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诀》汤魂

55、浮萍江湖

　　两人埋葬无盐后离开了竹林，水雾得知李刀做了杀人的买卖，跟他打了一架，打输了，她想走，李刀却不让，李刀接了一单又一单买卖，水雾看着他杀了一个又一个人，他还瞒着水雾，找回当年灭她门的仇人，有一个是一个，全都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他的业务越来越熟练，左手剑法高超熟练，横空出世独臂罗刹流水剑客，俨然当年以左手剑法独步天下的无盐老人，有人认出他的左手剑法，他却从来不认。

　　李刀不再和水雾玩当初的秘密游戏，时常流连红馆青楼，水雾便在欢乐场外等他，李刀得来的银钱，都花在她身上，给她买昂贵的衣裳，购置了房子，买五六个仆人伺候着，但只要他有空，做饭伺候人的活从不假手他人，他把自己当作是水雾的仆人，精心伺候着她，但他又怕水雾离开，每逢接活儿都要带着她。

　　可杀手的生活注定漂泊，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要换一个地方。

　　偶尔，他们和北灏三个人会在月下喝酒，水雾依旧一杯就倒，只是不再像以往那样酒后变得活泼藏不住心事，现在的她，醉后只会乖乖睡去，就剩李刀和北灏一杯接一杯。

　　“你要找的最后一个人在苏州。”李刀一听立即打眼色让他噤声，看了趴在桌上的水雾一眼，见没有异动才道，“谢了，兄弟。”北灏：“只可惜最近我接了一单，不能陪你去了。”李刀拍拍他，“没事，扬州路远，我可不能耽误你赚钱，被青莲娘子知道她可饶不了我。”北灏啐了他一口。

　　三人分道扬镳，李刀和水雾去了柳城，白氏战败后溃逃到苏州边界柳城，在那里重新建立自己的势力，扬州厢军没有乘胜追击给了他休养生息的机会，白氏依旧沉迷江南水乡女色，又以广纳贤才之名不拒外人，不少沽名钓誉的江湖人士和门房客卿都投奔来柳城，是以柳城乱的很，官府无能，叛军作乱，以武为尊，百姓民不聊生。

　　李刀要找的人是个喜欢流连欢场的，是以他来柳城第一时间就要找花船，水雾实在不耐他如饥似渴的样子，拦住他，“你就一定要找花娘子？为何我不行，我们之前那样不好吗，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够吗。”

　　“我都说了给你找如意郎君，你惦记我这个烂人做甚，别闹小脾气。”

　　“她们就比我好，是身体比我娇软还是功夫比我深，你为何嫌弃我。”

　　“别说这些轻贱自己的话。”

　　“这便是轻贱？那以前你对我做的那些事都是轻贱？”

　　“我……”李刀说不出辩解的话。水雾红了眼，“阿爷临终前和你说了什么，你到现在都不肯和我说。”李刀摇摇头，咬着牙，“他说的对。”水雾：“他说什么了就对？我阿爷说的话做的事难道就全是对的？如果是这样，我全家就不会惨死。”

　　“水雾！”

　　水雾逃开，躲进客栈房里不肯出门，李刀怕饿坏她，借客栈厨房亲自做了饭也没能进门。

　　子时，半夜未眠的李刀，突然听到兵器交接之声，猛地跳起，抓起剑潜出房间，隔几间才是水雾的房间，她的房间亮起煤灯，隐约可见有十数个人影，原本他们只定了一间房，因水雾生气，他无奈才另开一间，这些人，是有预谋而来。

　　里头为首之人，是个年过半百一身富态的男子，他剑指水雾，“独臂罗刹在哪里。”水雾睡前，把断水剑和长鞭都解开放在床边，她坐起身，触手可得的武器，她并不慌张。“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找他。”

　　“哼，不是他在找我们吗？他把当初灭无盐门的人一个个找出来杀了，就剩我一个，使的又是左手剑法，他是无盐的徒弟吧，无盐让他来找我们报仇。”

　　“所以你特意放出消息，引他过来？”

　　那人冷笑：“你跟在他身边，你是他的相好吧。抓了你，我就不信他不现身。”

　　水雾：“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她右手抽出长鞭，一甩，扫退众人，左手持剑以剑鞘挡住齐砍下的刀剑，以鞭为攻，以剑为守，突出包围，飞身跳窗而出。

　　李刀本想偷袭，见水雾脱身，急忙调转，本想到院子与水雾汇合，不妨被几人回身见到。

　　“薛爷，独臂罗刹在门外！”

　　李刀一跃而下，从廊道直接跳到一楼大堂，夜里门条都封上了，他要跑，只能穿过后堂院子从后门出，身后人很快追上他，他们仗着人多，也不怵李刀，刀剑齐上，李刀侧身撤下门帘卷住他们的刀剑，窜进后院，身后刀光紧随而来，一个长鞭甩了上来，扫开追击的人。

　　水雾没逃，她在后院等着卫通，卫通不想让她出手，后院空间大，他的左手剑法才施展得开，他一把拉过水雾到身后，水雾知道他的臭毛病，施施然收回长鞭。

　　无盐留给他的那本左手剑法被他翻烂了，他早已深得其法，无盐创立左手剑法，仅仅因为他是左撇子，一般人想练没有三年五载练不成，李刀比一般人更有优势的是他只有左手，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有可能被激发前所未有的潜力。

　　月色下，刀光剑影，杀气弥漫，血色染污，一群人围杀两人，李刀仅凭一己之力，挡住这些纵横江湖多年的‘前辈’，客栈内其他客人自然也被惊醒，但谁也不敢露头，期望这场私人恩怨莫要伤及无辜。

　　薛爷等人见奈何不了李刀，就想对一直站在他身后无动于衷的水雾动手，水雾自然不怕他们会伤到自己，但她存了心思让李刀为难，任由那些人杀来，李刀围着水雾一次次挡开杀招，顾此失彼下，自己身上被划了不少刀，最可恶的是薛爷看准他的断臂，几次挑剑对准他右臂。

　　此卑劣手段激怒水雾，她拔剑回击，家传绝学当即引起薛爷的注意，“左手剑法？你也是无盐的徒弟？”又看她年纪模样，“无盐的孙女！你就是当年死里逃生的稚儿！”水雾的存在这些仇家是知道的，无盐当年带着孙女归隐山林，仇家们也怕赶尽杀绝怕激怒无盐拼死一博，有意留着这个弱点，无盐顾及幼儿，就不敢背水一战。

　　此言挑破激起水雾心底的愤怒，阿爷心如死灰堪破红尘才叫她不要复仇，可她是躲在水缸里，听着外面厮杀声，惨叫悲鸣，忍受饥饿无止尽的黑暗恐惧直到忍不住爬出来，才被阿爷带走，活了下来，亲身面临灭门，曾经一度，每晚噩梦缠身，血光铺满黑夜，她也曾想靠杀戮复仇走出那暗无天光的水缸。

　　水雾左手持剑，背手挽花，攻势凌厉，红着眼，一剑刺中薛爷肩膀，果断拔出再补一剑，李刀看出她被仇恨蒙蔽，怕她气血上涌走火入魔，“水雾！”水雾惊醒，刺向薛爷脖子的剑顿住，她持剑的手微微颤抖，“我不杀你，阿爷不让我复仇，我也不会让他再对你们动手，你我恩怨今日了断。”她剑锋一凌：“你们若再纠缠，我一定会杀了你。”水雾猛地一甩长鞭，迫退众人，带着李刀离开。

　　城外林中一猎户造做守夜的空木屋内，水雾面无表情替李刀包扎伤口，下手极重，纱布渗出血来，李刀咬牙不敢哼声。

　　“这就是你瞒着我做的事。”

　　李刀喘了喘气，“都要完事了，就剩这一个孙子，妈的，给老子下套。”水雾一瞪他，他忙道：“你说了要放过他，我听你的，我以后不会再找他麻烦了。”水雾心疲力尽，李刀仍像以往那样哄着她，见不为所动又加码，“真不找事了，我也存了一笔钱，以后不干这行，咱找个僻静的地方，远离江湖是非。”水雾这才回头，“此话当真？”李刀见她笑了，才松口气，“当真，当真，咱回去一趟，跟北灏道个别，也劝他收收心，青莲娘子多好的人，让他给人赎身，若能做个伴一路同行也不错。”

　　“那我要去北方，我好久没见过雪了，我还要去你老家雍州，我要见见你口中的大漠，风沙。”水雾兴奋地规划着未来，抓着水刀受伤的手臂都没觉察，直到伤口上的血渗出粘到她的手，“呀！你怎么不告诉我，又流血了，咋包扎成这样，不行，我再给你包扎过！”李刀：“消停些吧，我的小师姐。”水雾有些羞赧，“那你以后不能再去红馆了。”李刀不应，她又推，“听到没有！”

　　他们回到百越，在与北灏相遇的那个镇上，三人有一个共同的窝点，北灏一般找到活儿都会在那里给李刀留信，二人抱着对未来的憧憬回来，在临近那条街时，水雾便觉察到不对，“有血腥味。”李刀脸色一凝，当机立断：“走！”

　　二人先回到绿竹镇，绿竹镇上他们也买了个小小的房子，他们已经很少回来这里，狡兔三窟，当初在这里藏了一些银子。李刀让水雾在屋子里等他探听消息回来。

　　直到第二天近三更李刀才回来，他红着眼，手里是北灏的长刀，“豆汁儿，豆汁儿没了，姓薛的在柳城的消息是豆汁儿给我的，有人跟姓薛的串通，特意放出消息引走我，设套围攻豆汁儿，他被吊在城郭，镇上的房子也被他们血洗了。”水雾抱住他，他呜咽着：“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我他妈要给豆汁儿报仇！”水雾：“李刀，这是圈套，两头套，你去报仇就是入套，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

　　又是这样，自负一身本领，却无能报仇。

　　水雾：“我们离开这里吧，我的身份暴露了，不止是你，没了阿爷，江湖人没有忌惮，觊觎左手剑法，只会引来无止无休的杀戮。”李刀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做了蠢事，他抹了一把泪，“我们去雍州，那里是我老家，这边的人手伸不了这么远。”

　　“在此之前，我要去红馆一趟。”水雾知道他是要找青莲娘子，“我去吧，你不要露面了。”李刀不同意她冒险，水雾：“就这么定了，明早天亮前我会回来，你现在的心态能做成什么事。”

　　水雾潜行到红馆青莲娘子的房间，发现二更天，人竟然还没睡，坐在窗前，女子身穿单薄的亵衣，银辉洒落在她披散的长发间，听见动静，回身，“谁？”却见一黑影，不知为何，她丝毫不惧，“你是何人？找我？”

　　水雾只远远见过她一次，“受故人所托。”她将一袋子银子银票放在桌上，青莲：“女子？水雾？”因北灏李刀之故，青莲也没少听过水雾，能在这时来找她的女子只有水雾了，水雾扯下面罩，“北灏，没了，这些都是他攒下来的家底，他无亲人，想来留给你他也是愿意的，你拿去赎身吧。”

　　青莲媚笑：“死了就死了呗，老娘乐得一身轻松，他的脏钱我不要，杀人的买卖，比我卖身子的钱还脏。”水雾愣了，一向她从北灏李刀口中听来，北灏和青莲娘子之间如何情深义重，却不料青莲如此看轻北灏。

　　青莲冷笑：“李刀不是不让你做这买卖么？我劝你，趁早离了他。”

　　李刀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在收拾行李，水雾一回来他就上前拉她的手，“如何，你来去没有被人发现吧？”水雾摇摇头，“青莲娘子如何？”水雾想诉说心中疑问，到口却瞒了下来，“她不太好，我给她银子她也不肯要，只留了北灏的护腕给她。”李刀感叹青莲的痴情，“都是苦命人，豆汁儿的事她知道一点，她也一直劝豆汁儿金盆洗手，不然不肯跟他，可豆汁儿身处泥淖，又生性浪荡，哪肯轻易脱身，这对苦命鸳鸯，只能天人永隔。”

　　水雾忽然不想再计较个中误解何来，逝者已矣，往事如烟。

　　青莲对着那副护腕倒了三杯酒，洒在地上，将酒杯随手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