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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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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尔对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程屿笑了笑,“谢谢啦,差点摔了一跤。”
“没事。”
关尔指了下不远处的木屋建筑,“顶上那是阁楼吗?那斜坡也太陡了。”
“算是,一般用来储藏饲料和风干肉品。房顶的斜坡是为了冬天积雪能滑落下来。”
关尔抿着唇,“这儿的冬天很冷吧?”
程屿表情淡淡,“还行。”
关尔忽然想起以前问过他同样的话题。关尔有鼻炎,冬天开暖气太过干燥会流鼻血。有次她问程屿北京冬天冷吗,他也回答的“不冷”。
但关尔却觉得北京的冬天很冷很冷,如果没有暖气,又该怎么熬下去呢?在她不曾出现的前几年里,程屿是不是就这样在北京熬了三、四年?
可后来那年冬天,关尔来到了北疆,才知道他口中的‘北京的冬天不冷’是什么意思。而真正的冷是冷到失去知觉,手指都要冻掉的那种冷。
晨间雾气消散,无风,世间万物像是冻在一块透明琥珀里。满是油彩般的绿与黄,直到眼中有一袭红裙像是一滴红颜料融进了琥珀里,继而迸溅开来。
关尔看清楚了山坡下的来人——是早上刚与他们道别的阿依慕。
“她在向我们挥手?”
程屿看了眼手中未接来电的手机,“嗯”了一声往下走。
走没几步,蓦然回过了头。
关尔正盯着他连下坡都挺立的平整后背,被发现后有些尴尬,便挥了挥手。
然而对方只是抿着唇,并没有多说什么。
程屿走后,那位大厨就开着一辆皮卡来了。难怪自己觉得这名字熟悉,原来这人是当年读书时,程屿打工的那家餐厅大厨。
只不过陆鹤森似乎不记得关尔了,见面的时候倒是客气地握了握手,没再说什么。其实这也好,在场唯一知道他们可能认识的除了程屿就没别人了,程屿可能跟他还塾点,毕竟他在那家私房菜馆里打过工。
骆舟深寒暄了下就与何风一起开始录个人采访,华仔负责砌灶台,关尔和臧妮则一同去森林里捡枯树枝。
路过一小河床时,臧妮蹲在河边玩水,“哎呀,顾老师,这水好凉啊。”
关尔抱着木枝,就这样看她咯咯笑着撩水玩,过了一会儿才道,“估计这是山上的雪水化的,待会可以回去问问他们这水能不能——”,这话还没说完,就见臧妮已经俯下身子,把脸贴在水面上去喝水了。
关尔:“……喝。”
臧妮喝完嘿嘿笑了起来,“好喝!顾老师你要不要来喝一口。”
关尔笑着摆了摆手,“我肠胃不好,这水有点儿凉。”
臧妮跳起来接过她手里的枯木枝,吐了下舌头,“顾老师,我太野了是不是?我妈总说我不靠谱不淑女,天天跟个返祖的猴子一样。”
说完她叹了口气,“顾老师,我可真羡慕你,您看着就是从小到大被夸着长大的那类人。我呢,小时候天天皮,一放学就被大人追着打。”
关尔走在后头,见臧妮两条细长的辫子为了避开水洼跳来跳去,有些恍神,蓦地摇头无声笑了一声。
她以前皮的时候,程屿可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盯着她,就怕她又搞砸了什么事情。
回去时,羊已经收拾完毕。她们把柴禾堆放在炉灶边,臧妮蹲在华仔身后指导他起火。
华仔不会煮饭,连煤气炉都好几年没打过了,更别说给炉灶起火。他黑乎乎的手又是往脸上一抹,里头的柴灰吹得满脸黑漆漆一片。
臧妮看不下去,用身子把他挤开,“少爷,等您火生好了天都要黑了。”
华仔乖乖给她让位,但依旧蹲在她旁边,给她挡里头飘出来的灰。
“这玩意儿我以前没搞过啊,人都有第一次不懂的时候,我就不信你生下来就会。”
臧妮嘿嘿笑起来,“那你可就说错了,我生下来就会生火,没人教我无师自通。”
关尔听他们斗嘴感觉挺有趣的,于是找了个矮木凳子坐在他们不远处。
“这生火呀,你不能硬生。就像两个人相处,你不能直接把火和木头放在一块儿,让他们自己产生感情吧。”
华仔挠了挠头,咳嗽了一声,“喔。那我刚才还放了纸片,就是烧太快了,都没点燃就灭了。”
臧妮从附近的木屋旁拾掇了一些干草,“这是谷草,比纸片引燃效果好,以前我起火喜欢用刨花儿——”
“刨花儿?”华仔三个字一字一顿,着重读‘儿’字音的时候莫名有些搞笑。
“是刨花(儿)不是刨花er”,臧妮做出一个刨木头的动作,“就是刨树木带出来的木屑。”
华仔果真像个学生一样认真点头,看得关尔有些好笑。
“还有啊,你引火后,要等火稍微燃起来时,搁点小柴进去,大柴容易把火压没,这时如果火起不来呢,你就得吹吹。你看——”
臧妮用小柴把里头吹燃的小火苗架起来,“这小柴的底部得架空,你要保留一些空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华仔跟着架小柴,“我知道,这叫距离产生美,呸,火。”
【噗呲】——
关尔不小心把喝进去的水喷出来,无奈擦了擦嘴角。
臧妮比了个大拇指,冲一直在记录拍摄的何风道,“何老师,这节就叫‘生火的哲学’。”
何风也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们的金牌编剧。”
大家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但总算是把火给生了起来。那边陆鹤森已经把用蛋黄、姜黄、盐水、胡椒等与面粉混制的调料均匀地涂抹在羊全身,他和一起来帮忙的牧民一起把羊放入馕坑中,其头部向下,需要密封焖烤两小时左右。
这是原始的烤全羊的做法,无需过多的烹饪技巧和外加调料,只需要多一点耐心,等待羊肉在炙热的高温下发酵,直到散发出勾人的喷香。
何风和关尔过去补了几个镜头。羊肉在游牧民族的餐桌上,其实比较多的做法是清炖,陆鹤森现在就是在做清炖。
鲜肥的羊肉直接用冷水下锅,至多丢一把生盐或一头洋葱,比烤全羊还更加简单粗暴。
一小时后,站在原地等待的大家已经被烤全羊散发出的浓香搞得饥肠辘辘。纷纷拿着个一次性小碗排队领清炖好的小锅羊肉。
好在陆鹤森带了瓶自制的酱料,关尔挖了一大勺下去,完美把膻味压了下去。
其他几人倒是手里都攥着颗蒜,一口蒜一口肉,吃得大快朵颐。
这肉太嫩,搭配酱料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唇舌间迸溅开,又滑又嫩。
众人意犹未尽地吃完一锅,焦急又是等待了一小时后,闭目养神的陆鹤森突然走到了馕坑附近,大家纷纷举着相机见证“奇迹的诞生”。
骆舟深无奈道,“大家注意下形象啊,哈喇子收一收。”
“你们站远点,这温度高,镜头会起雾。”
华仔下意识抹了下嘴角,“人生头一次感受到了饿死鬼的痛苦。陆老师,您烤得也太香了。”
陆鹤森举着烤全羊的馕坑盖,微微笑着摇头,“我待会抬起来的时候,你镜头从上往下摇,拍出来好看。”
这话是对关尔说的。
关尔点了下头,正午阳光正好,盖子一起时雾气四散,臧妮事先准备好的小风扇制造人工风,她的镜头里,阳光下的羊肉在高清镜头下如同一件上了金釉的上等瓷器,油脂渗透在下层,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高温烤炙,水分已经全部蒸发殆尽,微微涨开的脆皮之下,隐隐若现着底部的细嫩肉质。
如果镜头要是能传递嗅觉就好了。
关尔觉得只能先拍不能先吃,真是这一职业极大的痛苦。
青草绿茵,陆鹤森席地而坐,在一方干净的毛毡布之上开始破开烤羊皮。镜头里,陆鹤森的手特别稳,如同肌肉记忆一般,随着手起刀落,一整块的羊皮立刻“吱吱”的发出如同冰河解冻的声音,不到10秒钟整块羊皮被剥离开,他带来的助手立刻接过羊皮,在特写镜头之下进行切片装盘。
简直是一场色声香味具备的视觉盛宴。
“OK,卡。”
随着骆舟深一声落下,大家纷纷卸下吊着的一口气。真是罪孽啊,美食当前还要忍,这是什么人间酷刑!
拍摄了一整天,从太阳日出到太阳落山,众人终于在疲惫的工作结束后,围着一堆凉掉的烤羊肉吃得毫无形象。
陆鹤森有事要先走,关尔想了想主动去送他打算加下联系方式。本来以为这人不记得她了,没想到这人倒是问了句“你来北疆是为了程屿吗”,搞得她有些哭笑不得。
“你跟程屿还有联系?”
陆鹤森闻言倒是奇怪地看着她,“这地方不适合你,他应该也不希望你来。”
但还没等关尔问出“不希望”的原因,陆鹤森似乎不想跟她多说。
“他一直过得很辛苦,如果你是为了他好,就不要打扰他了。当然,这只是我作为外人的看法,单纯只是因为程屿曾经因为我被开除过,我总得为他说一句话。”
陆鹤森走后,关尔一直没想通为什么他要替程屿说上这一句话。难道陆鹤森也知道当年关一越做的事?
她心里有些不安,望着暮色渐临的地平线,她忽而很想见到程屿,再问一问他有关当年的一些事。
但手机却一次次冰冷地循环播放着‘对方已关机’,更加加重了她这种无来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