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归处去》星满池

15、神武

　　昨日还摇摇欲坠的无尘界今日已经彻底悬浮与圣天湖之上，它顶端与天相接，仿佛一轮巨大的漩涡倒扣在湖上。

　　进入无尘界的桥梁已经被搭好，看样子已经有不少人进去了。

　　仙尊们又是仔细叮嘱了他们一番进入后不能妄自行动，万事务必小心谨慎，一行人这才往无尘界进军。

　　裴瑾疏和裴瑾晞在前，长岭仙尊与水月仙尊在后，谷微仙尊和熙春仙尊则分立左右，将九方宸等人包围在中间。

　　走到无尘界外围，那云雾弥漫之处如同一个临界点，他们刚刚踏入此处，忽然强风大作，黑砂弥漫，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朦胧中只听见裴瑾疏一声清喝：“不要停，往前走！”

　　几人咬牙向前，终是冲破了那层气流形成的强盾，刹那间之间，柳暗花明，视野开阔。

　　就这短短几步路竟走出了些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意味。

　　无尘界波澜壮阔，山明水秀，一声长啸直冲云霄，几只从未见过的巨大飞鸟从眼前展翅而过。还未深入其中，就见遍地灵草，在人间娇生惯养被培育的东西，这里竟到处都是。不光是灵兽仙草，甚至还有武器散落在草地上，虽说是最低阶的人武，可在人间哪里能见着这景象

　　“嚯！”陆世和隋膺都不由惊叹。

　　已经有人蹲在地上狂挖草药，或者捡那些散落的人武。

　　隋膺很不理解，指着他们问：“他们急什么呢？连我都知道好东西肯定不能在这大门口。”

　　话音还没说完，他指着人的手便抽了一下。隋膺讪讪收回手，心虚地偷瞄了一眼收回笛子的裴瑾疏。

　　曾为修真界八大世家第一的裴氏，以家教森严著称，没规矩的举动裴瑾疏自然看不惯。

　　还没等隋膺再说些什么，脑袋又被水月仙尊给戳了戳，“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一样好运气有门派和尊长护着吗？这些人多得是散修的人，在强者较量中根本没有胜算，再说越往里走情形越是凶险，活不活得下来还不一定，与其赌命不如在门口捡点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就算拿这些灵草和人武出去卖也是能赚一笔的。”

　　“诶？”嘴硬心软的樱樱子这时候再看那些人，忽然又觉得有些可怜。

　　“走了走了，咱们抓紧时间，不要在没用的地方浪费功夫。”长岭仙尊催促道。

　　一行人没再浪费时间，即刻启程了。

　　这一路上各种奇妙景象，妙花仙草处处招展，还有灵兽层出不穷，搞得隋膺大惊小怪，连陆世都跟着啧啧称奇，唯有九方宸一路不做声，一来这无尘界他熟的不能再熟，二来程澈始终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要是还在前世，这无尘界那还不是由得他打开东西随意挑，何必要让师弟受这委屈。

　　裴瑾疏也是注意到了九方宸的反常，这小子的性子虽说比隋膺略沉稳那么一点点点，但也是半斤八两，如今这么精彩的地方他都无精打采，看来是很不开心了，他兴趣缺缺的样子搞得裴瑾疏心情也沉了下去。

　　就这样前行了大半天，一行人中途只稍微停歇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就马上出发了。他们想要尽快到达中部地区，那里才是天武广泛活动的地带，也是顶级仙草和灵兽生长栖息的地区，在路途上浪费时间没有意义。

　　可再次启程后没走多久，前方便传来了熙攘声，远远听去似乎是有大量的人聚集在了一起。

　　“前面是怎么回事？难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熙春仙尊摸了摸下巴。

　　这时他们身后飞跑过几个人，口中叫嚷着：“神武出现啦！快去看神武啦！”

　　神武？

　　郁郁一路的九方宸终于转回了心思，前世他们走到这里好像并没有遇到神武啊，果然是一切都变了。

　　几位仙尊也是惊奇，通常来讲神武隐世不出，非常罕见。熙春仙尊在九霄云崖资历很深，已经带过好几届弟子来这无尘界，还是头一次听闻神武现身。

　　“看来这是个爱凑热闹的家伙。”熙春仙尊说。

　　“那我们可以看看神武什么样子了！”隋膺兴奋，虽然他师尊师伯各有一把神武，可却从未让他们见过，再加上神武的传说神奇，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见不到一次神武，现在这东西居然就在眼前，让他很是兴奋。

　　几位仙尊商议了一下，长岭仙尊把他们召集在一起道：“咱们可以去看看神武，不过也只能远远看一眼，你们要跟紧你们的师尊，安安分分的，知道了吗？”

　　得到了三人的点头承诺，仙尊们便带他们往神武的方向去了。

　　走了大概千余米，还未及神武处，就已经能看到那神武的金色光华。

　　只一眼，九方宸就知道此行注定安分不了了。

　　那光芒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正是他前世的第一把神武，化器青辞！

　　九方宸的心剧烈跳动了起来，连脚下步伐都快了许多，只不过隋膺和陆世同样急迫，他的样子并不反常。

　　终于来到了神武所在处，那是一个百米多的巨坑，坑底是一团金色光芒，周围有金蝶纷飞。大量的人围堵在巨坑边上，可碍于对神武的畏惧，几乎没什么人敢下坑去看。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神武不都是人形吗？”隋膺好奇地问。

　　“那是不想让你看见它的样子。”谷微回答。

　　不过一会儿，周围就汇聚了各大门派的人，其实也都是带着弟子过来见见世面，凡是门派宗师和弟子都非常识相，没有去触碰那神武的，越是一些没有见识不知死活的人还想尝试收服那神武，只不过连碰都碰不到那团光华便被打飞，敢尝试第二次的人更是直接缺胳膊断腿，一来二去，都知道那神武在捉弄人，也就没人敢上前了。

　　谷微仙尊轻声道：“看来这神武还算脾气好的。”

　　隋膺和陆世看着地上胳膊腿分家的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叫脾气好？

　　“是金系。”裴瑾晞道。

　　裴瑾疏微一颔首。

　　裴瑾晞挑眉，看着裴瑾疏道：“不试试？”

　　裴瑾疏摇了摇头。

　　他并不贪，他非常明白得到神武是靠机缘，再说现在还跟着九州云崖的弟子仙尊，他更不会去惹事。

　　在一片叽叽喳喳地议论声中，九方宸定定看着那团金色光华。

　　前世与这神武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这个时候，也不是在无尘界，而是在西北边陲一无名小镇，在他最落魄的时候。

　　那时他提着他的天武银枪，几乎没有生的意愿，谁知道那神武居然认了他当主人。

　　可神武的脾气也真差，刚认他为主就折了他的银枪，说是才不跟这等劣质武器共侍一主。

　　日子久了九方宸也发现他的神武不好伺候，好斗好胜，脾气不好，嘴巴狠毒，可偏偏性情至深，在他生死攸关之际救他多次，在他前世最为艰难的那场渭水之战，青辞以一力抵抗五大神器，最终身死魂碎。

　　青辞，青辞……

　　前世一别，多少个日日夜夜眼前都是都是诀别时的景象。那时五灵汇聚，以破空之势向他袭来，金色光华骤然爆发，在他面前化出屏障，女子红衣猎猎挡在他的身前，不退不屈。

　　袭来的灵力在消减，可那纷飞的金色蝴蝶也出现了细碎的裂纹。她转头回望自己，脸上也已是裂痕斑斑，但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却忽然勾起嘴角，露出洒脱自得的笑意，她说：“小孩，胜败有数，但救下你就是我赢了，我不后悔，你也不能输。”

　　话毕，六股神器的灵力轰然对撞，半空之中炸出刺眼炫目的浪涛，灵力震荡，地动山摇，大河倒逆。

　　许久之中，天地终于平静，地上只剩一只破碎的蝴蝶。

　　青辞的拼死一战换了他的命，那场战争他到底没输，可是青辞再也回不来了。

　　他学尽天下锻造绝学都没能救回的神武，今生居然如此早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众人围观了一会儿，太阳西转，眼看没了阳光，那神武突然光华大盛，盘旋的金蝶开始快速旋转，是一副看够了光景要离开的样子。

　　九方宸本来今生的计划是到了时间就单独去西北找他的神武，可现在人生轨迹乱了套，若今日在此错过，此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能再见了。

　　想到这里，九方宸狠狠一咬牙，决定赌一把。

　　他转头问裴瑾疏，问：“师尊，你不要这神武是吧？”

　　水月仙尊笑了，“小子你当这是苹果想要就要呀？虽然神武是每个修真者的顶级梦想，可要强行收服神武可是九死一生，再说你师尊已经有了一把神武，现下还拖家带口，他抛下你们去拼命吗？”

　　闻言九方宸点点头，认真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他脚尖一点，飞身而下，以雷霆之势直冲光华。

　　事情转折太快以至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裴瑾疏回过神来时九方宸已下了巨坑，离神武不过十步之遥。

　　“回雪！”随着裴瑾疏的喝声一道白银光华从他掌心飞出，直冲九方宸。

　　在九方宸来到那神武身边时，神武就进入了自卫状态，可这神武别人不熟，九方宸熟啊，三下两下拆了她的防御就冲进了光芒中心，那急追而来的银色光华终究慢了一步，被神武“啪”得弹开了。

　　围观的人沸腾了起来。

　　“刚刚谁进去了？”

　　“好像是九州云崖的人！”

　　“九州云崖？是那两个有神武的仙尊去的吗？”

　　“不知道啊，没看清。”

　　众门派都震惊了，重霄仙羽楼的熊战把手遮在头顶眯起眼道：“我怎么看着进去那个，好像是昨天和咱们家小霸王起冲突的那个孩子。”

　　他身旁的一位绿裙仙尊笑了，“一个弟子冲进了神武里？你在说什么笑话，连他们的那些仙尊都够呛有哪个本事，肯定是裴瑾疏或者裴瑾晞。”

　　“我怎么可能认不出那兄弟俩......”熊战嘟囔道。

　　可他也有些犯嘀咕，真的会有九州云崖的弟子能进入神武里吗？

　　与其他门派的喧嚣不同，九州云崖非常沉默，他们已经彻底懵了。

　　裴瑾疏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毕现，他眉头紧锁面色难看地对裴瑾晞道：“哥，若是过会儿情况不妙，你保护其他人，我来对付那神武。”

　　裴瑾晞指着那团金色光华的手也在抖，是给气的。他恨恨道：“你到底收了个什么东西？就那么上赶着送死吗？”

　　谷微的眼眶都急红了，她来到裴瑾疏跟前道：“清许，你得救救他啊。”

　　“怎么救！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裴瑾晞咬牙切齿。

　　尚且还冷静些的熙春仙尊说：“先不要慌，那神武至今一个人都没杀，应该只是图有趣。只要九方宸不激怒它，说不定过会儿就把他打出来，出来只要还有一口气咱们就有办法。”

　　这话一说有些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就光不激怒它这一点，他们都难保九方宸能做到。

　　阿弥陀佛，诸天神佛保佑吧......

　　话说九方宸进入那光华之中后只听“咦”的一声，接着面前翩然而至一只熟悉的金色的凤尾蝶，那凤尾蝶化作人形，是熟悉的绝美女子，她抬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他。

　　九方宸心里想着：“小孩儿，你怎么进来的？”

　　果然，那女子开口：“小孩儿，你怎么进来的？”

　　前世今生，恍然交错。

　　忽然，那女子歪头皱眉，又问了一句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你怎么哭了？”

　　上辈子他收服青辞时是他最落魄的时候，当初打破青辞的防卫结界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他一身是血的站在神武面前，心中孤苦加上种种委屈留下泪来，那时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神武问他：“你怎么哭了？”

　　他那时回答不上来，有太多值得他哭的事了，有些说不出口，有些小到不值得说。

　　后来神武任他哭完，走上前来蹲在他面前，那天他穿了一身青色的衣服，神武两指捏着他的衣服嫌弃道：“青色可真难看啊，我不喜欢青色。”

　　本来他都快哭完了，听了这话愈发委屈，眼泪又是流了出来。

　　神武：“哎哎哎？怎么又哭了。”

　　九方宸：“你说我丑！”

　　神武：“我哪说你丑了，我是说青色不好看，你比我见过的人类都好看，真的，快别哭了。”神武反过来安慰他。

　　“那你跟我走吗？”九方宸可怜巴巴

　　神武：“……”

　　后来不知怎的，那神武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很久之后她跟自己说她看这人哭得那么惨，那么委屈，想看看这人到底有多苦。

　　没想到啊，啧，是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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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方宸擦擦眼笑道：“是啊，怎么就哭了呢？”

　　“你问我我问谁？”神武莫名其妙。

　　“青辞。”九方宸开口，声音低缓轻柔。

　　“什么？”神武没搞明白。

　　“我在想你要是跟我走，我就给你取名叫青辞。”

　　“哦？”那女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怎么讲？”

　　“你不喜欢青色，所以叫青辞。”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青色？”神武怔了一下。

　　九方宸笑了，眉目温柔，“我在看见你的时候，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念头，这神武肯定不喜欢青色。”

　　看着眼前笑眯眯的人，神武有些狐疑，“你这人好奇怪。”

　　九方宸低低笑了两声道：“跟我走，好不好呀？”

　　女子没说话，缓缓踱步上前，端详了他片刻道：“有意思，看着你有种奇怪的感觉，应该怎么说……似是故人？”

　　闻言九方宸心中一动，但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神武。

　　神武像前世一样，没犹豫多少时间道：“好吧，你这小孩长得漂亮，还古里古怪有点意思。反正你们人类寿命最多不过百年，你要是踏不进神道我最多百来年也就自由了。”

　　我会踏进神道保护你的，这一世绝对绝对不会重蹈前生覆辙，九方宸心中默默想。

　　神武一伸懒腰，“哎呀！有意思有意思，活了这些年月，我还未和人类签过契约呢。希望你是个不会让我无聊的小家伙。”

　　两人面对面，神武化为金蝶样子落在他的手心，两道灵印分别从九方宸和神武的身上脱出合二为一展现在两人面前，“契”出现了。

　　“你可愿为我武器，于我支配？”

　　“愿意。”

　　“我予你名青辞，你可愿意？”

　　神武犹豫了一下，“也……行吧，不过我明明讨厌青色来着名字里还有个青好奇怪。”

　　“未经我允许不许轻易伤人，你可同意？”

　　“唉……好啦，同意。”

　　“若他日我逢大难，你与我契终止，不得管我生死，全力自保。”

　　神武愣了，契约时这样签的吗？不是若我逢大难你得不离不弃拼死相护吗？

　　青辞有些犹豫道：“你……没说错吧？”

　　九方宸坚定道：“没有。”

　　怎么感觉莫名有些不安呢？

　　想多了吧，一个人类小孩而已，有自己在他能出什么破事，青辞挥走心中那点莫名的情绪，点了头，“行！”

　　这声答应让九方宸露出笑容，神武他很是高兴的样子。

　　“你有什么对我的要求吗？”

　　“不许穿青色衣服！”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回答。

　　“好。”九方宸点头

　　“再没有啦！”神武洒脱道。

　　契约达成，一分为二，分别归入两人灵魂。

　　此时，巨坑中神武所在处风起云涌，金色的光芒飞旋着进入九方宸的体内。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在场除了裴瑾疏和裴瑾晞没人见过收服神武的景象，都被这动势吓了一跳，唯恐神武暴动。

　　裴瑾疏面色微变，有些不可置信，他轻点足尖，一跃而下，飞沙走石在接近他时都被结界挡开，他如同一朵坠落的栀子花般缓缓落下，看着那金光中心逐渐清晰的身影。

　　直到金色的光芒全部涌入九方宸体内，一切尘埃落定。

　　九方宸睁开眼睛，入眼的就是自己的师尊，也是他前世收服天武时渴望却没能看到的人。

　　裴瑾疏看着少年对他扬起笑容，摊开手掌，一只金色凤尾蝶在他手心翻飞。

　　“师尊，这是我的神武，化器青辞。”

　　少年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