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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沉檀遗梦 ...

  •   姜棣棠又陪着谢辞因在距宫后苑的不远处嬉闹了阵,待二人疲倦而返,方觉钦文帝与众皇子公主已至。

      “本想着差人去寻你们两个过来,倒不成想你们自个儿就回来了。”

      顾晴臻和钦文帝并肩坐在上首,瞧见她们,顾晴臻倒是先开口询问,打破了天子亲临带来的沉寂。

      “明宛又在棠梨宫里呆着?”钦文帝亦瞧见了二人,察觉谢辞因之侧非虞明宛,眉宇间微蹙,神色冷峻。

      “明宛身子弱,自诞辞因后更甚。她性喜静,此等场合不来亦无妨,望陛下勿怪。”顾晴臻笑着应了钦文帝的话,抬手替他斟了盏玫瑰花茶,送至人唇边,“这玫瑰是岭南那带加急送来的,陛下尝尝,臣妾以为上佳,香气馥郁。”

      顾晴臻复以目示意姜棣棠,召其近前数步:“明宛虽不在,然臣妾有折之相助,且辞因与折之亲近,愿让其抚触,倒是也给臣妾省了不少心。”

      钦文帝轻抿茶盏,淡然而应,掀眸审视下方垂首的姜棣棠,满含深意地落了句话,自带威严:“倒是辛苦惠宁县主了,难怪母后钟爱,连朕之淑妃亦赞不绝口,必有其非凡之处。”

      姜棣棠忙屈膝答了不敢居功,说着全是太后与顾晴臻抬爱,随后跟着顾晴臻所指的宫人落座于女眷席。

      许是适才低头过久,姜棣棠觉着颈背微酸,遂抬手倒茶之时亦欲抬头舒颈,不期与对面男眷席上似笑非笑的谢明霁视线相撞。

      姜棣棠斟茶的手猛地一抖,险些将茶水洒了出来。

      谢明霁则是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而坐在谢明霁旁边的谢徵却瞧了过来,见她有些慌乱的模样,神色中倒是多了些关切。

      姜棣棠匆忙付之一笑,随即垂头,不再窥视席间众人之动静。

      “今日诸卿家眷欢聚一堂,赏花品花固美,然恐有些单调乏味。朕思之,宴会应具气氛才是。落座于此处的诸位姑娘皆为闺中才女,想来都是才情横溢,才艺卓绝。这般,若是有人愿于此宴上咏我大宛春光之美,朕必赐以彩头,金银珠宝,皆可随愿而赏,如何?”

      钦文帝此言一出,如深水之弹,惊起满座之波澜。众人相视,有些精心妆饰之女,已心痒难耐,然又踟蹰徘徊,未敢贸然为首。

      只有姜棣棠神色自若,还抬手捏了块花影糕,轻咬了一口。

      唇齿留香。

      打着庆赞春日的名头献艺于天家跟前,分明是为了相看皇子妃,却说的这般含蓄。

      众人心知肚明。

      与姜棣棠隔了两个位置的一姑娘被身侧夫人推了出来,姜棣棠抬头看了眼,模样倒是不差,但她并不认识。

      只见那姑娘初时神色惊惶,然向男眷席内一扫,顿显沉静,面色红润,声如莺啼,娇羞又媚面色红润,听着勾人心魂:“臣女户部尚书嫡女袁柔歆,斗胆于御前献上一曲《阳春白雪》以庆春来,臣女不才,献丑了。”

      哦,是擅于见风使舵的户部尚书之女。

      户部尚书早年奉承姜洄,姜洄亦有意提携之,然其人资质平庸,多年方至此位。观其所为,并无大才,姜洄遂疏远之。

      可人家紧贴着姜洄不放,姜洄亦看重脸面,倒是不好闹的太僵,便随着户部尚书作为。

      上一月姜家失势,这袁氏就速与姜氏划清界限,转投季总兵之麾下。而人季家可不是姜洄,袁尚书之媚态,季家根本就不屑一顾,现如今,这袁尚书当是处在很尴尬的境地才是。

      巴结季家一党不成,所以直勾勾冲着太子妃位来了?

      钦文帝应了声,场外早已备好舞乐,听了袁柔歆的话,立在一旁的侍从忙去取了琴过来。

      姜棣棠抬首,她的琴艺早年得太后亲授,后随年岁增长,太后常携其出宫礼佛,一年内便有数月,遂又为她觅得外间名家深造。其琴技虽未达登峰造极之境,然亦堪称上乘。

      有人要在这儿谈什么献曲,姜棣棠倒是来了些兴趣。

      全当练耳了。

      袁柔歆盈盈一拜,继而从容就坐于琴凳之上。

      举手投足都是酝酿好了的。

      琴是良琴,曲是妙曲,抚琴者之技亦不俗,倒也算是能拿出来施展的程度。

      一曲毕,袁柔歆起身,柔柔地朝着上首一拜,不知谁起的头,席间赞誉声如潮,皆说袁家姑娘不愧为京中数一数二的才女。

      这话一出,袁柔歆面上更显娇羞。

      姜棣棠无心于此,装模作样,瞧着便是够了。

      钦文帝亦随声赞曰:“朕听此琴音,亦觉悦耳,袁姑娘欲求何赏,但言无妨。”

      “臣女,臣女并无他求……”

      倒是同姜棣棠及席上众人所想都不一样,这袁柔歆没直直地去求什么太子妃位皇子妃位,反而是敬赞起了大宛山河风光。

      “臣女只愿四海升平,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陛下万岁千秋,阖家和睦美满,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倒是做足了脸上功夫。

      姜棣棠微笑着用余光打量起身旁众人。

      脸色皆变。

      此一番话,虽为恭维之辞,然恰到好处,看似什么都不求,实则暗立贤德之名,又绝了那些今日妄图嫁入天家者的心思。

      到底是好手段。

      钦文帝笑声朗朗,又连着夸了几句袁尚书教女有方,最后还是赐了袁家白银布匹无数。

      有袁柔歆在前,之后起来献艺的世家贵女风头皆不如她,有些聪明的,倒知道换个法子说几句好听话,只讨了些什么金银首饰,没人好把心思往皇子那儿动。

      既无人起这个头,余者自亦不敢这般做。

      不过于钦文帝和顾晴臻跟前展露一面,想来选妃亦会从她们之中来挑。

      这便够了。

      宴上众人各自心怀鬼胎,百花宴收场时,姜棣棠已经撑着脑袋睡着。

      这种宴席本就无趣,更何况是看这些贵女们争相献艺。才艺出众者尚可一观,而那些明明技艺不精却还要强出风头的,实令人嗟叹。

      勇气可嘉。

      于是乎等姜棣棠被身侧嬷嬷唤醒时,宴上众人皆已散去,只有些太监丫鬟还在清扫场地。

      姜棣棠起身,仍觉疲倦,正带着身后一众侍女准备往长秋宫去时,一个小太监从后方绕上来,拦住了姜棣棠的去路。

      “县主且留步,奴才是东宫褚夫人处的。方才褚夫人有东西想给县主,但瞧着县主似是疲倦,便没有出声打扰,这才叫奴才等候县主,邀您再往东宫一叙。”小太监利落地说完一长串话,躬身在一旁等候姜棣棠回应。

      褚夫人?

      褚乐微寻她作甚。

      姜棣棠面上不显,只回了小太监一句晚些时候就去,还是带着人先回了长秋宫。

      又在长秋宫里呆了一个下午,直到用完晚膳后,姜棣棠才带着蓝溪悠悠地去往东宫。

      薄暮鎏金,翠云高楼侵碧天。

      也是催人倦。

      直至姜棣棠在褚乐微殿里坐了下来,她一天的疲乏之意才消散了大半。

      “瞧着你这模样,可是倦的很。”褚乐微唤人奉了茶点,又亲自去取了个盒子回来,置于案前,“前段时日本想着拿去给县主,但一直不得空。县主知晓的,妾身不擅大才,也就能捣鼓些什么茶与香料。上月妾身做了些香牌,有避暑的功效,只当是做县主先前帮我的回礼了,还望县主莫要嫌弃。”

      “怎会。”姜棣棠伸手取出置于盒中的香牌。这香牌香气清雅,糅合龙脑沉檀与数味草药,闻之令人神清气爽,诚为上品。

      她又同褚乐微道了几声谢,与人摆谈了一阵,瞧着天色渐晚,知晓不宜久留,便同人请辞离去。

      踏出褚乐微寝殿不过几十步,姜棣棠便瞧见了迎面走来的谢徵。

      看样子,像是刚刚回来。

      今日碰上谢徵,倒是不在姜棣棠预料之中。

      “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姜棣棠这次抢在谢徵走近前同人问安,将礼数做全。

      谢徵正揉着眉心,看样子似乎是心中烦闷。听见有人问安也是有些不耐,瞧清姜棣棠后倒是神色稍微柔和了些:“起吧,从褚乐微那儿来?”

      “是。”

      “孤能在东宫陪她的日子少,她亲近于你,你若亦有此意,常来东宫坐坐也好。”谢徵微微颔首,然其语气稍显急促冰冷,与初次遇见姜棣棠时的和善大相径庭。

      “臣女自然乐意。”姜棣棠垂眸应之。她微觉谢徵情绪有异,今日来此亦非为寻太子而来,遂再施一礼,欲告退离去。

      然不知为何,竟在擦肩之际,将谢徵腰间所佩的香牌拂落,香牌触地,碎为两半。

      “臣女并非有意……”姜棣棠急忙解释。

      此亦出乎其预料之外。虽姜棣棠有意接近谢徵,然她亦非愚钝之辈,岂会于太子心绪不佳之际上赶着往人刀锋上撞。

      “惠宁县主,损人之物,自当赔偿,不是吗?”谢徵出言打断她的话,语气淡然。

      “是。”姜棣棠声色沉闷,拿出了方才褚乐微赠予她的香牌,递给谢徵,“这是刚才褚夫人予臣女的,如今臣女赔给殿下,殿下觉着可好?”

      谢徵似被她逗乐,然笑意未及眼底,冷然道:“惠宁县主,借花献佛亦需择时而为。你方出褚夫人之寝殿不过五十步,便欲将褚夫人所赠之物转赠于孤,此举是否欠妥?”

      姜棣棠没了法子,她又不会制香,总不能要她自己做一个。

      “那殿下想如何?”姜棣棠不再低着头,而是直视着谢徵视线。

      谢徵盯她半晌,似乎是猜到了她不会制香牌一样,诚心刁难她:“简单,劳烦县主亲自动手,为孤再制一香牌便是。”

      区区一个香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物什,换平日里碎了也就碎了,他根本不会在意。

      但今日偏偏生了想逗逗姜棣棠的心思。

      “可臣女不会制香牌。”姜棣棠这下才是真有些苦恼,常年如冰的神色都险些绷不住,她未曾料到谢徵会如此在意一个香牌。

      “不会学便是。”谢徵现下倒是好脾气地同姜棣棠一道站着,“县主曾言,有缺方能趋近圆满,学习制香亦是精进之道。还是说,县主只是不愿赔孤?”

      “臣女自然愿意。”姜棣棠应承了谢徵之语。她倒是没想过,昔日为引谢徵注意而随口之言,现在竟也能反噬到她自己身上,“只是臣女确实不谙制香之道,若成品不如褚夫人之技,望殿下勿怪。”

      “孤允许你去褚乐微处去学。”谢徵原本只是戏言,但见姜棣棠神情真挚,便改了主意,“只要你自己做的,孤不嫌。”

      “倘若臣女需时一年半载方成,殿下也不嫌?”

      “只要孤在世之日能得此香便是。”

      姜棣棠默然,旋即领悟谢徵之意。谢徵并非真的要朝她讨要香牌,不过是戏谑于她耳。

      但她现在,偏偏就想做了。

      有一个正大光明能接近谢徵接近东宫的理由,不是甚好。

      想来钦文帝另选太子妃之事在即,她也应该早日为自己筹谋才是。

      太子妃之位,她必须争。

      若没有太子妃位,以太后之威,随时可置她于死地。

      至少在这盘不知谁是执棋人的棋局里,她不能让自个儿死得那么难看。

      “既如此,臣女必当竭尽所能。时辰已晚,臣女告退。”姜棣棠复向谢徵施了一礼,而后转身翩然离去。

      谢徵目送着姜棣棠离去的身影,然后笑了出声。

      有意思。

      比他那两个良娣有趣的多,不是吗。

      谢徵将地上碎了的香牌拾起,微风卷出满院香。

      这一番,气味胜从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沉檀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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