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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年夜饭 ...

  •   软轿轻放,砚清拨开帘子,把何咏芳扶下来,她身上裹着厚厚的裘衣,身前隆起,怀里还抱着一个未出月的孩子,大年夜里,绕是重兵把手的别院,也能听到远处乡野鞭炮雷鸣的热闹声,别院门前却连红灯笼也没挂上。

      何咏芳很是不满,指着门上素净的灯笼道:“不是让你们妆点这里?大过年的,这算什么?”

      门前卫兵忙回道:“里头都打点好了,只是老爷吩咐过不可张扬,外头就还是原样。”

      管院问声而来,“大过年的,夫人怎么来了,南方虽比北边暖和点,但夜里风凉得慌,有什么吩咐,打点下人来便是。”

      砚清:“少废话,还不请夫人进屋,还指着夫人站门口给你回话不成?”

      “是是是,夫人里边请。”

      何咏芳:“慢,里头的贵人可用饭了?规格可还是按以前?”

      “夫人嘱咐,一切照旧,不敢不从。”

      何咏芳摆摆手,一行人往东屋去,数人在门前见了,忙打帘子请人进屋,方一进屋,又有人上前给她扫衣,上手炉,她抱着孩子没撒手,又有人,给她换下裘衣,披上暖好的棉服,一圈人围着,忙活半天方散开,她才看见内屋佳肴珍馐桌前孤零零坐的人。

      女人冷笑:“哼,我说不见,还不是进来了,何必装模作样通报于我。”

      何咏芳这才知,太后没宣见她,一路通畅不过是下人们阳奉阴违,捧着她。她以为太后一直不肯见她,终于在大年夜心软了。

      又见太后卸下满头簪钗,一身素雅,与己想比,一朝颠覆,难怪底下的人捧高踩低,见人下菜碟,果然成王败寇。

      她招招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砚清,把还孩子递给她,坐在太后对面。

      “没想到,你我有今日,我竟然赢得彻底。”

      太后怒瞪她一眼:“何夫人,好一个何夫人,你也作小人样,一朝得志,就来奚落我。”

      “我讨好你半辈子,不过是换一换,你就不能说我一句好话?”

      太后满脸错愕,这是什么奇怪言论,“你以前那样也算是讨好我?还什么换一换,这是换一换的事?”

      “我生了个女儿,你可要见一见?”何咏芳让砚清把孩子给太后。

      太后侧过身子,“别给我,小心我把她摔地上。”谁知砚清半强硬把孩子塞到她怀里,沉甸甸香软的小包袱捧在手中,她看也不看一眼。

      何咏芳:“你看一看,跟静儿小时候可像了,你抱静儿的时间比我长,这孩子名字还没起呢。”

      太后忍不住低头看,蓝静出生后,何咏芳多数把孩子给奶娘带,她因喜欢女儿,当时还是太子的哀帝拉拢蓝正麒,常让她往越国公府跑,每回来,都是她带孩子,她抱静儿的时间还真比何咏芳还多,静儿失踪,她也好似丢了女儿,静儿回来,她心底比谁都高兴,谁曾想蓝静竟成了躲她家皇位的人。念此,她心冷下,想放下孩子,何咏芳预料此,上前按住。

      “你给起个名吧。”

      “哼,你想用孩子哄我。”

      “以前你不也总让小皇子小皇孙让我心软。我不过有样学样。”

      太后:“到如今这个地步了,我也认了,为何你们不让我见皇帝,还有皇孙。大年夜也不让我们一家团聚!”

      何咏芳缓缓坐下来,她还没坐足月子,走两步便累了,她摸摸孩子温热的脸,“瑾帝,他自从被送到别院,一直很生气,我怕他见了人会伤人,你虽是他母亲,但你也知道他的性子。等过些日子,他平复下来,我再让人把他带来吧。”

      “你没把他怎么着?”

      “哪敢啊,同你一样好吃好喝伺候着呢,我把砚清留下吧,有她在,底下的人不敢做小动作。”

      太后看了看砚清,又想到仪桉,落下两行清泪:“我只得仪桉这么个知心人,你也真够狠心。”

      何咏芳别开眼,良久道:“我控制不了,这已经是最减少伤亡的办法。”

      太后抹了把眼泪:“皇孙我总能见罢,还有太子妃,年三十,总得让我的儿媳孙子陪我吃年夜饭。”

      何咏芳对砚清道:“请太子妃和小皇孙。”砚清有所顾虑,何咏芳摆摆手,“去吧。”

      砚清方离开,太后怀中的孩子嘤咛醒来,她睁开眼,看见陌生人想哭,何咏芳拍了拍她,她见了娘就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太后,不哭不闹。

      “这孩子真乖,不像静儿,非要哄着才不哭。”

      何咏芳笑了:“是啊,闹人得很,我那时年轻,最是头疼小孩哭闹,怎么也拿她没办法。”

      “所以你才给她起名静字,真真亲娘。”

      “我亏欠那孩子太多,她想要的一切,我都该给她拿到,二十年了,我才学会做一个母亲。”

      太后冷笑:“她现在要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能给她摘下来,还真是个好母亲。”

      二人又要彼此斗嘴,屋外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伴随一声声:“皇祖母!”

      帘子再次被打开,小皇孙冲了进来,眼看要扑到太后身上,太子妃眼疾手快从身后抱住他,“小心些。别冲撞你皇祖母。”

      太子妃给太后行礼,又小心翼翼给何咏芳见礼,对方仍像以往向她福身。拍了拍小皇孙,小皇孙见到何咏芳,扑上去抱住她,“芳姨奶,我饿了。”

      也不知哪里出了错,太子和瑾帝见了何咏芳都跟老鼠见猫,唯独小皇孙,很是亲近她,在北边时太后信任她,常召见她,她跟小皇孙亲近如同太后以往跟蓝静那般亲近。南下时,又是何咏芳后来安排人将太子妃和小皇孙从北边带回来,除了太后,小皇孙最喜欢何咏芳了。宫变的事,小孩不懂,他以为一切还同以前一样。

      何咏芳给小皇孙塞了一个果子,有让砚清让人把菜撤下重新热过。

      “今日年夜饭,娘娘就怜惜妾身,留我和孩子在这吃吧。”

      太后被她厚脸皮无奈到,摆摆手让她坐下。小皇孙见到太后手里的孩子,很好奇。何咏芳哄他:“这娃娃好看不?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小皇孙愣愣点点头,啪叽亲在娃娃脸上,不知轻重,牙磕到娃娃脸上,耳垂靠下的位置,见了红,娃娃愣了愣,大哭起来。

      众人还没反应,太子妃慌得站起来,拽了小皇孙一把,怒斥,“你做什么!”小皇孙没见过母亲生气,当即大哭起来,“哇哇哇,我不是故意的!”

      两个娃娃哭闹声惊动了外头的人,外头呼唤着要进来,何咏芳斥退,“没要紧的事,孩子饿了,在外头候着,谁也别进来!”

      屋内两大人莫名松了口气。

      何咏芳先是把小皇孙抱在怀里哄,太后也把奶娃娃哄好,拿帕子在脸上一抹,伤口很小,已经不出红了。

      太子妃紧张看着,问道:“母后,这不会破相吧。”

      太后摇摇头,还没说话,何咏芳道:“破相了让小皇孙娶了便是,什么要紧的,大过年的,哭花脸就不好看了。”

      太后无奈白了她一眼,向小皇孙招招手,委屈巴巴的小皇孙走过来,太后摸摸他脸,“下次别这么没轻重,奶娃娃脸嫩,你……”

      方才一番闹腾,小皇孙的狐皮围脖散开了些,露出一点脖子,太后摩挲他的脸,边说话边给他整理领子,却见领子内脖子上有青紫的印子,她想扯开看,谁知小皇孙想起什么,拉住围脖不让看,小孩子的力气哪儿比得过成人,太后一下扒开,只见皇孙脖子上一圈青紫的印记,分明是被人掐了脖子。

      “淇儿,你脖子怎么回事,谁掐得你?”她看向何咏芳,又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很是紧张地看了看何咏芳。太后怒斥,“你对淇儿下手?”

      “母后,不是,不是何夫人。”

      皇孙明显是被嘱咐过的,他捂着脖子大声道:“没有谁,是淇儿自己碰到的,淇儿不痛!”

      太子妃眼泪一下落了下来,担惊受怕这些日子,儿子的话让她心疼不已。

      何咏芳叹气道:“是瑾帝,他被困起来后,一直要求见我,当时我坐着月子,又不能让他见你,想着他一向疼淇儿,让他见见,兴许心会好受些,谁知他执拗了,竟要掐死淇儿一起带下去,淇儿受了惊吓,烧了几日,我也不敢让他来见你,今日年夜饭,想着瞒过去,等淇儿伤退下去,再同你说。”

      皇孙终于忍不住,扑到太后怀里,“皇祖母,皇叔好凶,我脖子疼。”

      太后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心中怒气又不知是朝谁。

      “瑾儿他怎么了?他,他是疯了吗?”

      何咏芳摇摇头,瑾帝日日在院子里怒骂摔打,他骂得最凶的是她,他一向认为当初就是她害死他母妃,如今又来害他,何咏芳就是有心,也不敢见他,后来他甚至骂上了太后,怨她牝鸡司晨,怨她不肯放权,怨她重用何咏芳夫妇,如此模样,她谁也不敢让他见。

      “这几日好些了,许是想通了,等过几日,我再安排他来吧。有我在一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太后冷笑:“害我们至深的人难道不是你?”

      何咏芳心中一急,站起身,突然眼前一黑,砚清忙扶住她,嘴里忍不住埋怨:“娘娘,夫人还没出月,她赶来就是想陪您吃年夜饭的。”

      太后叹气:“你总是这样示弱,这样子存心装给我看。”

      何咏芳:“只要娘娘怜惜我又何妨。”

      饭菜陆续热好,砚清下去传菜,她正端着一盘鱼打算进来,有人上前回话。

      屋里几人平复心情,准备吃饭,只听屋外盘子落地的声音,何咏芳心中一悸。

      “怎么回事?好好的把盘子打碎,你这蹄子皮松了不是?”说着往外训斥,只见砚清脚下一盘稀碎的鱼,鱼身散碎,好似鱼头和鱼身断裂开来。

      瑾帝死了,在年三十的夜里,挂粱上吊死了。

      他常年不得志,一朝落败,谁也见不得,还差点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侄子,年三十的夜里,本该是阖家团聚,辞旧迎新,可他一个亡国之君,在位时从未得权的傀儡皇帝,却要背负亡国骂名,阴鸷抑郁笼罩着他,在一片爆竹声中,孤零零死在了寂静无人的别院。

      何咏芳知道,太后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远在汴梁,新皇的大年夜,宾主尽欢,散场后已是午夜,汴梁皇城没有宵禁,但实在太晚,皇宫散场后,皇城街道已无行人。

      在皇城的一众功臣各有住宅,雍州的旧人被零散邀请到各处留居,小梨花和洪生被留在了皇宫,龙俊龙青因道士的身份证被特许留在了揽月阁,陈杰和林义被请到韩绪的将军府,张蒨跟哥哥回家,她盛情邀请怡梅、小花、水雾、农娘几人,但秋萝这边也说要同好姐妹怡梅叙旧,与张蒨相持不下,便索性带着秦礼一并去张伯青家,打算续摊,李刀则随卫通回他在皇城的蛛网据点,文奇不想落单,索性也不想孤零零回丞相府,便随之而去。

      在汴梁的据点,也是一家茶楼,遥想当年,文奇还是雍州城泗水楼的说书先生,如今也是一国宰辅,三人边散步边说着话,感慨当年,李刀感慨二人,慧眼识珠,跟对了人,才有幸得今日成就。又说起来途,卫通是从雍州赶来,李刀却是跟着农娘和水雾从圣女山来,憋了一晚的卫通总算找到切入点,自农娘和水雾离开后,来往书信,农娘只提要事,丝毫不提私事,卫通只能旁敲侧击得之一点情况,李刀从武林大会后就去了圣女山,留在二人身边,今夜看二女对之的脸色也无异常,不知那场纠葛是否彼此都看开了。

      李刀明知卫通心急,愣是左顾而言他,卫通怎么说他也不附和,急的头上快冒汗,文奇这才看不下去,“你明知卫兄想问什么,还吊着他胃口,我看你也是不得好脸,没脸说罢,可见水雾姑娘还是慧眼如炬,没被你花言巧语诓骗过去。”

      “怎么说话呢,以前我执拗了,做了混账事,可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家小师姐能记我一辈子仇,实话同你们说,无盐他老人家临死前说我不配他孙女,我才想给水雾找个好人家,不想让她不清不楚跟我厮混下去,但人活一世,不能一直瞻前顾后,我同她既然郎情妾意,就别想什么配不配的,二人齐心才是。”

      文奇:“水雾姑娘真原谅你了?”

      李刀摸摸鼻子:“咳,虽然没完全点头,但她也没拒绝不是,反正她年纪小,我等上两年,总能让她相信我的真心。”

      文奇:“嗤,感情你一厢情愿。”

      李刀摸了摸腰间的剑,想拔,不知道当街刺杀当朝宰相是个什么罪名。

      卫通:“那农娘呢?你在她们身边这些日子,农娘可有提到雍州?”

      李刀笑嘻嘻勾搭他肩:“你想说可有提到你吧。别说做兄弟的不帮衬,我可是拖我家妮子打听过了,农娘还是想着你的,你不知道,给你写的那些信,每回她都留下一封,那才是真正想对你说的心里话,你学学兄弟我,既然有意,就厚点脸,总有一天守得云开见明月。”

      卫通:“我仔细想过了,我以前就是傻,竟然会想着顾及你这个没脸没皮的,拒绝农娘这么好的女孩。”说罢甩开他的手。

      文奇指着李刀笑:“就说你一厢情愿,还自作多情。”

      李刀拔剑:“不忍了。”

      卫通忙拦着:“说笑呢,斯文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李刀绕着他追杀文奇,“老子粗人一个,动口我赢不了,就占点动手的便宜。”

      三人绕着玩,李刀突然想到,便道:“你也别得意,我和卫通不同你,心有所爱,你心如铁石,人小姑娘一晚上只盯着你看,你也能看都不不看一眼。你若不喜欢,怎么不直说,吊着人小姑娘算什么回事。”意指张蒨,文奇瞬间语顿,“罢,李大侠舌灿如簧,文某甘拜下风。”

      三人打闹着就回到茶楼,李刀搜刮出酒来,还要同二人共饮天明,二人忙求饶,说过两句闲话就各自回房,李刀嫌弃二人体虚孱弱,自个儿找了屋顶,提着酒坛子对月而饮。

      独自酣欢,醉的快人,在皇宫那点子酒出身汗就没了,这不过半晌,李刀就大醉过去,视线也含糊了,他靠在瓦上,半醉半醒,忽而闻院子一房门被打开,一小女孩揉着眼睛半梦半醒,午夜寒风渗人,她本不想出来,只是尿壶满了,她起夜实在憋不住,摸去如厕,方回院子,突然从天而落一人,抱着酒坛子,满身酒气看着她,背着月光,看不清脸,高大雄壮,阴暗危险,她从左手扫到右手,右手袖子空荡荡,是断臂,是他!

      小女孩露出比方才乍见生人更惊恐的样子,转身就要跑,李刀见状扔了酒坛子,一手搭在她肩上,拽了回来,他酒醉,动作就失了收敛,小女孩以为遭到袭击,吓得尖叫起来,李刀一把把她拽起来,架到脖子上。

      “小金珠,怎么每回你见我都这么怕,我又不吃人,李刀叔叔带你骑马。”

      李刀在屋顶见到金珠,很是开心,因金珠是卫通的干女儿,他对她就多几分待见,又想着同水雾共白首,就难免想到以后儿孙满堂的场景,他不管不顾突然出现吓到人,他就想着哄哄对方,儿时他最开心就是坐在老爹的肩上骑马,以己度人,就将金珠抱了起来。

      金珠被架到李刀脖子上,双手紧张抓着对方的头发,看着对方的后脑勺,少了那双渗人的眼睛,她突然冷静下来。

      她回想起在雍州时,李刀来找卫通,有时非缠着收她为徒,还送给她小刀小剑小弓之类的,还对她说。

      “杀手最忌讳将背后露于人前,所以杀人者最喜欢从背后入手,人的身体很脆弱,后背的致命点也很多,比如眼旁两穴,脖子筋脉,连接脑袋和身体的那两节颈骨。”当时就被卫通狠狠训斥了一番,李刀大笑,她却全部记下了。

      卫通本想收回李刀给她的那些凶器,她却很宝贝的护下,卫通以为她也是喜欢李刀这个叔叔,只是李刀长得凶她才怕,不然怎么会这么宝贝他给的东西。

      只有金珠知道,她日日拿着这些凶器,对着地上的树叶残果败花戳刺,就为了有一天能将这利刃刺进李刀的身体,睡觉她也没卸下这把匕首。

      她拔出匕首,对准李刀的脖子,李刀感受到背后凉气,直觉让他躲避危险,可琼浆麻痹了他的动作。

      听到动静的卫通和文奇推开门,便见金珠骑在李刀脖子上,高举的小刀就要落下,寒光折射月光落在卫通眼上,他大喊一声:“金珠住手!”

      只见他脸上的刀光滑过,锐可断发的刀尖插进李刀的脖子,一声凄厉呵斥,长鞭破空而来,击飞了金珠,李刀的身体如蜕皮塌软下来。

      是不知从何出现的水雾,她接住李刀的身体,卫通和文奇冲上来,李刀脖子上的刀已拔出仍死死握在金珠手里,失去刀堵的伤口喷涌出鲜血,溅射一地,溅射几人身上。水雾连点几个大穴,都止不住血,李刀见到她,一手抓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像要将之手骨折断,嘴里断断续续,只一句:“终究是我不配……”

      他看向金珠,趴在地上的金珠,嘴角渗出血丝,金珠与之视线对上,她颤抖着挪爬几步,李刀眼里不知何情绪,她只觉寒气渗人,一瞬间她在想李刀是在疑惑还是怨恨,可很快她反应过来,李刀根本没看她,因为他眼里彻底失去光点,这是死人的眼,无论梦里还是现实,她都见过无数双。

      水雾悲痛欲绝惨叫一声,抽出剑刺向金珠,卫通下意识大喊:“不要!”

      水雾顿住,她死死盯着金珠,眼底布满血丝,“为什么。”

      刀尖悬在金珠眼前,死亡威胁着她,一股邪气从心底冒出,她尖叫着,怒吼着,“为什么!他杀了我全家百口人!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卫通震惊看着她,他想起了,他是在苏州遇见金珠,那里离柳城不远,初遇时,他一眼便知金珠是与家人走散的,皆因她看着就是家里娇惯养大的孩子而非从小流浪街头。

      “柳城薛家,你是薛家人。”

      金珠扫视他们,眼里灌满泪水,她无措大喊着:“我恨他!是他杀了我爹!烧死我全家!我恨你们!”

      水雾握剑的手颤抖着,报仇,她是来报仇的,这个仇恨从阿爷那辈延续下来,无止无休。

      她剑尖绷直向前,干脆一剑了断这恩怨,卫通下意识再喊道:“水雾不要!”可喊完他却悔了,他有什么立场阻止,这场祸事是他带来的,没有他,就凭金珠,她可能一辈子也没机会出现在李刀身边。

      金珠下意识闭眼,寒剑再次停下,她看向卫通,眼里有丝迷茫,她说她恨他们,为何卫通还要帮她说话。

      水雾闭上眼睛,眼角滑过泪珠,她再次睁眼,只余眼眸深处深潭如渊,“我会等你长大,你最好快点成长,等你成人,天涯海角我都会追杀你。”

      金珠愣住,深渊低吟,自此,这把声音缠绕终身,碧落黄泉,不得善终。

      小小的身影狼狈爬起,夺门而出,卫通一步迈出,又顿住了。

      水雾回身抱起李刀的尸体要走,文奇道:“水雾姑娘,你要去哪里。”

      水雾没有回头,幽幽道:“我无处可去,我唯一的亲人没了,我无处可去。”

      今夜,她本该在张府,她与张蒨等人相谈甚欢,小酌几杯,她突然觉得,过年应与亲人相伴才是,往年是阿爷,后来是李刀,就算她和李刀闹矛盾,她也该和他在一起才是。离开雍州后,她见识不少,也总算知道以往是自己不通世事,李刀哄骗她,是存在欺辱她的事实,只是她的世界除了阿爷就是李刀,她自身不觉这是羞辱,想明白后,她也无谓原谅怒恨,李刀悔悟,也是好事,等过几年,或是李刀耐不住了,或是她长大了找到良人,或是她和李刀之间平等了,彼此仍在一起,都罢了,终归他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于是她迫切想见到李刀,难得年夜,他们该不醉不归,谁也想不到,变故在一瞬,她赶来时还未入门,听闻一声惊叫,等从屋檐越下,便见金珠刺杀李刀,而她只来得及摔鞭击飞金珠,却来不及制止插进李刀脖子的匕首。

      年终这一夜,她彻底失去此间唯一的亲人。皆因一场延续二十年的仇恨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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