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滴翠亭[综武侠]》瑞蝶

57、第 57 章

　　小镇一夜白雪，路上积雪湿滑。

　　今年冬日的初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些。

　　船夫们叫来了渔夫等众人合力打捞，尸身泡在冬日的河水里早已浑身僵硬，衣不蔽体，犹如泛白的鱼肚皮。

　　不一会，公衙里的人也来了，还带了仵作，井井有条地将尸身抬到担架上。

　　几个渔夫无意围上去，留在一旁石桥下商量着早食。

　　正在这时，对岸跌跌撞撞的一道身影蹒跚而至，他扶在栏杆上喘着气，眼冒金星，饥寒交迫，忽听得桥下的船夫正谈及滋味鲜美的鱼汤，饥不择食的困窘使他毫不犹豫地撇开了颜面，七跌八撞地立即跑到桥下，腆着一张老脸恳切道：“鱼肉鲜美，可否也给我瞧上一眼？”

　　此人正是那薛家管事。

　　他被客氏带回荒地石阵后蔽居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茅屋，日子还没在先前的宅院地窖好过呢。那老妖婆丝毫不管他的死活，还时不时露出一副想要他狗命的眼色。

　　好在不多日，也不知怎地，那老妖婆随小丫头相继离开，他总算不再笼罩于亡命他乡的惶恐中。可等他一人留在荒山野岭后，他更是食不果腹，啼饥号寒，险些饿死都无人知晓。

　　他一连多日徘徊于石阵之间，妄图钻研出其间出口法门，却屡屡碰壁，无疾而终。幸而昨夜老天有眼，在他快要饿死在石阵之中时，总算凑巧让他走出了出口。

　　他当即喜极而泣，连夜拖着虚弱的身体逃出生天，本打算回到岸口的薛家船上去，等到路过石桥时，听到有人在讨论肥美的河鱼，馋涎欲滴地凑了上去。

　　几个船夫闻言上下打量其人，见他破衣烂衫，不修边幅，还以为是个乞丐。

　　可小镇上的乞丐多少都是熟面孔，此乞丐一看便是外乡人。

　　船夫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何时来我们镇上的？”

　　管事急着吃鱼汤，哪还有心思耐心回他们的话：“鱼呢？”

　　只见几个船夫面色古怪，面面相觑了一瞬，而后给他指了指方向。

　　“喏，‘鱼儿’快要抬走了。”

　　管事心道他们果然捕获了一条大鱼，竟需众人合理抬运，他立刻朝前方数人的背后追去，饥肠辘辘之下，甚至都未留意公衙众人穿着衣袍，只顾着挤进人群中，亟不可待地叫道：“我也要……”

　　他喉咙陡然失声，毛骨悚然地软倒在地：“啊——”

　　破空而出的尖叫声仿佛唤醒了整个小镇，宁静的小镇终于逐渐复苏，炊烟升起，鸡鸣犬吠，牛耕田头，小桥流水，安贫乐道。

　　衣衫褴褛的管事狼狈地趴在地上直呕，一连干呕到胃中的酸水都吐光了。

　　他抬头一看，入目的担架上，被泡得发白的尸体浑身上下光秃秃的，还真如滑不唧溜的鱼肚白……

　　“呕！”他立即又垂头干呕起来。

　　奇怪的是，不光是仵作，就连其他几个公衙中人都对此面不改色，浑不在意的模样，甚至看向他的目光中疑似露出了一抹少见多怪的鄙夷。

　　若是先前，这管事心高气傲，怎容得他人怠慢，可此时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狼狈不堪，只顾着连滚带爬地后退，哪还顾得上留意这些浑身是胆之人是什么神情。

　　极度惊恐之下，他不由地只想逃回自己来时的船上去，可正当他手脚酸软地想要爬起来时，他又幡然醒悟——他不能去！河里闹出了人命，又怎知他如今回到船上后是否还能安然无恙？

　　不行，不如不去岸边了。这时他脑海中灵光一现，决定去找贾家。

　　一则贾家人多势众，和他们在一块肯定无需再担心安危，二则贾琏那小子的病应当疗治得差不多了，他正好在去讨个彩头。这样一来，他此行的差事??有头有尾，说不定从两家都能捞到油水。

　　心意已决之后，他饿得眼冒金星的身子都仿佛又有了一些力气，刻不容缓地朝贾家的宅院狼狈而去。

　　原先他都瞧不上的小宅院，在他经历了命运多舛似的遭遇后，忽又觉得格外顺眼了。

　　此时的宅院里，除了忙着扫雪的人，林黛玉院子里也热闹非凡。

　　难得在外乡遇雪景，诸如雪雁这样的小丫头总归还是小孩子心性，一大早起来后，便忍不住跑到雪地里玩。正巧她们如今还真有个年纪不大的阿花作伴，于是半大的孩子在院子中的雪地上疯玩，银铃般的笑声惹得旁观的几人都不由地弯起了嘴角。

　　最后到底是厨娘忍不住出口劝道：“适可而止，你们可别冻着了，转日手上生了疮，可别朝咱们掉泪珠子。”

　　她上前将雪地里的阿花拉了过来，先仔细着她那只受伤未好的胳膊，又忍不住唠叨道：“本就忙不过来的小手，若再冻着可还得了。”

　　一旁的紫鹃也佯装管教雪雁：“瞧瞧，你也别冻得磨不了墨，提不了笔。”

　　本是寻常打趣的话，转眼倒是被一旁的阿花记在了心头，等回到屋子里取暖没多久，她们就听见暖炉旁的姑娘笑了一声。

　　林黛玉方才没出去，紫鹃她们拘着她，不敢让她冻着，等到厨娘带着阿花进来后，小丫头自然而然地凑在她的身边，一如既往喜爱这位姑娘。

　　这时，众人闻声转过头来，见林黛玉笑着说道：“这丫头的年纪，若是想开蒙，倒也是时候了。”

　　这还得了。厨娘“嗳呦”一声，惊讶地想过来把阿花拉走。

　　天底下可没几个像林姑娘似的，有一位探花郎的父亲，饱读诗书，文采斐然，膝下的儿女自然得以早早识字念书，识文断字不在话下。而更多的人则目不识丁，皆未读书过。

　　这世上大字不识的大有人在，因此厨娘很是惊讶，阿花这小丫头居然敢张口请林姑娘教认字。也许正是这小丫头还没学过大户人家的礼数，打小生在清贫的小镇，偶然遇到博文广识的贵人姑娘，心生向往，虚心好学了。

　　厨娘哪敢呐，连忙拉走了阿花。且不说林姑娘一向体弱，若还叨扰求学，岂不耗费其精力，再者也只有阿花这般年幼无知的孩童，敢开口说出心中的念想，需知这世上能有多少女子识得字眼，即便是琏二爷家的琏二奶奶，不也……咳咳。

　　林黛玉倒没有厨娘忽然之间百转千回的心肠，她只道颇有趣味，并不觉得小丫头有何冒犯，而紫鹃和雪雁见姑娘脸上难得露出了笑意，对此更不会有异议。

　　厨娘只当是个玩笑话，帮着阿花主动打圆场，转而又抛开了话题，将一瞬即逝的小事儿揭了过去。

　　如今贾家上上下下最为津津乐道的当然是昨儿请来的道婆，可是不巧连夜下了大雪，法事只能顺延到了今日，不过正逢精挑细选出来的吉日吉时，一切都还来得及，此时贾琏院子的一干人等正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呢。

　　先前昭儿闹了一出，林黛玉说好不再插手贾琏的病事，因此就连她院子里的人如今都没过去帮衬张罗。她院子里的人也乐见其成，免得徒增其乱。

　　不过话说回来，紫鹃思忖了不止一回了，此时低声提道：“若昭儿请来的道婆正能疗治好琏二爷，事后咱们也请她过来瞧瞧。”

　　“这……也好。”她这主意不错，雪雁和厨娘闻言赞成。

　　厨娘只当道婆能驱邪避凶，也觉得何乐而不为，到时劳烦道婆也帮她们里里外外都照看几眼，也好清扫连日来大大小小的晦气。

　　而紫鹃实则并未觉得那道婆有驱邪的法术本领，但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能疗治好琏二爷身上怪病之人，定是有过人之医术在身，那她们便机不可失，可得请过来替姑娘也瞧一瞧，兴许便能疗治姑娘自小的体弱呢。再往远了说，就连阿花那小丫头胳膊上的伤，说不定也能碰一碰运气。

　　一拍即合之下，厨娘当即决定，替紫鹃她们过去琏二爷院子里旁观一二，若那道婆真有通天本领，救治了琏二爷后，她也好一马当先，首当其冲将道婆请过来。

　　厨娘将阿花暂且安置在了林黛玉院子里，委托紫鹃和雪雁帮忙管教半日，而后便动身去了琏二爷的院子里。

　　坐在暖炉旁的林黛玉朝小丫头招招手：“你过来。”

　　她打量着走到她眼前的阿花，双眸明亮，看样子今儿精神尚可，又主动提及方才之事：“你真想识字？”

　　小丫头没了厨娘插手，在她眼皮底下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雪雁也好奇地靠了过来，笑道：“那你先随我练字？”

　　她听闻自己也许能有个伴，一同服侍姑娘的笔墨，也心生欢喜。

　　一旁的紫鹃打趣道：“雪雁，你难不成想挖墙脚？阿花可是厨娘的爱徒，你可排不上名号了。”

　　雪雁也笑着和她拌起了嘴，互不相让。

　　有别于她们这儿的和气致祥，厨娘正来到琏二爷的院子，却不巧撞见了兵荒马乱的大事。

　　薛家那个不告而别的管事突然回来了！不仅没有独自打道回府，居然一直逗留在小镇之中。可为何那日转眼便不见了踪影，原来是——

　　那管事本是回来后，只顾着叫苦连天从而苟且偷安，等到整装待发后即可带着郎中回去了，可当贾家的门房将他迎了进来后，他一路听到这几日的奇闻，都快又要打退堂鼓了，到了贾琏的院子里后，猛地一眼，目光对上了他死了忘不了的面孔。

　　冤家路窄，不正是先前那个将他折磨得惨不忍睹的老妖婆吗！

　　他不寒而栗之余，当场便上前揭穿，告诉贾家人此乃作恶多端的老妖婆，自己先前便是被她绑了去，诸位可千万别受其蛊惑，上当受骗！

　　管事没想到自己能再次遇到此人，真是阴魂不散，好在眼下他身处贾家的宅院之中，周遭都是贾家的人，就凭薛、贾两家之间的交情，再加之他乃是薛家受贾琏所托，派过来送郎中的管事，堂堂正正，自是站理，只需他揭露事实，贾家众人必定听信于他。

　　什么道婆？管事信誓旦旦，她分明是个老妖婆！

　　客氏瞧见他后，也不过是微微一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大闹起来。

　　贾琏院子里的众人当场惊愕失色，一时又不知所以然。

　　正当他们左右为难之际，突然之间又跳出来了蓄须郎中，也加入其中，言之凿凿，同薛家管事沆瀣一气，推波助澜，意图致使客氏之来历不明“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