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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伴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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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撼”二字,已难说出陈竟的心情。陈竟是怕激怒这畜生,叫这畜生再咬他一口,撕下肉来,才强忍住朝这畜生大吼:“孽障!你他妈这是要做什么?!你是我姨奶啊!”
他和他爷的姨太太搞上了……这是算哪一码事?!即使这是房他爷未过门的姨太太,可既然和他爷有一腿,不论是他爷主动招的,还是倒霉催的,都不能叫他这个好孙子来染指吧?!
尽管以目前的客观局势来说,是他爷的姨太太要染指他,可他爷的姨太太之所以会有此行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爷,不是为他啊!不知如果此刻,他强行坦白,他其实是他爷的孙子,而非他爷,他爷的姨太太是会把他当作精神病,还是恼羞成怒,杀人泄愤。
说不定……还会把他吃了。非比喻,纯写实。
陈竟阵阵晕眩,紧绑住的双手忍不住捉住他爷姨太太的秀发,急喘道:“老兄,我上回不是同你说过了,大、大家都是一家子,何必、何必这样?你……你先起来,我们有话好好说。正好……多日未见,我也要与你叙一叙情?”
那双鬼也似的瞳孔一抬,有些瘆人意味,“不是……昨日才见过?”
虽只间隔几日,不过这畜生的中国话似乎流利些许,只可惜陈竟无力留意,闻言只心里一声暗骂,他奶奶的,怪不得他爷日记本子里从不说去狎妓,他还道是他爷卓尔不群、不屑为之,原是他爷一日到头,功夫全撒到这儿来了。
忆及也许昨日,他爷便与他做过一样的事,陈竟脸皮子火烧似的,二十余年中头回这样难为情,“见……见过又怎么样?有情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兄……不,亲爱的,你先起来,我同你说说话,好不好?”
这话说得陈竟头皮发麻,却不料歪打正着,他爷姨太太竟还真吃这套,看来姨太太不论男女,甚至不论物种,都爱听甜言蜜语。
他爷姨太太终于抬头,改去吻了吻他的伤处,低沉道:“你同意……做我的伴侣了?”
见真进中场了,还有没有下半场,只看发挥,陈竟顾不得狂喜,开始暗忖他爷姨太太的意思……什么叫做伴侣?意思是娶他过门?
在现代社会,这肯定是结婚,但在这个年头,还分妻妾,不知人鱼是多配偶制还是单配偶制,但既然用“伴侣”二字,大概率是要做他爷的正房夫人。
可惜站在好孙子角度上看,这门婚事显然是黄了。
陈竟暗啐一句他爷可真够缺德的,且同时在心里对他素未谋面的他奶道一声“奶,对不住了!”,便柔和下脸色,低声哄道:“怎么不能做?我同你好了这么久了,肯定是要八抬大轿抬你过门的……可我如今有要务在身,且身处外乡,你总要等我回国吧?”
不过说完,陈竟心里便咯噔一下,心道说得太复杂了,不知他爷姨太太听不听得懂。
他一阵忐忑,他爷姨太太挲着他,“八抬大轿……是什么?”
陈竟暗松一口气,牙关狠咬,作戏似的把双手一通力挣,叫他爷姨太太把他手按住了,才手心一翻,好似夫妻情深,交握住他爷姨太太的手,柔情蜜意道:“八抬大轿,就是中国人娶妻子过门的方式。等我回国,我一定娶你,给你大办,叫你风风光光的。”
他爷姨太太压覆上来,与他口舌相濡。陈竟已在心里暗道一万遍不要怕,这是你姨奶,如今你是你爷,且已哄住,定然不会杀你,可仍犹如与野兽赤膊交接,阵阵战栗,且禁不住每每叫他爷姨太太一亲,都如遭雷劈。
若是他爷显灵,见他玷污后院,一定会一道雷劈死他这不肖子孙。
“只要你……肯做我的伴侣,几抬都随你。”
他爷姨太太高挺的鼻梁骨顶着陈竟脸颊,叫陈竟两眼闭紧,也忽略不得,心中连连哀叹命运不济,爷坑孙子,真他妈什么事儿都有,但口中头等痴情人一般坚定,“这个不行,我说八抬就八抬,一抬不能少,不能落了你的面子,叫别人看不起我陈国业!……宝贝,你把我手松一松好不好,我手要叫你勒折了。”
他爷姨太太抚他脸颊的手不过在他腕子上一撕,叫陈竟费了半宿劲儿也没挣断,几层折起,指头厚似的缎子立时裂帛。
陈竟一阵惊悸,得亏这他爷姨太太没掏他心,不然他老陈家三代爷孙,尽折于此了。
且是双喜临门,折腾半夜,陈竟终于迟迟在窗缝之间瞟见一丝青光,双手重得自由,立刻往脖领子里一掏,隔瓶塞子一嗅,呛得闷憋下一个喷嚏,好是喜上眉梢,连声大笑:“他奶奶的,你这小畜生……哈哈哈,老子要回去了!”
再睁眼时,天已全白,挂表指向七点钟,陈竟果真回“进化号”了。
陈竟犹有喜意,正溢于形表,要嘿嘿一笑,突然反应过来,他叫他爷姨太太给乱亲了,他有什么可乐的?他爷乐就得了,他这孙子有什么好乐的?不弄明白怎么回事,他妈还有下回呢!
陈竟脸色一沉,可刚一动弹,通身肩背膀腿剧痛,先是一惊,继而才记起昨夜在“进化号”硬拉五百磅黑马林的壮举,折腾得太过,太兴奋忘了放松肌肉,今日轮到还账了。
照常洗漱完,陈竟心里头还在琢磨他爷姨太太的事儿,他是真没想到,他爷竟能和畜生鬼混到一块儿去,且在日记本子里只字未提……如果破口大骂说水鬼缠身,睡不了个囫囵觉也算,那倒也算提过。
客观来说,这事儿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既然他爷和他爷姨太太有情份在,那他这个好孙子是保得小命在了,不必叫他姨奶活吃了,可坏处……就是他和他姨奶搅到一起去,这他妈不合伦理啊!
可他有得选吗?他制得住他姨奶吗?为了守伦理,难不成他要使诈,想法子把他他爷姨太太用大炮打死吗?他姨奶是旧社会的,可他是新社会的啊!
且至今,他仍不知他到“捉龙号”上去,究竟是他爷的安排,还是谁的安排。他爸把他爷的日记本子托他叔郑重其事地交给他,就是为了今日吗?而且,如果他爸也读过他爷的日记本子,他爸是与他同样,也去过一九三零年的“捉龙号”吗?
寻常爷俩之间闹不明白的问题,只消家门一关,面对面一问,便水落石出,可陈竟如今无人可问,要明白他爷与他爸的事,真是难如登天。
也许可以去问问克拉肯,克拉肯也在一九八九年他爸所在的那艘船上,可克拉肯又不是他爸肚子里的蛔虫,要他爸和一个不相识的外国人坦白自己去半个世纪前,同自己父亲的小妾搞在一起了……他妈的,陈竟光是一想,天灵盖都麻了。
只恨应试教育应得他打了二十余年光棍,头回与人亲嘴,竟是他姨奶!
好在这码事大约不是连宿的,如果还有下回,还留有几日来给陈竟思考对策。
刘杰见陈竟动作不太麻利,记起怎么回事,好心问要不要歇着,他帮陈竟向古斯塔夫教授递张请假条。陈竟生怕叫人独自落下,留他胡思乱想,登时连连摆手,不过这一清早,总觉得落下一件要务,再摸摸裤兜,木瓶子却好好的。
到底是落下什么了?
临到出门,陈竟终于一个激灵,忙不迭从锁了的柜子当中把背包掏出来,翻出他爷的第三本日记本子,一通哆嗦,直打开到七月廿七——
却不见七月廿七这页。上页的行尾,仍是七月廿六他爷的亲笔:“他奶奶的,何时到西贡?”另起一页,已是七月廿九,他爷写道:“七月廿九,好,大好!周兄请我吃酒,酒好,人好,相逢恨晚!”
好,确实好,看来不是真去了一九三零年一遭,毕竟这可真不是好差事。可陈竟尚来不及舒气,已发觉在七月廿六与七月廿九的前后两页之间,竟有一条毛茬……当中有一页,不明不白地叫人撕掉了。
陈竟脸色一变,这页是叫谁撕掉的?是原本就有的吗?!他妈的,吃一堑再吃一堑,上次他单单记他爷的手写日记了,连笔画、错别字都背了一通,此次怎么还有一条毛茬?!
陈竟一张脸阴雨欲来,刘杰见他面色不对劲,且迟迟不出来,说好一起搭伙去餐厅的,“陈竟,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上回陈竟本以为已掌握住去不去“捉龙号”的方法论,如今一看,全是白瞎,那他爷的日记本子也算是刑满释放了。陈竟随手往柜子里一扔,“收拾东西呢。走吧。”
每日晨会,陈竟照例聚精会神地听完。照常来说,既不是干这行的,陈竟是不参与讨论的,外行人不干内行事,但今日临了,陈竟找机会问了句话,人鱼有没有可能是一种具有高等智慧的生物?甚至说与人智力相仿,可以与人说话?
这一句话,虽不能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也可以说无人在意。陈竟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才隐隐察知,在人鱼研究上,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在他与其余的本项目研究人员之间,叫别人有如听不见他说的话。只有几双眼看向把他带进项目的克拉肯。
唯有华真思一听,神色有几分激动的意思,紧紧逼问陈竟,问他做出的这个判断,是有什么研究证据吗?如果说人鱼可以说话,那他留有人鱼说话的录音带吗?
陈竟自然不可能说是昨夜梦回一九三零,与人鱼幽会,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甚至亲嘴……他妈的,反正是见过有人鱼给他爷做了姨太太,于是口中致歉,说自己娱乐新闻看太多了,只是不负责任地猜测。
华真思虽未与陈竟发生过龃龉,但听到这样没有严谨精神的说法,大失所望,恼火之下,强笑着说了几句兄弟,最好不要在研究项目中随口说话,不然会惹麻烦的,便扬长而去了。
留下刘杰,神色却比他与华真思还尴尬,趁收拾文件,匆匆安慰陈竟道:“你……你别太往心里去,真思他就是个有点较真的人,而且这次研究项目是他向老师……向他爸争取参与的,他也想做好。”
陈竟却完全没当回事,拍拍刘杰肩膀,但心里头还在暗暗琢磨着要是他根本合不进“进化号”,也参与不进研究,那就更难从“进化号”上了解人鱼了……尽管他总觉得“进化号”的研究人员对人鱼的了解程度,怕是与他一样,都是盲人摸象,从亲身体验来说,他还远胜一筹。
但他还得搞清楚,他到底为什么会做一九三零年的“梦”,他甚至想过,这些“梦”会不会都是人鱼带来的幻觉?
可做出这个假设,必须同时满足两个前提条件,一是人鱼确实能致幻人的大脑,而且是无法解释的、具有事件逻辑的高级致幻……二是在“进化号”的邻近海域中,甚至是船底,就正跟随着一条人鱼,说不定还正戏弄猎物似的,看着“进化号”每日开出快艇,投放水下机器。
这两个猜测无从证实,且看上去离证实还遥遥无期,可陈竟仍禁不住打了个寒栗。
因为沉思,陈竟耽误了一阵,等回过神,人已走了七七八八,不过克拉肯还没有走,正俯身撑着会议桌,阅读上传进笔记本电脑里的海水采集数据。约是余光扫见,克拉肯低头问:“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过度疲累?”
陈竟忍着面目狰狞,舒展了舒展肩背,“还成。年轻,恢复得快。”
克拉肯本正在看电脑,闻言抬头扫他一眼。陈竟一愣,“没有,不是说你岁数大。”然而话甫出口,又说错话,陈竟暗骂一声,忙不迭说,“不是,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你……您就当我没说过行不行?”
克拉肯笑了笑,用一种关切的长辈口吻道:“年轻人身体好,耐得住折腾,有什么好道歉的?”他手指穿进陈竟的头发,轻轻挲过陈竟的头皮,克拉肯的体温始终要比陈竟更低,陈竟凉得一激灵,同时竟遽然联想起他爷的姨太太,那条雄性人鱼,也是这样,用可以把他破颅的指爪,压进他的发间。
陈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克拉肯的神色却因此更加关切,假使陈竟是女人,即使是比克拉肯要小二三十岁的女人,仍要叫这张很有几分古典神韵,因而叫这份英俊沉淀得更成熟、曼妙的面庞给迷住。
克拉肯说:“陈竟,是空调调得太低,你觉得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