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异闻录》赵求良

6、第六章 元桃

　　鹿妘这两天在所里查资料查到一些内容，原来她们第一次夜探弃婴塔的那片地本来说是勘测到一片古墓，但不知为何还没开挖又说勘测错误，就剩下那座弃塔。

　　没人知道弃塔的确切修建时间，说叫弃婴塔其实也是传说，以前有不少地方有丢弃女婴的陋习，所以才会以讹传讹，但塔内并无尸骸，明显不是弃婴之所。倒是因为这个诡异传说越传越玄乎，加上地处偏僻去的人越来越少，倒成了不少年轻人试炼胆量的地方。

　　“这些资料是什么时候的？”

　　“前几年吧，日期都不是很新，最近的也是去年了。据说因为社会影响不好，网络上相关的言论都不见了，这些是所里收集的资料，还能看到一些。”

　　“那他们肯定不知道，这座塔已经不见了。”

　　想起那晚突然消失的弃婴塔，两人的头皮还是一阵发麻。元桃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表情怪异，当晚桑若起来给她盖被子，发现她果然又不见了。

　　鹿妘和桑若下楼去找，经过姚华的花园，发现院子里种的爬藤跟鞭子一样趴在架上，在夜色下发出微微的红光。两人来不及细想，只想快点找到元桃，恍惚间感觉路面扭曲，居然在小区里迷了路，小路尽头红光微闪，直走进一片雕栏画栋的阁楼之中，再看红绸漫天，竟然是在嫁娶新娘。

　　只是现场的氛围实在诡异，看着是喜事却毫无喜气，反而一片哭声炸耳。

　　桑若皱眉凑近鹿妘：“我听说有些地方嫁女儿的习俗就是要哭，说明娘家人特别舍不得。”

　　鹿妘却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有些婚姻确实值得一哭，下半辈子就葬送在这了能不想得要哭嘛。”

　　等走近了看，才发现周围人都不是现代装束，虽然现在很流行汉服婚礼，但看起来就是古代模样。桑若想起荒村中的那个女人，当时天色太暗加上心里急没注意，现在一想，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现代人，难道两人竟是穿越到了某个未知的时空？

　　周围的人丝毫没有察觉桑若和鹿妘的存在，正要离开，鹿妘眼尖看到了元桃，两人随着元桃的身影进入楼内，谁知楼里竟然比外头还挤，没走两步就把元桃给跟丢了。两人绕来绕去绕得眼花缭乱，见有一间屋子房门半掩，屋里坐着的正是待嫁的新娘。

　　那新娘泪流满面，一旁的媒婆一个劲在劝。

　　“小姐啊，嫁给徐家的二公子那可是天大的好事！那徐满公子要人才有人才要家财有家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何必如此伤心呢！”

　　等媒婆走到一边，待嫁女子的母亲淌眼抹泪地进来，坐在女儿身边也是一个劲地劝。

　　“阿柔，别犟了，拗不过的！老爷的安排谁都不能违抗，既然徐家同意你过门，你又何苦……”母亲咬牙道：“阿柔！忘了那虞襄，安心过日子吧，好吗？就当母亲求你，我也老了，又能护得了你多久，等到我去了……”

　　话哽在喉头再说不出口，待嫁的女子却爆出一声惊啼，扑通跪倒在地：“母亲，我不能，我不能……”抬脸已是妆花满脸，两条红泪顺着眼角流下，让人触目惊心。

　　鹿妘和桑若都觉得心中不忍，待到母亲和媒婆走后，女子呆坐在桌前已经如木偶般了无生气，鹿妘走上前去想劝慰两句，谁知手竟然直接从女子身体中穿了过去。那女子像是下定了决心，从梳妆盒最下层取出一个小瓶，瓶中摇摇晃晃爬出一根细小的藤蔓，像长了眼睛似的游向女子，径直穿入她腹中，女子痛得面容扭曲，倒在地上全身抽搐。

　　不消片刻，藤蔓又钻了出来，一缕飘荡的青烟跟随藤蔓一起出来，藤蔓钻回瓶中，青烟则进到一个甜白瓷瓮中。女子盖好瓷瓮，已经痛得面如金纸，但即便这样，她还是挣扎着给自己上了妆，桑若和鹿妘从背后看向铜镜，见她煞白的脸上两坨鲜艳的腮红，竟像是给死人上妆一样，吓得差点喊出声来。

　　鹿妘想上前去查看那个白瓷瓮，窗外忽然狂风大作，一个衣着飘逸的女子从窗外飘入屋内，正是婴宁。

　　她的脚步轻柔像在跳舞，一跳一摇地走到女子面前将瓷瓮取走。女子拉住婴宁的衣角似乎十分不舍，求婴宁一定要救救自己的孩子，婴宁听着话，捂着嘴笑起来。

　　“你呀，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我来找你当然是要救你啦！你放心，你的孩儿交给我，我把她带回落欢塔，灵魂自有归处，总好过将来事情败露，你和你未出生的孩子都没好下场，你说是不是？”

　　说到兴起，她干脆旋身坐下，两只赤足高高翘起，脚腕上两支银镯银光清寒，看起来好眼熟。婴宁上身趴在梳妆台边，修长的手指抚过女子面颊，女子浑身发抖，婴宁却笑得更大声了。

　　“她不跟我走，死后成了鬼胎才是真的永不超生，不信你看。”婴宁打开瓷瓮的盖子递到女子面前：“你瞧她睡得多沉，记住她的样子，以后呀，可就看不到啦。”

　　桑若踮脚看去，那缕钻入瓷瓮的青烟竟然已经化作沉睡的婴儿，婴宁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这边，虽然她可能看不见鹿妘和桑若，但两人还是心头一颤，下意识往屏风后藏住身形。

　　女子痛苦不已，等婴宁带着瓷瓮施施然而去，当即饮下藏在镜龛后的毒酒，挂上白绫自尽了。

　　不多时，有人上来催促新娘吉时将近，才发现新娘子已经死了，楼里瞬间沸反盈天闹起来，说来奇怪，来之前安静得跟墓地一样的街道，此时却好像活了过来，到处都是喧闹的人声，鹿妘和桑若被人推推搡搡往外挤，眼前模糊扭曲就像挂在墙上的幕布被人解开扔了下来，鹿妘拉着桑若疾步快跑，桑若想回头去找那个装了奇怪藤蔓的瓶子，却发现刚刚还摆在台面上的瓶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从街道跑出来，两人又转了半天，才发现居然就在离家不过百米的小区花园里。如果说上次的经历还能用深山老村的习俗来解释，这次毫无疑问就是撞见鬼魅。两人倒也镇定，围着花园又转了两圈，在游乐区发型了正在荡秋千的元桃。

　　秋千吱嘎吱嘎响，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十分刺耳，几只野猫守在元桃周围，见有人来了全身炸毛次牙咧嘴，元桃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从秋千上下来，见是桑若和鹿妘来找她，很开心地跟她们回了家。

　　桑若问元桃：“不是答应我们晚上不乱跑了吗？你到底出来干什么？”

　　元桃扁着嘴一脸委屈：“我真的没有乱跑，我明明睡着了，就睡在床上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就到了外面，走啊走啊就到了秋千那里，我觉得好无聊就自己玩起来了。”

　　这个理由两人根本不信，鹿妘想起白瓷瓮上描绘的花纹似乎在哪儿见过，她对这种纹饰一向敏感，便描下来用搜图软件找。网上找不到弃婴塔的信息，她旁敲侧击地问过宋镶意，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找到更多传说之类的东西，宋镶意只当她想看猎奇小说，甩给她一个网站。

　　“这个网站的服务器在国外，内容挺杂的，是个论坛。我不知道有没有你想看的，你找找看吧。”

　　鹿妘将图片导入，出来的词条都是跟纹饰或者瓷器相关的，她越翻越泄气，一条高亮“弃婴塔”字段的信息跳入眼帘。

　　传说在古代某些地区，女婴一出生便会被溺死，但溺死的婴孩怨气太重闹得家宅不宁，于是就有地方专门修建宝塔，将女婴集中丢弃在此处，以塔镇压防止怨灵化成厉鬼。久而久之周边地区的人也来到此处弃婴，塔前白骨累累恶臭难近，更常有野兽毒蛇出没。

　　据说这里夜夜能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有时还有小女孩们嬉戏打闹的笑声，此地逐渐变得阴森可怖，除了来弃婴的人几乎无人敢靠近，周围的高大乔木也被攀援的藤蔓爬满逐渐枯死，树上爬生的菟丝子攀上塔身，最后竟然可以吸食血肉，周身泛着红光。

　　与此同时，周围村镇的男孩儿却越来越难养大，不是突然夭亡就是发生意外死掉，村民越发想生男丁就会有越多的女婴被丢弃，接着又更加想生儿子，来来去去恶性循环，弃婴塔逐渐变得妖孽异常，连白日里都能感觉鬼魅穿行怨气冲天。

　　有乡绅请来道士做法欲引天雷劈之，天雷将至时，无数菟丝子暴起将弃婴塔团团围住，闪电霹雳过后周围一片尽成焦土，菟丝子烧为焦炭，弃婴塔也被劈塌了一个角，但无论怎么清理都无法将缠绕在上面的菟丝子拔除。

　　当夜，道士被巨蚺袭击，一人一蚺在屋内腾挪打斗彼此都奈何不了对方，道士白天精力消耗过大最终体力不支，被蚺尾猛抽中胸口当下吐血不止，拼死在蚺头上打下青桃印记，青蚺逃走道士重伤，第二日清晨再看，整座弃婴塔一夜间消失连遗迹都没留下，只剩满地焦土白骨，有大胆的人翻动查看发现这些白骨都是野兽的骨头，无一具是人类尸骨，这弃婴塔竟将所有婴儿的骸骨一并带走了。

　　众人都说这塔吸收太多怨灵已经成精，被道士引天雷劈死了，但是道士知道它只是受了伤绝对还没有消亡。众人散去后，道士在废墟中翻找到一截未完全焦炭化的菟丝子，将其带走。

　　有人问道士此为何意，道士称这截菟丝子与塔身上的菟丝子乃是同根，如果此塔作怪吸食血肉，这截菟丝子肯定有所感应。

　　不过此后几百年，这截菟丝子一直处于沉睡状态，当年的道士早已作古，衣钵传给了他的徒弟，但徒弟叫什么就没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