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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瞬息间鹅毛大雪联翩而至。

      当真下雪了。看势头,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这般天色下再顶风雪劳作便太苛责劳工了,于是两个石匠自然从围墙上匆匆下来,他们两几乎一口气忙到今夜,总算能至少歇上半日了。

      一转眼,小镇的夜色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分外干净。

      花楼居然要打烊了。

      灯影幢幢,暖香扑鼻,几个妓子搂住扑往自己怀中的“卤蛋”,花枝乱颤地咯咯笑道:“呦,怎出家了还敢来我们这儿。”

      见才没几日,这几个妓子看样子已全然忘了他们,邪火乱蹿的水匪们心中不由得又暗骂了几声妓子无情。

      他们的大哥带着一半的人动身前往那家宅院去了,而余下他们留在矮屋中,与其百无聊赖,还不如再来花楼快活一夜。

      这几个水匪入了厢房内,一脱帽,也顾不得油光锃亮的“卤蛋”脑壳格外引人注目,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即便是请不到头牌,今夜他们也要痛痛快快玩个尽心,毕竟再过些时日,他们便会在此镇销声匿迹,再也不回来了。

      然而几个妓子竟咯咯笑着与他们推脱。

      “要打烊了,都下雪了。”

      这几个水匪顿觉扫兴,又觉得是她们故意赶客,就好比不久前他们请不了头牌,被拒之楼下,退而求其次只能随便点了几个旁的妓子。

      要不是如今还不能大张声势,以他们蛮横无理的脾性,早就骂骂咧咧闹上了,可今儿他们还只能皱着眉头不满道:“放屁!才入夜,你们这儿哪有打烊的道理?”

      该不会是故意不招待他们吧?

      那几个妓子载笑载言:“都说了,下雪了,再晚一会,大爷回不去了。”

      “谁说要回去了!”水匪仍欲搂住她们,“今儿不醉不归如何?”

      几个妓子闻言,不约而同地推开了他们。

      “今夜这儿打烊了,大爷还是别惦记我们了。”

      本来还不怎么惦记,眼下被她们“欲拒还迎”,这几个水匪更加心痒痒了,他们早已不管不顾了起来:“爷爷我有的是银钱,这儿包圆了,谁也不许走!”

      妓子们一愣,眼含笑意:“一言为定?”

      这几个色令智昏的水匪温香软玉在怀,满口答应妓子的花言巧语,甚至都不假思索,毫无防备。

      夜深人静,小镇的今夜格外宁静。

      直到转日清晨,雪霁初期,冰雪逐渐消融。白皑皑的宅院中,一大一小的身影走过逶迤不明的小径,来到修筑半程的围墙下。

      少年白皙的手指中,不知何时捻着一枝冒着初芽的梅花,微微抬起,将梅枝穿过积雪,插^进一旁堆积着的石砖洞眼中。

      身后是旭日东升,明亮的日光映着洁白的积雪,反折出刺目光辉。

      郑李黄微微眯眼,凝神定视,眼前的雇主一身俏丽,雌雄莫辨,站在白雪皑皑的墙边,乍一眼风流倜傥,多了一丝倾国倾城之幻象。

      “嗳,醒醒,醒醒!”

      只是,当这玩世不恭的口气冒出来后,郑李黄瞬间回过神来,双目一瞪,他又平白无故被误会还未睡醒……真教人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明白,为何今儿雇主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他的矮屋外,特地叫他作陪。

      当然,昨夜闹的那一出,虽然最后香儿的头发保住了,但李大也趁机将那总角小厮逮了回去,终于不留在矮屋整日粘着他了。

      郑李黄望着冬日初晨,雪后宅院静谧洁净的景象,这时心中也感到赏心悦目,心情舒畅。

      “你很喜欢雪?”少年扑朔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犹如此刻四周纯洁的初雪。

      郑李黄神思恍惚了一瞬,沉声应道:“嗯。”

      因为他儿时在家乡,从未见过雪景。

      “扶我上去。”少年理所当然地伸出一只手。

      郑李黄见他鹤氅之下消瘦的身形,正朝着眼前的石阶跃跃欲试,好不容易松懈了片刻的脑袋又犯难了。

      他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好言相劝。因为无论如何,那李大定是不愿自己的主人跑来爬墙。

      “怕什么,”少年像是料事如神,知道他心中所虑,毫不在意地放出了一则消息,“我都上去过了。”

      郑李黄目光惊愕地愣住,又反应过来。是了,不然他怎知宅院外有路过化缘的和尚。原来早已在李大一不留神之时,偷偷溜过来爬上去过了。

      积雪路滑,妥协之下,郑李黄义不容辞地伸出一只臂膀。他委实也怕这雇主一不小心没踩稳脚跟。若真摔着了,那李大可真要急了。

      少年一步一个脚印,胆大妄为,像是趁着自己的小厮们还未起来,与雪后清晨,势必攀上最高峰。

      郑李黄一边小心翼翼地搀护他,一边越往上越心急。这围墙修得太高了,再爬上去,他有功夫在身倒是不足为惧,可雇主是不是该适可而止,别再往上爬了?

      然而此刻的少年还倒打一耙,出声玩味道:“你是不是畏高,不敢再往上了?”

      郑李黄:“……”

      他就不该多操心。

      此话本无激将之意,但无心插柳,郑李黄从而一言不发,再无劝阻之意。

      他眼下就当是舍命陪君子,好生搀扶住雇主便是了,绝对不让他在围墙上摔倒。

      作为他们宅院里唯一一个话少之人,郑李黄此时派上了不小的用场。没有人喋喋不休地劝阻,不消片刻,真叫他两踩上了最后一块石阶,并肩立在了围墙最高处。

      少年终于轻哼一声,从鼻尖中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你们道我泥捏的?这不让我爬上来了。”

      直到这一刻,郑李黄才恍然大悟,瞧雇主好似熟能生巧地身姿,想必那晚他和香儿夜归时,他瞥见围墙上一闪而过的亮影,正是这位雇主了。

      嗳,可怜的李大呦,千防万防,原来早已顾此失彼,百密一疏。

      不过如今看来,郑李黄也觉得香儿在理,有时候是李大太过于看紧了自己的小主人了,他实则也可不必时刻如同惊弓之鸟,过于居安思危,瞧这不,少年此刻也并未作出额外的惊世骇俗之举,只不过像是想登上围墙,远眺日出罢了。

      微微冬风拂过墙顶,刚爬上围墙的二人正值薄汗虚发,以此拂面,不由沁人心脾,耸立高处,宁静致远。

      郑李黄忽然觉得此趟小差事倒也不虚此行,不仅是一旁的雇主,连他站在这小镇最高的围墙上,饱览周遭一应景象,一时也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一旁的少年看样子的确只是因在宅院内住倦了,才借着偶然砌高的围墙,瞌睡送枕头,登高望远,悠然自得。

      相较而言,郑李黄便比他更为仔细了些,他一晃眼,不经意间望见了隔壁宅院某处,似乎闪过好几道身影,借着万籁俱寂的清晨,行鸡鸣狗盗之事。

      这不免让他回想起前不久,他偶然随同“梦游”的香儿误入隔壁深夜的厨房,撞见了身份来历不明之人,之后因为香儿实在后怕,又不敢对旁人袒露一二,此事不了了之,可眼下郑李黄又撞见了隔壁宅院冒出鬼鬼祟祟之人,他不由地皱起眉头。

      “咦?”这时,他一旁的少年奇怪道,“今儿外头怎如此清净?”

      宅院前后门外空空如也,不仅没有络绎不绝的商贩叫卖声,而且也无来往的行人。

      郑李黄闻言,随着他的目光也望了一眼。

      他也知道,李大一向管着门禁,不让自己的小爷随意买入宅院外商贩的吃食。李大嫌外头胡乱买进来的东西不干净,不如他雇进来的短工知根知底些,出自宅院厨房里的东西更干净些。

      将心比心,郑李黄也理解李大的顾虑,因此他在这事上,也未曾替雇主偷偷跑腿过。眼下他更是松了一口气,幸亏今儿凑巧外头因积雪而无一商贩叫卖,不然他生怕雇主使出计策逼他行事。

      至于方才隔壁宅院处瞥见的身影……郑李黄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将自己所见之景吐露于人,那他可算是多管闲事?

      郑李黄没有看错,方才隔壁宅院处一晃而过的几个人影,正是出自薛家送来的郎中入住的屋子旁。

      这群水匪闹了一晚上的内讧。

      水匪头子分明提前数日与老六通过气了,等他们找准时机,以有缘而来的苦行僧模样,在这家宅院大门外稍稍晃悠一二,总能“机缘巧合”名正言顺地混进来。

      可是才没过一两日,时机便瞬息万变,这家的下人不知从哪寻来了一个道婆,抢先他们一步,入住宅院,慈悲救病,大行善事。

      害得他们几个剃光了头发的“苦行僧”,大冬日在外头苦等大半日,人都吹得快要冻着了,还丝毫不知实则早已失了先机。

      这一切还是等到他们入夜潜进宅院里后,才从老六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怪不得白日里他们在宅院大门外如何晃悠,刻意显摆,都等不到紧闭的大门从里打开。

      “哪里冒出来的道婆!”

      水匪头子气急,竟然坏了他们的好事!

      蓄须水匪也一问三不知。他以为大哥的计谋毫无疏漏,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捡了他们设下的时机,一转眼先下手为强,疗治上那病秧子了。

      那他们的头岂不是白剃了?!

      事情本该是毫无差错地由着他们的心思行进。等到他们正大光明地进了这家宅院,以“苦行僧”的身份“治病救人”,徐徐图之,既能深藏不露,又能为所欲为,悄无身息拿捏阖府上下,将这家兄妹吃得透透的。

      这么好的计谋,怎会出了差错,真是世事难料,实在心塞。

      只怪这老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人忍不住怪道:“定是你晚了几步!”

      他们先前若非不愿打草惊蛇,早该动手了。好不容等到现今,只是为了不漏马脚,等事成之后,便可逍遥法外,没有证据,哪儿的公衙都搜查不到他们。

      水匪们懊恼之极,不仅半夜内讧,甚至生出了为非作歹的猖狂念头:“要不然,不如将那病秧子兄妹直接弄死算了!”

      然后只需他们鸠占鹊巢……

      在这些个兄弟相称的水匪还未在屋子里商量出所以然来时,寒气刺骨的护城河上,几个打着哈欠的船夫姗姗来迟。

      头顶的太阳已高挂,日暖风和,河上的薄冰融化得一干二净,流淌着的河水上,依稀漂浮着几道身影,光秃秃的脑袋,僵硬的身躯,泡在冰冷了的水面上。

      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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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三次忙,随榜更,不定期。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