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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割耳计功 ...

  •   嗡长的号角声响起,与平时早起训练的短促鸣叫不同,久久不断的嗡鸣声蕴含肃杀警戒,洪生被一巴掌拍醒,他摸摸麻痒的屁股,睡眼惺忪,看了看被掀开的帐帘外灰蒙蒙的天,“晨练了?老雷,还没天亮呢,等天亮再叫我。”老雷掀开被子,将外衣扔给他,“快起来,打仗了。”说罢不管他,穿上鞋子就走,洪生这才清醒,左右的人都急冲冲穿好衣服就出营帐,每个人脸上都是焦灼神色,他不禁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谁拉了他一把,衣服鞋子都是在路上穿好的。

      众兵如往日训练般列好队,每人被塞上一把武器,或长矛,或盾,或长刀,或弓箭,洪生不过是最普通的步兵,他最羡慕就是骑着大马负弓持枪的骑兵队,可惜他还不够格,他望向队列最前方,是将领们在点兵排阵,他发现其中为首的倩丽身影,是干娘!

      “听说这次带兵的是蓝裨将,女人带兵,从未听过。”

      “怎么会是她,往日都是黄将军。”

      “蓝裨将武功高强,上次她不还打赢了黄将军吗?”

      “比武是比武,领兵打仗又不是看谁武功高就行。”

      洪生被狠狠刺激到了,他知道干娘来这里的目的,看看人家,才来多久就能带兵了,他自个还是大头兵一个,身为干娘的干儿子,怎么可以这么没用,他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建立军功,早日加入骑兵营!

      对阵敌军前是长途奔袭,从天未亮就开始行军,天光乍现到日晒当头,洪生还好,其他人见他年纪小,只让他拿着长矛,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负重物资,老雷突然跑过来,塞了个东西给他,他低头一瞧,是个铜饼,硬邦邦沉甸甸的,“这什么?”老雷道:“好东西,你塞怀里,腰带扎高点,放胸口的位置,关键时候能救你命。”普通士兵没有盔甲,作战时甚至要冲到前头做前锋,这捡漏的‘护心甲’是老兵贵重物品,洪生推脱,“我不要,我不怕!你老胳膊老腿的,顾你自个。”老雷直接塞他怀里,“费什么话,你个毛孩子,婆娘是什么滋味还没尝过吧,哥哥我老道得很,上了战场可顾不了你,别到时被吓尿裤子。”洪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谢,老雷呼噜他头一把,“难得看你小子不好意思,这铜饼怎么也比你那破娃娃强。”洪生脸彤得红了,“你个老东西,怎么还抄我包袱!”

      战争一触即发,两军交战,兵刃交接,烟尘滚滚,白刃入肉,血腥肃杀,洪生满眼都是一片凌乱血红,满耳都是厮杀怒吼哀嚎惨叫,他不是没见过死人,江湖规矩,拳头大的话事,他第一次见蓝静就是把她当尸体,扒‘死尸’身上的财物他从小干到大,可这些同战场不一样,战场上只有生死一瞬,只有无休止的杀戮。

      死抓长矛的手已经僵化,他凭本能做着平日训练的动作,刺,挑,扫,他没有经验,击倒敌人后没有及时补刀,盲冲直撞,将刺伤的敌人留在背后,一道凛冽的刀风从背后袭来,“小心!”东子甩刀刺中偷袭的敌人,敌人高举将落刀刃倒在地上,洪生心有余悸回望,却见又一敌人冲出一刀刺穿了还未从敌人体内拔出武器的东子的身体,东子挣扎两下不再动弹,洪生顿感背寒,血色瞬失,愣在原地,老雷替他挡住敌人的攻击,怒吼道,“不想死就别发愣!”洪生瞬间回神,机械地继续厮杀,脑海里是东子没合上的血眼。

      小战役结束,沧州军简单打扫了下战场,回到营地,洪生汗津津地坐在地上喘气,突然空中掉落几块东西,定睛一看,竟是四只右耳,“走恁快,战利品都不收,这可是军功,你小子可以,杀了四个人,不过有两个是我和东子补刀的,不算你的,剩下两个给你。”老雷说着又收起两只耳朵,坐到他身旁,朝一旁举着水袋喝水的士兵道,“给我留一口。”对方又喝一口才将水袋扔给他,老雷喝完给洪生,洪生也不接,就盯着两耳朵看。“别说哥哥不教你,上了战场别光顾着杀人,这耳朵你不捡就被别人捡去,军营的规矩,杀十人就能记一功,二十人就能晋一级,晋一级的月银差别就大了……”老雷絮絮叨叨说着,洪生猛然起身冲出去,“诶,哥哥跟你说话呢,你跑什么?真是的,这耳朵我帮你收着啊,换别人……”

      洪生一直冲到帅营,被营帐前的卫兵拦住,“做什么!主帅营帐禁止擅闯!”洪生顾不得其他,大喊着,“放开我,我要见干娘!”卫兵怒斥,“什么干粮湿粮,再闯就军法伺候!”蓝静在里头喊了声,“让他进来。”

      洪生推开卫兵直冲进去,顾不得营里的其他将领一把扑向蓝静怀里,饶是蓝静也愣了,难得看到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臭小子脆弱的一面,其他将领自觉离去,过了一会,蓝静有些不耐烦,一掌拍在洪生后脑勺,“你小子行了,给老娘起来。”

      “阿娘,我不想杀人了。”蓝静推开他,“那你就回雍州去。”洪生愁眉苦脸地不说话,蓝静起身湿了帕子扔给他,“又不肯?你不是说要立军功,成为大将军?战场上不杀人,想靠捡耳朵立功?”洪生被怼得哑口无言,蓝静又道,“你觉得上战场是在杀人?若是非义之战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才是杀人,我们现在打的是什么,是反击战,是谟羯无故攻打我们,我们反击回去,是在用无数将士的血肉为身后无数轩辕百姓筑起防护的城墙,你若无此信念,不分敌我地感伤,趁早回家去。”洪生刷地落泪,哭得稀里哗啦,“东子为了救我死了,我,我……”蓝静道,“那是你不够强,你在战场上犹豫了,死了一个兄弟,你就杀十个百个敌人还回去。战争就是这么残酷,生儿,你若接受不了就回去,有我在,不算你逃兵。”洪生道:“我不回去,我不做逃兵。”蓝静道,“那就把眼泪抹干,回去把兵器抹锋利了,从现在起,你是沧州军营的兵,不是洪生,不是我干儿子,下次再擅闯帅营,军法伺候。”洪生囫囵抹了把脸,应声就走,蓝静又把他喊回来,扔了块肉馍给他,洪生笑嘻嘻啃着肉馍就走。

      蓝静喃语一句,“哄孩子烦死了。”又对外头道,“请黄将军他们回来!”

      “两万五士兵,阵亡一千六,伤三千,谟羯没退多远,就是五里外扎营。”

      “谟羯死了多少,一千有没有,妈的,这一战,损失了将近五分一的战力。”

      “狗娘养的,冲前锋的还是西部那帮疯子,一群不要命的家伙。”

      “谟羯王惯常战术了,西部卖命多少次了,死在战场上的不计取数,这次还能出兵,真能生。”

      “听说这次带兵的是阿莱夫,以往他都是冲在前线,这次怎么龟缩在后头了。”

      “以前替他爹卖命还能挣军功,现在可汗是他哥,冲在前头有什么甜头。”

      蓝静敲敲桌子,“如今形势不利,地势不占优势,人数远逊敌军,主帅无名,军心涣散,各位想想,有何法子。”几个将军都是老油条,见蓝静直言不讳揽责上身,未知其意,“将军过责,你武功高强,可是打败了我们……”蓝静再次敲桌子,“闲话莫说,有法子就说。”

      几人细思无果,看向满脸风霜沉稳寡言的将军,“黄将军怎么看?”

      “蓝将军说的对,此战对我们不利,虽看似将谟羯军击退了,但实际他们随时还能再攻来,依我看,不如退守一线天。”一线天是沧州关隘,两山夹道,因山高,从夹道中看天空被夹成一道线,夹道没想象中狭小,可通数十人同行。一线天是谟羯通往沧州最快的途径,是历来沧州抵挡谟羯进犯的天然屏障。

      “守关一线天高地,我熟悉,落石,火球,交给我老路,保证让谟羯有来无回。”其他人纷纷称赞,你言我语商讨起战术,唯独蓝静没说话,黄将军便道,“蓝将军,以为如何,战术虽旧,但胜在有效。”蓝静看着沙盘,指了指一线天五十里外一处废弃城墙,“此处是何地?”老路道,“这是西城墙,从一线天的山脉到西城墙这五十里路为无人区,山多难行,前朝考虑过敌人会绕行一线天,就在那修了城墙,只有一小段,后来改朝换代就搁置了,不过也是多虑,虽说西城墙临近西洲,西洲北上是沧州,南下是冀州,但有无人区在,这段城墙可有可无。”蓝静道,“无人区为何无人。”黄将军道:“山地多,植被少,长久下来,有也死绝了。”蓝静幽幽道,“难行无人,不是不可行……”黄将军听出其中意思,有些无奈,语气似对无知天真的小女孩解释,“绕行无人区山脉越西城墙,至少需要三天,何况谟羯大军行兵起码再需两天,我们回防一线天只需要半天,在一线天只需一半战力就能守住,剩余退守沧州,若我们也绕行去西城墙,顶多比谟羯早一天。”蓝静道:“黄将军可还记得捷报来的那晚,是先来的捷报,后升起狼烟。”黄将军一愣,“你是说……”蓝静道:“按理说发现敌情后,烽火台应先升狼烟再派兵传达捷报,也有先传捷报的可能,只是狼烟不该升得太晚。再且,目前还未能确认谟羯到底派了多少兵,若兵分二路……”狼烟和捷报是互保的预警手段,若未能确实敌情,会先派捷报,一旦确认再升起狼烟。几人听后面有难色,“只是我的猜测,依我看,既然一线天只需半天行程和一半战力,那剩余一半应回沧州,往冀州去。”从沧州走,会比从此处过西城墙道冀州更快。

      黄将军点点头,“蓝将军考虑的在理,是我考虑不周。”蓝静道,“我因无经验,才敢大胆猜测,作战行兵还需黄将军点拨。我看,不若今晚就派一小队斥候,去探谟羯军营虚实。若他们真已分兵绕行,此刻剩余的大军定也会启程绕行,分散兵力在此不值得。”众人点头,“此事就交给韩都尉罢。”

      是夜,韩绪领了十人斥候潜入敌营,没多久就带回了消息,“如蓝将军所料,谟羯弃了大部分营帐,留下西部残兵和一小队巡逻兵,粮草一点都不剩。”众人惊叹蓝静先见,蓝静道:“你再领一队兵,将他们全部俘虏回来。”韩绪愣了,老路道:“俘虏作甚,留着浪费粮食,按规矩该全部屠杀。”蓝静道:“西部多次被谟羯皇庭驱使,心中定有不满,先试试能不能分化他们,不行再杀了。”黄将军道:“蓝将军良善,只是西部野蛮不开化,就连谟羯皇庭都制服不了他们,自前朝起,西部就时而侵犯疆域,比起谟羯皇庭,疆域百姓更恨西部,此举大概是枉然。”蓝静道:“不需要教化他们,只需让谟羯皇庭与西部彼此存疑,谟羯不敢再任用西部鬣狗便可。”

      老路道:“昨日与我们作战的谟羯军应该走得不远,可要派兵追击。”蓝静摇摇头,“若他们是要翻越西城墙,我们还不如以逸待劳。”老路道:“那还等什么,即刻回沧州啊,按我们的脚程,定能比谟羯先一步到冀州。”蓝静沉思不语,黄将军道:“不妥,目前只知谟羯营中已退兵,但不能确认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蓝将军的所料终究是猜测,若谟羯没有往西城墙,只是在远处埋伏,待我们退守会沧州,他们就能通行无阻,直接从一线天攻进来。”蓝静道:“黄将军说的在理,阿莱夫为人狡黠多变,其战术诡异,以退为进犹未可知。”韩绪道:“刺探敌情还是由我去吧,顺道的事,俘虏西部伤兵,派张伯青协助我即可。”

      蓝静直接让张伯青点选一千五步兵和五百骑兵随韩绪,临行前同韩绪嘱咐了几句话,大军回沧州去。

      经过一线天,留下老路带领六千兵设伏,一旦收到韩绪消息,即可回应,蓝静带领剩余兵马回沧州,并派捷报先行回沧州请求援兵,无论阿莱夫战术如何,仅凭不足两万兵马,无法抗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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