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苑笔记》慕四不易

4、第 4 章

　　一心想回家的皇甫新城本想推辞，但又担心黄正宇误解，影响了以后两人工作上的配合。便忙着给妻子李雪萍打电话请了假。见黄正宇显得很急的样子，皇甫新城把办公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跟着他走出办公室。
　　走出办公楼不到二十米远，刚一拐弯，路边停着一辆桑塔纳轿车，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把黄正宇和皇甫新城让进了轿车后座。驾驶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剪了个马尾辫，显得很是清纯。
　　“老马，这是我的书记员皇甫，新来的，以后有事找他就行了。”黄正宇的口气，显得对皇甫新城很是信任，他与这个姓马的应该很熟。
　　“皇甫法官，以后请多关照。”姓马的男子回过头热情地与皇甫新城打了招呼。
　　“客气了，我还不是法官，只是书记员。”皇甫新城笑了笑。
　　“一样，早晚的事情。”老马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拿起手提电话自顾自地打起了电话。老马的手提电话像个大砖块，沉甸甸的。这种电话皇甫新城以前没有用过，估计一部电话就需要两三万元钱，不是一般人能够玩得起的。因为通话费相当贵，所以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在中国的城市里就经常可以看到一个怪现象，大腹便便的老板手里拿着像砖头一样的移动电话，满街地找公用电话，就是为了节约那不菲的电话费。
　　汽车开了有一个小时，来到江滨市河西地区一条大街的最西侧，这里已经紧靠江边。几个人下车走进一个门面不大的饭店，饭店的名字是好再来江鲜馆，在一个小包间里，几个人坐下后，服务员便端上来几杯茶。见黄正宇与老马像是有话要说，皇甫新城便一个人走出饭店，往江边走去。饭店离江边不远，也就十多米左右。冬末春初的江滨天黑得早，但今天却是例外，已经六点半，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在来往夕阳和船灯的照耀下，江面上显得色彩斑驳。
　　江滨市是一个标准的江滨城市，东西向的东江穿城而过，把江滨市分为南北两个部分，江南九个区县，江北四个区县。东江流经整个江滨市域的江面很宽，在江中形成了两个洲渚，小的名江中洲，面积有二十多平方公里，整个洲就是一个乡，属南城区管辖。再往下游则是面积大的名易象洲，面积有二百多平方公里，属于东城区管辖。
　　江风吹来，让人一阵寒意，皇甫新城在江风中享受着寒风中的清醒和惬意。从小在学校读书，以后又到外地读大学，大学毕业以后分到了建筑公司工作，建筑公司的工地多在外地，虽然是江滨市本地人，还真难得跑到江堤上欣赏景色。天还没有黑透，只见江中百舸争流，江面上江火星星点点，一片生气，全没有夜晚的冷寂。宽阔的江面上，俨如一块用翡翠做底色的硕大镜面，熠熠地跳跃着炫目的霞彩。不远处的江面上，有一条小船在忙碌着，渔夫手中的渔网在抛来抛去，看那忙碌的样子估计今晚会有一个不错的收获。江对岸的不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是濮口县的不老山，高傲地屹立在刚刚降临的黑幕之下，东江在它的脚下蜿蜒流过，薄雾犹如一层透明的纱巾，环绕在山峰上，隔江望去，好似仙境一般。皇甫新城惬意地在江岸上走着，享受着一步一山、一江一水的江景，真的是夕阳无限好。正忘情地观赏着，后面传来女声，原来是老马的司机来喊吃饭。
　　回到饭店，满桌上已布满酒菜。毕竟是小饭店，十菜一汤一齐上。菜多是江河湖鲜，鸡鸭鱼肉。酒是四川的绵州大曲。皇甫新城酒量不小，但这种场合不是畅饮的地方，也就应酬着喝了几杯。应该说，绵州大曲酒还不错，喝进口中，如同温润的春水，又如沁人心脾的风，让人感觉很爽。饭局也就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其间，黄正宇和老马说了一些事，好像是说老马有一笔油款要通过南城区法院打官司。黄正宇让老马直接到告诉申诉庭立案，黄正宇前面已经和告诉申诉庭打好了招呼。案件到民事审判庭后，由黄正宇自己审理。
　　民事审判庭的案件不是都由庭长分给各个审判员吗？难道可以越过庭长由审判员自己来挑选案件吗？皇甫新城心里犯着疑惑。
　　“老马，你要多敬皇甫几杯，以后事情主要由他做。”黄正宇笑着对老马说。
　　“哪里，我只是书记员。”皇甫新城并不理解黄正宇的意思，心想这是他的客气话，他是在旁人面前故意抬着自己呢！
　　吃完饭，老马客气地邀请到洗浴中心洗澡，黄正宇摇摇头：“洗澡家里就能解决，没有必要花那个钱！”
　　老马也就没有再客气，直接把黄正宇和皇甫新城送回了家。车子先经过黄正宇的家，黄正宇下车时，老马从汽车后备厢中，拿了两瓶泸州老窖酒和两条精品“江滨”牌香烟，并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江滨超市券”递给他，黄正宇也没有推辞。精品“江滨”牌香烟是江滨本地地产烟，每包售价十元整，算是普通老百姓中的高档香烟了。“江滨超市券”是江滨市本地最大的零售超市发行的购物券，近年来在江滨市十分地流行。
　　等到了皇甫新城家时，老马手里拿着一沓“江滨超市券”，打开了后备箱拿出烟和酒，皇甫新城笑着摇摇头，便转身走上了楼梯。

　　新的一周开始了，早早地来到办公室，皇甫新城想多装订几本卷宗。三位审判员交给的案件卷宗加班加点的，还剩下十多本没有装订完，档案室已经催促过一次，要求在这个月底前一定要归档，还有四五天时间，时间已经很紧张，今天一定要装订完。书写封面、编写页码、粘贴封面也需要时间，紧赶慢赶到月底把这批卷宗处理好，下面又要有很多卷宗需要装订。通过这段时间的忙碌，皇甫新城才知道一个书记员跟三个审判员，工作量还真是不小。
　　装订好七本卷宗，其他人才陆陆续续来上班，皇甫新城对自己的工作效率还是挺满意的。韩斌第一个走进办公室，见皇甫新城已在忙碌，笑着招呼道：“这么早？辛苦了！”
　　“不辛苦，为革命工作。”皇甫新城也笑着回应道。见上班时间到了，皇甫新城把卷宗收拾好放到墙脚边，不能让凌乱的卷宗影响别人工作。不一会儿，黄正宇也走进了办公室。他整理了一下办公桌，见韩斌离开了办公室，便招招手让皇甫新城到他办公桌旁：“马上要到月底报结案了，这里有十个案件，由你组织开庭，书写结案报告和判决书。能促成原被告双方达成调解协议的最好，调解书比判决书好写。这是法律文书规范，就照着上面写。”黄正宇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交给皇甫新城，与十多天前韩斌给的那本一样。
　　“黄审，开庭和书写法律文书，我以前可没有单独做过。”皇甫新城有点懵，自己到法院也才二十三四天，一下子就让他干审判员的活，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而且自己作为一个书记员越位去干审判员的活，是不是违反了审判纪律？不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
　　“没事，大胆干，错了算我的。在民事审判庭，帮着我老黄干事，没有人会说你。这都是一些简易案件，你完全能够做好！”黄正宇说完，把十本卷宗放在皇甫新城办公桌上，夹起皮包就走出了办公室。
　　皇甫新城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十本卷宗，一时不知从何下手。没有办法，现在离月底二十五号的结案统计截止日时间不多了，不管怎么说，先电话通知开庭。按照规定，法院开庭应当以传票方式通知当事人及其委托代理人，但传票要当面送达，所以法院工作人员以邮寄开庭通知书的方式，告知当事人及其委托代理人。黄正宇的案件用邮寄开庭通知书的方式肯定来不及了，只能用电话方式通知。
　　皇甫新城刚刚把十件案件的开庭时间通知了当事人和代理律师，韩斌走进了办公室，见皇甫新城忙得不亦乐乎，笑着说：“老黄又给你压担子了吧？我以前给他做书记员也是不适应，但反过来看这也是给我们的锻炼机会。逼着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审判业务。没关系，不清楚地问我。”
　　“韩审说得对。谢谢你的关心。”皇甫新城苦笑着继续忙碌起来。皇甫新城就这样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开庭和写判决书、调解书的工作中了。几天的时间里忙得是天昏地暗。
　　不但要忙着黄正宇的案件开庭、写结案报告、判决书、调解书，还要为沈大为、韩彬的案件做开庭、合议等各种笔录，以及外出调查、勘验等各项工作。
　　总算把十件案件忙结案了。这十件案件真不是什么疑难复杂案件，五个离婚案件，两个赡养案件，一个道路交通事故赔偿案件，还有二件则是小额借贷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都是一庭结案。十件案件中有三件是当庭达成调解协议，四件离婚案件经皇甫新城做工作，都是由原告撤回起诉，真正写判决书的只有三件。
　　表面看起来，十件案件结案没有费多大事，皇甫新城可是整天提心吊胆，因为他不是审判员，没有办案资格，怕当事人对他一人开庭审理案件提出异议。还好，十件案件的原被告、代理人竟然没有一人提出，让皇甫新城虚惊了一场。这可能与他三十出头的年纪，人显得比较成熟有关。在一个离婚案件开庭时，被告代理律师说道：“这么年轻就当上法官，真不简单。”皇甫新城知道这个律师是有意地说好听的话，法院里面三十出头的审判员多了去了，便应付着掩饰过去。按规定，法院办理案件，最少应有两人，即一审一书，像皇甫新城这样一个人自审自诉是不合程序的违规行为。按照最高人民法院的庭审规范，审判员宣布开庭时，要宣布本案由某某某审判员独任审判或由几个审判员、陪审员组成合议庭审理。为了不露破绽，皇甫新城开庭时只是宣布：“南城区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的规定，今天在这里公开或不公开开庭审理什么案件。”并不说明自己的身份，没有办法，他怎不能说自己是审判员吧？在当事人面前公开撒谎这种事情皇甫新城还干不出来。所以，黄正宇事后表扬他会做工作时，皇甫新城只能摇摇头，心想以后这种事你还是少安排吧。但人家信任你给你独当一面的锻炼机会，对皇甫新城这种新进入法院工作的人来说，又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黄正宇审判员就像没事人一样，隔三差五地来法院露一次面，在皇甫新城开完庭写好判决书、调解书的法律文书、结案报告上签署上自己的名字。他好像对皇甫新城很信任，不论是结案报告还是判决书、调解书，都是大致看一下，有的甚至看都不看，便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只有一个离婚案件事先定了不准离婚的调子，其他案件怎么处理都由皇甫新城自己做主。听韩斌说，黄正宇是转业军人，小学文化程度，但他发觉黄正宇一手钢笔字却写得很漂亮，龙飞凤舞十分有形。有时候，皇甫新城也是很好奇，这黄正宇整天不在法院，到底在外面干什么呢？不可能是干工作吧？院、庭长都不管他？
　　徐发文见皇甫新城送黄正宇的案件卷宗批阅，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对皇甫新城说：“你是标准的‘代理’审判员。”
　　代理审判员就是助理审判员。在法院内部称助理审判员，对外或在法律文书上则署名代理审判员。皇甫新城知道，徐发文讲的代理审判员，“代理”两个字是有引号的，意思是指皇甫新城在代理他人行使审判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