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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一百一十一章:无妄林(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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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骨爪心口猛然一揪,刺痛于无形,玄气还未浮现掌面,便怔住了动作,不知怎的,肖长悦此言仿佛一剂猛药,让濒临痴狂的枯骨爪悬崖勒马。
肖长悦本没把握说服他,只想让自己死的壮烈些,至少配的起他胸中大志,不曾想居然有效,既如此,他就要抓好这一线生机。
荆暄有些讶异,怎么他试图劝说费了那么大功夫都没有成功,肖长悦一句话就让枯骨爪一瞬迟疑。
接着就是连串巧舌如簧毫不带卡的道理:“当初她宁可牺牲自己,不是为了看你活在深深自责和执着中的。她当初如此行,许是已经明白早晚的悲剧,倒不如趁事态还没往不可挽回的地步发展,及时止损,亲手斩断它。今日你若用我的血救活她,来日魔孽知晓我死了,很快会发现你所做之事,介时仍不会放过她,很可能重蹈覆辙。我告诉你,有些事真就是命中注定,至于逆天改命我命由我这套,固然有可能性,但你能保证可以做到吗。说句难听的,你与她,注定有缘无分。枯骨爪,别再执迷不悟了,不要沦为执念的奴隶。”
回声刮进枯骨爪耳里,牢笼般的坚冰似受火烤,融去大半,也致使他动摇了。两股意念极力掰扯,谁都拗不过谁。
肖长悦这番话,荆暄也是过了会才完全回神,打心里想拍手叫好,句句在理且一针见血,在这方面,他自愧不如。他自认能看透王廷中的一切勾心斗角,也懂得如何治理好一片领域,对族对民问心无愧,是个当之无愧的好首领。唯独对他这位阿弟,了解的似乎还没一外人透彻。
“阿弟,如肖公子所说,今日你就算成功复活卓茵,也是将他继续带进提心吊胆的生活里。”荆暄顺着话风说。
谁知又给了枯骨爪反驳的漏洞:“如你所说,现如今入眠堂势力遍布大江南北,我能比曾经更好地护她周全,我也希望让她回来看看,如今的入眠堂早就不是曾经,连城里最小的店铺都只能勉强租起一半的小情报站了。”
说到做到,枯骨爪凝聚玄流,要再度催动玄器。
“可笑!”肖长悦背后冷汗直冒,面上死死绷着:“区区入眠堂,你以为有多大能耐,你复活她,面临的不是苍境的一些小玄门,而是整个森罗族,那个当初险些血洗苍境,后又差点灭了北坤的森罗族。眼下,森罗神魂重返世间,他仅差一步,就能复生。连苍境都不敢轻易招惹,你是觉得入眠堂能匹敌整个苍境了?枯骨爪,你平时不是挺有脑子吗,怎么一到这事上,脑浆跟叫人抽空似的,快醒醒吧,别做梦了。”
“你闭嘴!!”枯骨爪这回真被刺激到了,肖长悦的这番话令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如同泡影,一无是处。是啊,入眠堂不可能是森罗族的对手,即便加上北坤也难以撼动,甚至他私下所做的,效仿魔孽血皿邪术的勾当都会被圣山知晓,介时将会是真正的天塌地陷,断了回头路。
他唯一的信念崩断,若注定不能让卓茵回来,往后这偌大的入眠堂,似也失去了大半意义。枯骨爪匍匐床边,紧紧捏住少女的手,她的容颜,还停留在六七载前,眉眼间有股熟悉不过的稚嫩。
荆暄用玄力击碎玉床机关,夜明珠中的血红飞速倒流,随后光束消失,其身后两名随从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搀住落下的肖长悦,带到荆暄身边。
“卓茵,我该怎么办...你回不来,我呆在这世上有何意义,入眠堂是为你而建,要么,我将它一把火烧了,然后带着它,到九泉之下陪你,好吗?”对这一切,枯骨爪不在意了,只是不住问着床上沉寂之人,不觉间早已涕泪纵横。
许是他不住地颤抖,又或是卓茵之灵不忍见他如此痛苦,少女松动的衣袖间,竟露出一角纸黄。
枯骨爪泪眼模糊,怔了怔,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撮出。
是一张折叠齐整的信纸,有些皱了,他如或珍宝地缓缓展开,里边显现出两行字:我的雪恨,要由你报,然后,好好活着。
短短十几字,枯骨爪看了许久,他舍不得放下卓茵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枯骨爪,杀害卓茵的是魔孽,解决根源才能防患未然,而非顶着错误的执念,误入歧途。魔孽十恶不赦天理难容,你我应当同仇敌忾,以端了他们为目的,一来替你的卓茵报仇雪恨,二来也是为自己为苍境谋求安定。”
荆暄深叹一息:“罢了,让他自己在此静静也好,肖公子,阿弟险些让你丧命,作为其兄长更作为北坤首领,没有保护好远道而来的贵客,还请您接受我的歉意。”
肖长悦摇头:“这不是荆暄大哥的错,你也同我一样,皆被蒙在鼓里,况且,莫不是你及时赶来,我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荆暄笑笑:“早就耳闻肖公子是年轻玄修中的英才豪杰,果真名不虚传,即便有我,没你方才那些话,照样无济于事,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肖长悦看出荆暄当真歉意颇深诚意十足,亲自带他到自己寝院的厢房中疗伤,寻来耶挪宫中医术最高超的药修看诊,所幸只是失血过多,暂时血贫,并无其他大碍。
荆暄又命宫里加急熬制好补血暖身的汤药,肖长悦喝后一段时间,头间眩晕与浑身乏力便少了。
傍晚,荆暄又叫肖长悦到院里与他一同晚膳,饭菜不同与苍境一贯风格,以牛羊肉奶制品为主,是平素在苍境较少吃到的,就算吃到也未必纯正。眼前一道道都是最为正宗的北坤风味,肖长悦也不客气,这样的机会不多,当然要一次性吃个痛快。
荆暄见他嘴里动个不停,原本以为肖长悦会矫情一番,免不了一顿客气拉扯,想不到如此爽快,倒也符合北坤的一贯作风,没有嫌恶,反是欢喜的很。
茶余饭后,荆暄命人取来一只木匣:“我知晓肖公子此次来到北坤的目的,是为求取寒毒的解药,但,我恐怕无法帮上此忙了。”
肖长悦双眸划过一瞬失落,心如坠深海,他担心但事还是来了:“也是,毕竟腥煌蟒囊非同一般药材,枯骨爪说或许仅存现成的最后一块,我能理解,本也是我过于唐突,给荆暄大哥添麻烦了。”
“肖公子此言差矣,经你方才一番直言,岐舟或许有所顿悟,既如此,何来添麻烦一说,倒是替我解决了多年苦熬未果的麻烦。只是,岐舟所说那枚腥煌蟒囊,早在当初森罗族过河拆桥进军北坤时便毁于战火之中,但我这有份无妄林的地图,其中标注了前往林南的最佳路线,以及腥煌蟒的栖息范围。只是,无妄林中尽是魔孽豢养的凶兽,而腥煌蟒,是这些凶兽中最危险的存在之一,连魔孽都不敢轻易招惹。当然,这得看肖公子自己的选择,不论你选择去与不去,我都会尽力助你一臂之力。”荆暄打开木匣,里面有一份羊皮地图。
当初北坤还依附森罗族时,森罗允许北坤人自由进入无妄林狩猎,这份地图看上去年岁不少,兴许是那时留下的。
陆辰淼的状况不容他多加迟疑,他就去搏一搏,说不定两人都能有一线生机,于是果决道:
“我去,我要去取腥煌蟒囊。”
肖长悦目神坚毅,语气铿锵,瞳孔中似有焰火燃烧,看的荆暄为之一怔,真是不怕虎的初生牛犊。
荆暄才想说他选择去,便随时可能丧命,介时不但没救回陆辰淼,自己的命也会搭进去,紧接着欲言又止,不忍心将这份可贵的信念扑灭。
曾几何时,他周巡整片巴沙耶挪、领略北坤之域的壮美河山,风土人情,心中何不同肖长悦一样,不畏生死,只坚信自的可能性。
“好。”他递出一块通体漆黑的腰牌:“这是斥魔令,在森罗,有身份地位的魔孽身上皆可见得,除了向旁人表明身份以外,最大的作用就是能震慑无妄林中绝大多数的凶兽。戴着它,基本能在无妄林中毫无顾虑地自由穿梭,不过当然,如腥煌蟒这一级别的凶兽,便效果甚微了。但至少,在找到腥煌蟒前,你能避免与其他凶兽发生冲突,留存实力,与那长虫全力一战。”
肖长悦道了声谢,本想即刻出发,叫荆暄拦了下来,劝说他不急于这一时,再歇息一晚,身体大概就能痊愈,介时,才有更多力气同腥煌蟒搏斗。肖长悦觉得在理,又调理了半日身子,头不晕四肢不倦了。
次日,荆暄塞了堆易保存的吃食给他,临行前,兄性大发,再三叮嘱完,才肯放人离去。
无妄林与北坤原接壤,路途并不算远,站在北坤最西端的边界眺望,视野宽阔,不远处无妄林的树植由疏渐密,一望无际,最茂密的地方,色彩不断叠加,甚至呈现漆黑,好似一片暗无天日的黑海。
肖长悦虽胆子较一般然大,也不至于胆大包天,好歹年轻,履历并不丰富,于是远远望着黑渊似的密林,头一回只身一人,心底还是难免恐慌。随后,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陆辰淼宽阔稳重的背影,以及那毫无波澜,但深沉地令人莫名安心的声音。
此刻,要是能听得一句陆辰淼的抚慰,心里的惧怕也许就会烟消云散吧。
如是想,肖长悦下意识抬起右手手腕,只要略略施法接通这串相思珠,就可以如愿。这个念头很快又被打消,陆辰淼眼下身中剧毒,等着他救命,他不光在这磨磨唧唧还要让对方一个病人安慰他,实在有些过分,肖长悦立即放下手臂,咬咬牙准备继续前行,刚跨出一步又定住,再次抬起手臂。姥爷给的龙阳恐怕快到期限了,他实在担忧此刻陆辰淼的状况,忍不住想知晓具体情况好让心里有底。
手指即将触及珠串,肖长悦再度悬崖勒马,也不成,万一暴露了他要亲自去猎杀腥煌蟒取蟒囊的事,陆辰淼必定会成日忧思不已,更甚的,恐怕会直接找到无妄林里来。
“肖长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个别扭纠结了?”他难以置信地自我疑问,敲敲脑壳,还是放下手臂,视死如归地迈向无妄林。
殊不知方才,相思珠串的另一头,陆辰淼坐在床边,同样抬着手臂,盯着珠串犹豫不决,三日过去,肖长悦无声无息,他许多次想联通珠串听听那头的声音,却都没有踏出这一步。这几日,他的状况一日叫一日差,每天都要不定期忍耐毒性发作的噬骨之痛,愈渐频繁,生怕跟肖长悦通讯时,随时可能发作,让对方分神忧心。
片刻前,姬雀因刚帮他抑制住肆虐凶残的毒性,额间与背后的冷汗都未干,从未有过一瞬,如此迫不及待想听见肖长悦的声音,想从对方身上获得慰藉,他喘着息抬起手腕,却犹豫了许久,透过红白相间的珠串,他隐约感觉,对方与此同时也在踌躇不定地望着他,不过也许只是他急不可耐想见到肖长悦的错觉,最终,他还是无力垂下手臂。
听姬雀因说,祁樾昏迷数日,今早终于醒了,所以她要跑东跑西,有得一通忙碌,未必能完全顾及到他,叫他务必静静歇着,保持稳定情绪,防止毒素加快蔓延。
祁樾的病情较他好得多,身上被捅穿数刀,不过好在都避开了要害,再加上昏迷这么久,伤势好了一半,姬雀因一说可以下地,他就背上长刺似的再也躺不住,无奈之下,姬雀因只好拿给他一架轮椅,叫他坐着移动。
好在姬雀因的院里基本都是平底,极少台阶,祁樾便自己转着轮子移动,没一会,就行驶到陆辰淼屋前。他抽出备好的拐杖,撑起身。房门没锁,他叩几下,就推门而入。
陆辰淼正盘膝坐于床上,闭目静养,听见动静,睁眼见祁樾一瘸一拐进来,都那样了,脸上还非要挂着轻佻笑意。
他满头雾水,不是说慕青晷至今下落生死未明,这家伙怎么做到啥事没有的样子。
“陆公子,听说你中毒了,想不到一向谨慎可靠的陆少主,也有今天嘞。”祁樾语气一如既往没有变化。
好家伙,原是跑来幸灾乐祸说风凉话了,要不是他现在虚弱且不可乱动,老早二话不说把人轰出去了。下一刻,祁樾实相地收敛下来。
“敢问陆公子种的是何种毒,要不要紧?”祁樾行至床边凳子上坐下问。
果然此人正经起来就顺眼多了,陆辰淼答:“霜毒,虽难以承受但无性命之忧。”
祁樾闻言觉得不对劲,眉头微皱:“不对啊,玄时曾给我一叠卷籍,其中我看了几本,恰好有本讲解百毒的,中毒者似患上加倍风寒,头痛腰酸,高烧不止,咽喉肿痛,虽难耐但几日便会满满消退。可我瞧你这症状,浑身阴寒,并未发烧,跟在千年寒冰里冻了数载似的,这是霜毒绝非会有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