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摸鱼指南》片橘

18、捷径

　　“不走么？”孟禾夕问。
　　“你不是不想和他们一起么，我们等明天，或者走‘攀云梯’上去？”
　　“没有不想。”
　　“你就是不想。”李釉青语气非常肯定。

　　虽然也没有很熟，但他确定这不是孟禾夕“想”的表现。
　　在望悲山的时候，孟禾夕为了不耽误行程，可以背着他爬山；不想与野兽纠缠浪费时间，所以在稳妥的设陷阱和躲在暗中埋伏之间，选择了正面相对一击必杀。
　　这是个很利落的人，一旦确定了想法就会迅速行动。

　　之前几天日子里，孟禾夕表现出来的一面就是——他“想”去青山剑宗。
　　别说在原地发呆被牵着走了，李釉青要是见到大石头思考绕过去还是跳过去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孟禾夕都会直接把他拎过去。
　　对于被拎起来好几次的李釉青来说，孟禾夕现在的状态就是一整个不对劲！

　　总不会快到终点突然不想去青山剑宗了，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不想和长辈一起走就直说嘛，我懂的，我也不想和小孩子聊天了。”李釉青道。

　　“……”孟禾夕是想离商老爷远一点，他有些抗拒商老爷这类略显刻意的接近。但他确定自己没有露出不情愿的表情，李釉青怎么猜出来的？
　　他没想到李釉青会因为一瞬间的反应了解他的情绪，所以将李釉青的行为归结于巧合和出于某些目的暗示。
　　“你演小孩演累了？没事的，和你平时也差不多，不用演，也不会有人察觉。”孟禾夕俯下身，压低声音在李釉青耳旁道。
　　李釉青没想到对话发展到这个方向上了：“不是累不累的问题……”
　　“坚持一下。”孟禾夕牵住李釉青的手，拉着他随队伍移动，“跟着安全，不用冒险。”

　　安全？冒险？
　　爬个绳子就冒险？
　　他们一起行动这么些天，又不是对对方的越野能力没数，况且现在还有绳子。
　　还有什么可冒险的？毒草么？才学会了灵力附体，之前一起应对尸灵毒雾不能是他的错觉吧？

　　难不成是不敢？
　　李釉青快速否定自己。孟禾夕什么人？不会用灵力的时候，都敢一个人带着看起来毫无战斗力的“老人”留在危机四伏的岛上，把他这个战斗力送走……

　　残留在李釉青心里，因为各种突发事件而沉落的疑问，被一一打捞上岸。

　　那个时候，孟禾夕为什么要送他走？

　　为什么遇到野兽总是挡在前面？
　　为什么在望悲山背着他爬了那么久？为什么独自去帮船家的忙，放他休息睡大觉？

　　……为什么，不生气？

　　李釉青十分愧疚万分不好意思。
　　要是一起出任务，同行人啥活不干还睡大觉，不说生气，至少要有点怨言吧？
　　可孟禾夕嘴上不说就算了，甚至连眼神都是平静而温柔的。李釉青在船上醒来，还没为自己睡大觉的行为作出什么解释，先接到了对方递来的豆饼。
　　李釉青从小没人管，没有等家长回家的经历，但他动物世界没少看。咬上豆饼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电视里坐等母狮打猎归来的幼崽没什么区别。
　　要他真是被哥哥带着出行的弟弟，他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照顾。可惜他内里是个成年人，而孟禾夕甚至比他小。

　　明明再三强调不要把自己当小孩，对方也答应了，实际上还是像对小孩一样对他。
　　小孩睡得多很正常，可以谅解；不干活，可以谅解。所以孟禾夕不生气。
　　儿童优先保护，遇到危险先走。所以有什么事挡在他面前，在岛上要先把他送走。
　　孩子需要远离危险，在众人的保护下会更安全。所以要稳妥一点，跟着商老爷的部队前行。

　　被带着走到隧道口，李釉青恍然醒悟，愤怒地扒住洞口边缘，不肯再前进。
　　孟禾夕松开牵住的手，递来询问的眼神。

　　李釉青想现在就大声抗议，斥责孟禾夕这种把成年人当小孩对待的行为，又觉得自己作为受益者没有资格发火。
　　他觉得真奇怪。
　　之前给徐适德找身体也好，挖坟也好，甚至战斗的时候，孟禾夕都会听他的意见。哪个成年人会按一个小屁孩的建议作战？
　　正因为这一点，李釉青一开始觉得，孟禾夕还是把他当大人的，只是本身性格比较温柔，会照顾人。
　　但现在看来，孟禾夕的照顾明显有些过度了。

　　不会是之前演得太好，喊了太多次“哥哥”，对方真当他是弟弟了吧？

　　“我不要和他们一起走。”李釉青决定充分展示自己正常的语气和行为，“有更节约时间的方式，我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他已经想好了。孟禾夕要是再说什么不安全、危险，他就猛冲到悬崖边跳下去，然后抓着绳子用最快的速度爬到顶上去！
　　给小孟师兄来个刺激的，让他忘掉之前的哥俩好剧情！

　　然而孟禾夕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甚至没有露出不赞成的表情。
　　他说：“好。”

　　戏已经准备好但是无法表演的李釉青有些许迷茫。
　　其他人早就通过了，隧道另一端探出两道身影，往这边看。
　　“快——点——过——来——呀——”
　　女孩大声的喊着。
　　李釉青向两个孩子摆手：“我们不过去了！”
　　说罢紧跟孟禾夕离去的步伐，跑到悬崖边。

　　看门的白衣仙人见他们迅速地行动，抓紧时间说规则：“除了绳子不能使用其他工具，攀岩过程所有人不得肢体接触。否则算试炼失败，不可使用传送阵……哇哦。”
　　孟禾夕周身灵力溢出，形成一个包裹圈。虽然操纵的不好，有些浪费，但确实起到了保护自身的作用。
　　那灵力泛着浅蓝色，像是水灵根灵力的颜色，但比起水灵根的蓝，孟禾夕的灵力更加清透，近乎泛着白光。

　　——冰灵根。
　　百年难见的奇才，算是给他碰上了。今个这班上得值！
　　看门的白衣仙人抓紧时间看孟禾夕，试图观察冰灵根修士和他们普通灵根的修士有什么不同。当然他很有职业素养，一边观察一边不忘继续说完自己的台词：“失败了可以重新爬！爬不了可以松手，下面有阵法接着，掉下去只要躺三个月！”

　　看新奇的热情太过浓烈，等孟禾夕和李釉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白衣仙人才缓缓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然后他突然想起，方才那个小孩身上好像没附着灵力呀？
　　但是爬了这么久，也没见他掉下来。
　　……罢了，可能是光顾着看冰灵根，看漏了。

　　白衣仙人不知道的是，他其实没有看漏，而是看不见。
　　李釉青的灵力掌控技术很好，毕竟天赋高，上辈子还修炼过，就算换了个躯体，他对灵力的运转也十分熟悉。作为保护罩的灵力只有薄薄一层，附着在皮肤和衣物上，肉眼并不可见。
　　孟禾夕本来会爬得更快些，但他放慢了速度，待在李釉青往下一些的高度。

　　“你不用特意等我，可以先上去。”李釉青道。
　　“嗯。”回复了，但是并没有行动。

　　李釉青深呼吸：“好师兄，下面有阵法接着呢，不会有事的，爬这个比穿越丛林安全一百倍。”
　　孟禾夕道：“掉下去要躺三个月。”

　　李釉青道：“那是你们人类，我是妖。下去我马上就能爬第二次！”
　　他发誓这是他最后的言语反抗，等下他就松手下去！让人类见识下什么叫摔不死就能活蹦乱跳！

　　“也是，那我先上去。”
　　孟禾夕先攀上去了。

　　李釉青：“？”这变得也太快了？

　　他搞不明白了。
　　孟禾夕从关心转为放弃关心的变化太剧烈，好像一下从山顶坠到海底，并且他还反复进行着山顶到海底到山顶的循环。

　　把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去保护目标，通常建立在保护者认定目标弱小需要保护的前提下。
　　如此建立起的关系，会使保护者有一种意识惯性，让保护者在目标变强后，依旧认为目标是个弱小的存在，需要自己的保护。
　　有些保护者，甚至会下意识忽略目标展现实力的行径。

　　要让保护者意识到目标已经不需要保护，往往需要一些额外刺激的事件，让保护者明确目标的实力已经等于或强于自己，不需要再保护了。
　　这次事件发生之后，保护者的身份就会成为过去式。

　　李釉青做了两次制造刺激事件打算，都被孟禾夕异于正常逻辑的行为灭杀了。
　　没有任何征兆，他一下就从“保护者”的身份中脱离出去了，但还能随时回来。
　　他完全明白李釉青的实力，知道李釉青不需要保护，所以李釉青一说不需要，他很快就会放弃他的“保护行为”。
　　但在李釉青否决他的保护之前，他又会回归保护者的角色。

　　就像是精神分裂。

　　——我精神分裂。
　　李釉青心想。

　　世上有两个李釉青，一个是八岁的需要保护的小孩，一个是掌握灵力知识的可靠木妖。要是出现在世的是“小孩”，孟禾夕就会保护他照顾他；如果出现的是“木妖”，孟禾夕就会把他当成有自保能力的个体。
　　李釉青无法想象自己在孟禾夕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他对别人也这样？看人只看一个面？
　　李釉青仔细回想。
　　孟禾夕会正常与人交流，但一直保持着不平不淡不失礼貌的态度。他和人交流就像面前隔了道墙，永远有距离感。

　　……只是不喜欢交朋友，这很正常。

　　那对孩子呢？
　　孟禾夕与其他孩子的唯一的交集，就是许厌红和商否跑到商老爷身边玩的时候，商否绊了一下，孟禾夕扶住了他。
　　“小心些。”孟禾夕道。
　　他没什么笑容，却也没有为小孩子乱跑而生气，眼神是温和的——李釉青被这种目光看过很多次。

　　这么一回想，好像是对着小孩子的时候会温柔些？有些人比较喜欢小孩子，这也正常。

　　因为他现在是小孩的外表，所以也对他温柔？没事的时候就当小孩对待，有事的时候就认清他的内在放他自由？

　　“……”
　　这都什么和什么？！！

　　李釉青越想越暴躁，不知不觉已经爬到终点。
　　他看见孟禾夕在上方探出头，伸出手想拉他一把，又想起这是犯规的，把手缩了回去。

　　现在他又是“小孩”身份了？
　　不，不。帮忙拉一把也就是普通同伴行为，他思考过度都有些魔怔了。

　　不能再瞎想了。
　　等他上去直接找孟禾夕说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