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过客》盈木无息

3、他认识他？

　　做实验的都知道，样本多了就能更全面地监测各种可能性。人类也是一样，人数一多，各方面的参差都会显露，而以一百为起始数的玩家量已经能算作一个暴露人性百态的缩影。
　　自以为是的蠢货被群攻夺宝，一心想拿到奖励的玩家警惕着同类的同时紧盯其下，黑衣青年的目光扫过平台上的众人，拿出了弓。
　　在不合法则的时机突然被拉进来，又遇见这样奖励合他需求的特殊任务，很难不像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是陷阱还是机遇？
　　弓拉满，箭凭空凝聚。
　　洛玉忽然有种被锁了生机的感觉，这和身后那些小打小闹不一样，令他有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料想是有人用特殊的道具瞄准了他。
　　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东西又增多了，小刀、叶子和零零散散不认识的东西，逐渐增成了个能让人一眼看见的聚群。洛玉闭眼通过粒子尽量选择在没有精灵的光球旁速飞经过，所过之处光球被误伤划破，可尽管极力避免令大部分划破的是空罩子，却也还是有不幸发生。
　　听到不同于之前的声响，洛玉余光回扫，果然看到有精灵因自己掉了下去。他当机立断避开光球溜上一大圈又打了个回弯俯冲，在精灵即将被花朵吞噬前一把救下，极限飞出一个往上的抛物线后听见无数碰撞的响声，刚刚追他的东西全都落进花丛里，大部分撞进刚刚张开花瓣的花儿上，花儿的花瓣花心都立刻变得破烂不堪，花儿也不堪重负地缩了脑袋躲到其他花儿下边，再看不着。
　　再没见什么东西被丢下来，本该能松口气，洛玉却还是有被瞄准的感觉。
　　那个人是瞄准他但不射击吗？
　　怀里的精灵缓过神，重新扑腾起翅膀。
　　它将打中它的小刀拔下，洛玉看到没了刺穿物的伤口迅速愈合，连衣物上的洞都消失不见，就好像衣物和它本就一体。
　　随后，小刀被递到洛玉面前。
　　“给我？”
　　洛玉伸手接过，一行字浮现在他脑海里。
　　【追魂刀：具备追踪功能的五寸小刀，可伤及灵魂。】
　　这就是玩家口中的道具。
　　正想着，忽然察觉阴影落下，那只精灵俯身触碰他的耳朵，将什么戴到了他耳朵上。
　　他去摸，摸到一朵五瓣的花儿。
　　这也是给他的？
　　精灵似乎能懂他的疑惑，美丽的面庞露出温柔的笑，它没完全收回的手揉了揉洛玉的脑袋，身影缓慢透明，最后消散在空气里。
　　洛玉怔了怔，摸了一下它刚刚揉过的地方，他好像被当成小孩子了。
　　这里的精灵都好温柔，终安也是……
　　止住回想的思绪，洛玉清楚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
　　花儿被戴在耳朵上他没有拿下，小刀倒是被他收进苏不挽给的虚空口袋里。
　　再次将翅膀扇动出残影，洛玉像一道做躲避训练的光，靠速度消失在人们眼前，又借视角错觉往下落去，在靠近食人花攻击范畴的地方融入其他光球里，慢下速来混入其中。
　　只是被瞄准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让他浑身不自在，忍不住也在心里疑惑，瞄准他的人类这会儿在想什么，难道还能放过他不成。
　　而瞄准他的黑衣青年保持拉线的动作许久，却迟迟松不开手。
　　只要他松开手，就能立刻命中目标，可这太过简单，偏偏奖励又那么珍贵，付出和收获过于不成正比，反而像极了陷阱。
　　再者……他的目光穿过无数光球落在被瞄准的目标上。这个作为特殊目标的精灵居然会救同类，无论是从开智程度还是从行为上来说，都不该这么死去。
　　黑衣青年罕见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事实上他的直觉令他无法松开拉线的手。
　　就好像他将箭射出去会是个令他后悔终生的决定。
　　紧绷的线刚要缓缓松弛，突然被猛地拉紧，又迅速落回。
　　黑衣青年猛地回头，却没见有人靠近他。
　　再转回头，原本混入其他光球里的目标光球已经停止行动，再次突兀暴露。
　　箭无声从后心穿透，洛玉被突如其来的冲力推着前倾一段距离，翅膀下意识加快频率稳定身形，他低头一看，一支光做的箭头穿过他的胸膛，又在完成使命后消散在光里。
　　难怪逃不掉，居然是光做的箭……
　　大抵是诡本法则作怪，身体在中箭后迅速失力，手脚都如又千钧坠着，只是伤口没有像之前那只精灵一样在武器脱离后自动愈合。
　　洛玉抬起头往上看，平台那么高，人又那般多，都盯着他看，他却一眼就找到射箭的人。
　　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拿着一把黑弓，青年表情平静冷淡，像是没什么能难倒他。
　　笼着洛玉的光罩子慢半拍地从攻破点开始瓦解，一如他迅速脱力的身体，再也撑不住往下坠落。
　　他掉下去会怎样？和这里所有的诡物一样死亡又重置？
　　不知怎么的，在这生命力消散的时刻，他居然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书。有本《诡本条例》第十二条讲：所有进入诡本的生物都会被诡本的法则套上角色的外壳，失败者会永远成为诡本的一部分。
　　翅膀无力扑打歇停，失重感回笼，洛玉的意识昏沉下去，闭上了眼，粒子再次汇聚，或许是比上回有经验，黑暗中立体模型成像很快，月亮、平台、光球、花朵……他看到射箭的青年从平台的破裂处主动跃下，朝他直坠而来，速度比他快上很多，竟赶在他落入花丛前到他面前，速度相差之下，他反撞进他的怀里，被他以抛物线抱飞而起。
　　风的呼啸声并不清晰，洛玉半昏迷状态下反应迟钝，直到青年悬停在半空也依旧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层级分明的空间忽而缩小，被一层半透黑色的罩子以球状包裹，而旁边，一个更大更黑的空间正在吞噬这里，重合部分已经超过他们所在诡本的二分之一。
　　原本失去的知觉回拢，细密的痒意轻轻地覆盖伤口，洛玉重新和身体建立联系，意识到那是伤口正在愈合，同时察觉到脖子和膝盖的被接触面积，他终于辨认出模型里的情形。
　　睁开眼，果不其然对上了那双琥珀色眼睛，他们距离那样近，近到洛玉能看到他眼睛里颤动的光影，像是藏在背光面的钩子，企图将他死死勾住，又不想让他瞧见。
　　他怎么这副表情，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洛玉下意识伸手，触碰他的眼角，没有水渍。
　　“你……”他还没从疼痛里缓过来，大脑都没回过神，下意识就开口了，“别哭，我没事。”
　　不知这话是开了哪儿的开关，抱着他的青年猛地抱得更紧，下巴抵在他的肩膀，洛玉甚至能感受到他属于人类蓬勃着生机的身躯紧贴着他不断颤动，像是失而复得的激动，又像是后知后觉被恐惧淹没。
　　明明被伤到的是他，这人怎么比他还惊慌。
　　“阿玉……”
　　他认识他？
　　只是话才刚起，异变突生。天空忽然被诡异的黑暗覆盖，并且迅速朝这个空间的每个角落袭去，就像冲入瓶中的油漆，沿着瓶壁转了一圈，浓厚地吞没了月亮、平台，又到悬停在空中的他们，直到将瓶中的其他颜色全部抹去，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一秒。
　　洛玉察觉到抱住自己的手臂上坚实有力的肌肉绷紧，有什么被缠绕到他的手腕上，可黑暗粘稠，重得他睁不开眼，只感觉真就像在水中失重那般无法维持之前稳实的接触，一切都散在黑暗里。
　　他的意识没有消失，甚至十分清晰，只是什么都看不到，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风轻轻托着他，又温柔地将他下放。
　　脚踩上凝实的大地，黑暗里有细微的液体落在他的皮肤上，传来凉意。
　　就像是一个新世界完成构建后拉开序幕，有光驱散黑暗，全新的景象落进洛玉眼里。
　　灰蒙蒙的天空收回眼泪，光穿破云层照在高耸的墙面上，将红墙照得艳丽。
　　他站在红墙边上，身后长长的道路延伸过一个又一个拱门，层层叠叠像没有尽头，身前是一扇最大的门，阳光从门那边落过来，照在洛玉脚下。
　　洛玉很快想起刚刚闭眼时看到的场景，意识到他来到了一个新的诡本里。
　　第一次进诡本居然就遇到这种事……
　　“国师大人，您可真是胆大，天捅了篓子也没您潇洒快活，只是有时候，还得仔细脚下，当心积水路滑。”
　　洛玉收敛起心中的波澜，转过头，看见一个脖子很长的奇怪生物佝偻着身子朝自己低着脑袋，仿佛要低进土地里去，那双几乎要到人脚下的眼睛正盯着门外的积水，像是想从里头看出些门道来。
　　“我会的。”洛玉摸不清路数，礼貌地应了一声，走出大门，经过积水时轻轻绕过，没让一点鞋边沿的泥水落去惹涟漪。
　　虽然还不清楚情况，但那个低头诡物叫他的字眼，国师……听着不像名字，应该是种人类的职位。
　　书上说，诡本经过诡主构建后常态分为两种，一种会映射诡主记忆或认知，被称为剧情本，另一种是与之相对的固环本，没有剧情，只有固定循环的场景拟态。
　　这个诡本应该是剧情本，只可惜他实在不了解人类社会构造，好在他也不算玩家，并没有强制需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