇集，应当是各门派的顶级尊者过来查看怎么回事。他忙道：“请前辈送我上岸。”

　　那青龙一摇头道：“来不及了，我先带你下水躲躲吧。”青龙经过刚才那一遭还以为九方宸水性极好，毕竟锯他龙角的手可是稳得很，殊不知那是千钧一发之际九方宸什么都豁上了。

　　“等……咕噜咕噜咕噜。”九方宸一边喝水一边欲哭无泪，他召唤青辞抓住那青龙的身体避免被甩掉。
　　青龙入水间溅起百尺浪花，赶到的修真者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唯有裴瑾疏，在那水花之间看到了金色的蝴蝶。

　　九方宸抱在青龙身上，刚刚他急着取那九转赤佛心，焦头烂额手忙脚乱，现在心头大事放下，人倒是轻松了下来，他鼓着嘴巴憋住气，随着那青龙下潜，甚至敢伸出手捞一捞身边的鱼。
　　没成想捞了两下，自己被人给捞了过去。九方宸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俊美脸庞。裴瑾疏眉目如画，在水下都是一副好看的模样。

　　感受到九方宸被人抓走，那青龙回首，却见九方宸对他悄悄摆摆手，又见来人一副护着九方宸的样子，心中了然。
　　他猛地翻转身子，制造出巨大的浪花，像是发怒作乱实际上不动声色地将两人向水面推去。

　　裴瑾疏的水性那跟九方宸实属天上地下，他搂着九方宸的腰顺着水势浮出了水面。
　　接着召唤出回雪，一铃响起，回雪成剑，带着他和九方宸冲出水面飞向岸边。

　　两人刚来到岸上，九方宸便喜悦道：“师尊！我……”
　　“跪下”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九方宸一愣，“师尊……”
　　见他不跪，裴瑾疏扬起回雪，猛地抽向他的膝窝，迫使他跪了下来。

　　接着回雪破空的声音传来，九方宸一惊，怀中的九转赤佛心离开宿主极其脆弱，怕是会被回雪的灵气震伤，他来不及细想，集中灵力护住了怀中的九转赤佛心，接着背上就狠狠被抽了一下。

　　嘶！这一下可比自己收服神武时还要重。

　　“你知错了吗？”九方宸抬眼，裴瑾疏的眼神如同寒冰一般，水滴顺着他苍白的脸落下，滴在他的手边。

　　这种眼神，在这一世来的也太早了些。

　　见他不说话，裴瑾疏扬起回雪，毫不留情，又是一下。
　　九方宸拱起身子，头抵在地上。

　　我是为了救你啊!
　　你怎么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

　　“说话！”裴瑾疏喝道。
　　可我已经不想说了。

　　见他倔强不语，裴瑾疏更是火上心头。

　　“我没错。”淡淡地声音从地上传来，少年抬起头，眼眶微微有些红，面目极为倔强：“师尊，我没错，我不后悔。”
　　你从来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只要我做的，你觉得都是错。

　　九方宸此时满心委屈，丝毫没察觉裴瑾疏整个人已经脸色煞白，嘴唇都和皮肤融为了一色，整个人克制不住的发抖。
　　裴瑾疏虽说水性极好，可这湖水太过寒凉，冷得锥心刺骨，下水的一瞬他体内的寒症就叫嚣着开始发作，将九方宸带上岸时裴瑾疏几乎快要被冻的喘不上气来。

　　两人上来时岸边已经聚集了许多门派的尊长，明眼人一看就是自己这徒弟搞了事情。
　　那青龙非一般灵兽能比拟，若是被九方宸招惹得发了狂说不定会成大祸患，眼看各门派的仙尊仙尊神色各异，裴瑾疏心知这不是能把九方宸带回去慢慢教育的情况。

　　虽说也带着些教训的心思，他本意是想九方宸先低头认错，给各门派一个交代。
　　但他这般顶撞，还直言无错不悔，裴瑾疏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无法轻易包庇他了。

　　聚集在岸边的人越来越多，裴瑾疏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扬起回雪，这一次，他下了狠手。
　　天武带着灵力狠狠击向九方宸的后背，啪地一声，一道血痕瞬间出现。九方宸忍不住“啊”地痛喊出了声，他疼得眼冒金星，觉得自己人都快被抽成两半了。

　　痛啊，真的痛啊！前世今生，作为教训来说，裴瑾疏从来没这么打过自己。不过五下，九方宸终于求饶：“师尊！我错了！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回雪每一抽都带起血花飞溅，可裴瑾疏毫无缓和之意，直到胳膊被人拽住。

　　“琬琰仙尊，既然他已经知错，就不要再打了。”
　　来者一袭紫衣，微蹙的眉毛下，深邃的紫色眼眸中带着些许不忍，正是顾温珩。

　　看见顾温珩，九方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抓住顾温珩的衣摆道：“顾宫主，您救救我，救救我！”
　　顾温珩心软，见他可怜又劝裴瑾疏道：“这无尘界危机四伏，你真将他伤得厉害了，若是后面遇到什么事他难以自保该怎么办？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原谅他吧。”

　　见顾温珩说这话，周围也有不少仙尊跟着开了口：
　　“小孩子嘛，不懂事。”
　　“都求饶了，仙尊就饶了他吧。”

　　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玄冥道的来者凉凉道：“这幸亏没出什么大事，否则万一伤了什么人可怎么办？”
　　顾温珩瞥了一眼那玄冥道的人道：“若我没记错，你们玄冥道驻扎点离这里最远吧？”

　　缥缈仙宫势大，还有栾氏强强联手，那玄冥道的人未再敢和顾温珩顶撞，只能悻悻地闭了嘴。
　　顾温珩又是一番劝抚，裴瑾疏终于收了回雪。他弯腰向众门派仙尊作揖，冷水顺着他的鼻尖滴落下来。

　　“裴瑾疏教导无方，给各门派添麻烦了，还望各位恕罪。”
　　既然裴瑾疏都折腰道歉了，大家都纷纷认了这情面，也是客套了一番便四散而去。

　　顾温珩拉起九方宸道：“跟你师尊回去吧。”
　　没想到九方宸身子一抖，缩在顾温珩身后，不敢与裴瑾疏接触。
　　见这般景象，顾温珩好人当到底道：“琬琰仙尊与那青龙纠缠也辛苦了，我来带这孩子送你们回去吧。”

　　月光下，裴瑾疏浑身湿淋淋的站在冷风中，极为狼狈地喘息着。
　　他看着九方宸紧紧依偎在顾温珩身后不肯看他，发梢上的水滴进了眼睛里，模糊一片。

　　裴瑾疏甩了甩头，低声道：“给顾宫主添麻烦了。”
　　两人御剑而起，顾温珩脱下外衣，罩在了九方宸身上。

　　九方宸看着看着前头那冷冰冰的背影，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太丢人了，都两辈子了，早该习惯了居然还这么委屈。
　　接着他转头看向顾温珩，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顾温珩低头安抚似的对他笑了笑。

　　唉，自己怎么就不能有这么个师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