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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帕交 ...

  •   回到雍州后,安振玄又继续每日早晨去庐云那里修行学习,这日他早早便起身去长街,彼时市集刚过,长街上还留有趁墟的余热,虽只剩几个小摊,人们的热情不散,连原来本不宵禁的坊市夜里更加热闹了,所幸庐云所在地方曲折深入,门扉又小,倒不太受其困扰,行路过,不少人碰面都会彼此打招呼闲聊几句,安振玄因施展唤雨术成功,大受鼓舞,平日苦读经要的怨气都消散了,期待着师父能多交他一些本领,好给蓝静那小妮子看。

      快到庐云处,心中所想之人突然出现,安振玄不禁笑了,今早只见蓝静在练功,二人都没来得及一起吃早饭,这会儿就撞上了,“你怎么在这,你不用去衙门了吗?”

      “特意来找你的啊。”又在他眼前甩了甩那本庐云手书的游记小札,“也是来找你师父的,你跟他说了让他来找我拿回这本小札,他迟迟不来,我只好来找他了。”

      看着紧闭的门扉,安振玄把人拉到一边,“我是跟师父说了,但他好像不太在意,而且他不喜欢别人来找他,见我都是因为我死缠烂打,而且我们可是说好的,师父说过不让我对外用他给的法器,唤雨术是我偷偷使的,被他知道,可能下次他就不给我那些法器了。”

      蓝静拍拍他肩膀,“放心,我也很会死缠烂打。”说罢径直推开门进去。

      “诶!静儿!”

      蓝静进门,见庐云在塌上打坐,抱拳,“庐先生。”

      庐云不算诧异,微微躬身回礼,“蓝姑娘,请坐,玄儿,给蓝姑娘沏茶。”

      追赶上来的安振玄左右看了看,乖乖去沏茶了。

      “庐先生,实在抱歉,先时你给阿玄的书夹带了这本小札,我碰巧看见了,觉得里面写得实在有趣,就私压下来。”蓝静将小札取出放在桌上,庐云摇摇头表示无碍。

      “庐先生也知,我与阿玄亲近,他做的事都瞒不过我,我深知他现在在跟你修炼法术,小女没甚见识,从未见过此类神迹。”

      庐云总算动容,“何谈神迹,不过是寻常术法,蓝姑娘过誉了。”

      “庐先生未免过于自谦,这等寻常术法,这世间能有谁能做到,不瞒你说,小女此番前来,有事相求。”

      “不急,烦请蓝姑娘坐到我身边来,数月已过,我看看你脉象如何。”

      蓝静闭嘴不言,坐到塌边,伸出手腕到他面前,庐云轻扣脉搏,闭眼深思,这头安振玄沏好茶过来,见此情形,忙放下托盘,坐到另一边看。

      半响,庐云又取出银针,在蓝静手上,头上,耳后各扎几针,“云叔,静儿怎么样?”

      “无碍,只是要在明年霜降前摘下斩龙仙草,我们需提早上路。”庐云风轻云淡,细细收置银针。蓝静却轻笑,“其实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反正摘下仙草也不过是多活十年,于我没差,只要不再发病,三年十年都一样,仙草所在路途遥远,我还怕死在路上,还不如在雍州好好过这几年,到时能安详在雍州也好过客死他乡。”

      此话一出两人都傻眼了,安振玄想说些什么,蓝静看了他一眼,突然福临心至,便住嘴了。

      果然庐云明显急躁了,“死生乃大事,你怎么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人活一世,就是要与天争,与地斗,轻易认命,那与牲畜何异。”

      这话却让蓝静二人出奇,庐云出尘飘逸淡泊名利的样子竟能说出与天地斗争的话,“这话倒奇了,人之生死自有定数,难不成你争一争就能从天地借寿?”

      “自然,好比你中毒,原本你仅有一年命,玄儿若不带你来找我,你又如何多存活两年,这次谟羯攻打雍州,你若不去借兵,又如何救下城中百姓性命,这些不都在争?人若随波逐流,无欲无求,何来生存发展。”

      “可师父你就一直无欲无求龟缩在这小小庭院中啊。”

      庐云一时语塞,又再次摇摇头叹气,还是那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庐先生说的对,人有七情六欲不可能无欲无求不争不抢,但先生肯出手相救于我,又极力劝服我不要放弃寻求仙草自救,就算整日独守庭院,也知晓关心城中百姓安危,可见也是悲悯怜弱之人,既然如此,先生定也会出手救助十二城百姓,虽然他们现在还是囚犯,戴罪之人,可等十二城修缮好,他们都是要定居于此,落户世居的,失去河道的十二城常年沙暴侵蚀,若无水源,如何能存活下来,先生既有一身修为,能呼风唤雨,想必也能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中。”

      庐云听罢便知蓝静方才是故意做戏,心中急躁放下,又仙风道骨起来。

      “这就是你所求之事,恕在下难以胜任,我乃红尘外人,本不该多插手尘世,我给你施针劝你寻药,皆是看在玄儿份上,玄儿在方城做的那些事,我已不计较,”说罢看了安振玄一眼,“此子难训,他若想做什么我也阻止不了,只是往后在外切莫打着我的名号莽撞生事,也不可借辱祖师爷之名。”

      安振玄摸摸鼻子,羞愧低头,蓝静笑道,“那就是说阿玄可以出手,先生果然大义,可先生也知道,就阿玄那半桶水功夫,借着幡盘招点风下点雨还行,复辟河道的事他若无您指点如何做到,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多借些法器宝物给他,别枉费先生一片好意。”

      庐云闭眼再次打坐,不再理会蓝静的胡搅蛮缠,二人对视一眼不再纠结,退了出来。

      等出了门,蓝静立马按住安振玄威胁道,“听到了吧,你师父那里你搞定,无论如何死都要把复辟河道的办法拿到手,否则……”由于蓝静贴得太近,彼此呼吸交缠,安振玄脑子嗡嗡地,盯着她的嘴出神,“否则会怎样……”

      蓝静巧笑嫣然,一把掐住他腰间嫩肉,“你说呢。”

      “嘶——痛痛痛,知道了我知道了。”蓝静被他哀嚎苦脸逗乐,强忍笑意拿出一张薄纸。

      “这是什么?”

      “这是你另一个任务,找找你师父给的那些书,看这个是哪个阵法图。”

      那薄纸上用朱砂描绘了一个很复杂的阵图,层层叠叠,环环相扣,甚至看得出很多笔画上叠了一笔又一笔,唇齿相依,分不出彼此。他左右上下颠来复去半天看不出什么名头。

      “师父给的阵法书不多,我都略看过一下,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图,不对,这你从哪里来的?该不会偷师父的?一般人没有这种东西吧。”

      “你师父那本小札,尾页夹了一层,费我好大一番功夫才分出来,又怕被他发现我还特意粘回去了。”

      “你可真行,这也被你发现。”

      “好说,好说。”

      “……可若是师父特意封存起来的,他肯定会留意,纸腹一摸便知厚薄有异,你定瞒不过他。”

      蓝静懊悔,“你怎么不早说,粘回去可比分出来难多了,浪费我一番心机!”

      安振玄暗自吐槽,你就懊悔黏回去白费功夫,正常人不都该懊悔不动手脚就不会被人发现吗?

      “别瞪我,左右这两日衙门的事我都交代下去了,翻案的事也不用我事事躬亲,我跟你回去找找那些阵法书,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我有直觉,你师父背后藏着大秘密!”蓝静推着安振玄的背往家走,走了几步,她突然疑惑停下道,“你就不觉得你师父很古怪?藏了许多秘密?”

      “我知道啊。”离群索居,无所不通无所不晓,从不与人往来,跟外界唯一交流的媒介就只有安振玄他一个。

      “那你为何不好奇?”蓝静趴在他背后质问。

      “每个人心中多多少少都藏有私密,难不成都要一一窥探,人家既不想说又何必探究。”

      “不对,我可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你却从未提及你的事,不公平。”

      安振玄回身,“我没有什么秘密,你若想知,我可以告诉你。”

      蓝静想了想,点点头,洗耳恭听。

      “那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去到了我再告诉你。”

      二人来到城外一座小山,城中人多数会将逝去的亲人埋在这里,在山北背阴不远处小块凹地偶尔有些无人认领的尸首会扔在那里,是以也是雍州人常说的乱葬岗。

      安振玄拿着篮子和蓝静往山上去,走到山腰上点的位置,有一小块平坦处,两座小土坟并立在那里,左边是‘慈姊穗华之坟’,右边是‘显公安锦之坟’。他取出篮子里的瓜果整鸡茶酒摆在阿爷的坟前。

      二人祭拜一番,又将祭品放到穗华坟前,再次祭拜,安振玄方修缮坟头。

      “给穗华阿姊收殓后,我就将她埋在阿爷隔壁,阿爷应该会高兴,每次去红馆他都想找阿姊,就是阿姊怕要恼我,平日里她没少跟我指摘阿爷这个老头,不过我想,好歹二人为伴,不过于太寂寥。”

      看着眼前两个只木板土堆的坟,蓝静轻声说,“回头我让小润找人给你阿爷和穗华修缮立碑罢。”

      安振玄拔草的动作停顿了下,低头浅笑,“你总是这样心软。”

      她便一愣,从来只有人说过她矜傲、骄纵、狠厉、荒淫、蛮横、自堕、懦弱、废物,却从未有人说过她心软,不知安振玄从何得来的结论。

      “为何,只听你说你阿爷,从不见你提起父母。”

      “我父母在我九岁那年就先后去世了,我阿爹死前将我托付给友人,从不周山辗转来到雍州,交给我阿爷。”他语气柔和,好似想起过往美好景况。

      “不周山?传说中的神山?”

      安振玄好笑摇摇头,“应当不是真的不周山,只是我阿爹阿娘都把那里叫做不周山,大概在北方一个山顶常年有雪的山,父亲说,不用替他们立衣冠冢,只要在每年朝北拜一拜,权当孝心。”他语气越发清冷悲切,却异常平静。继而又道,“我阿娘最好吟诗作对,可惜我阿爹不善此道,但他会带着我和阿娘走遍好多地方,到一个地方就陈酒摆茶,低吟高畅。阿娘是名门贵女,阿爹只是一个混迹江湖的混混,只要见过我阿爹阿娘的人都说我爹远远配不上我阿娘,可他们不知道,阿娘只有在阿爹身边才是笑的最自在。阿娘有教过我写诗,可惜我随阿爹,一窍不通不学无术,继承不了她天赋,后来她也就放弃了,是了,阿娘最喜欢跟我说起你阿娘。”

      “我阿娘?”蓝静沉浸在安振玄所描绘一家三口漂泊自在的画面中,不妨竟提到了她娘亲。

      “我虽从未见过芳姨娘,但阿娘经常跟我说起她,每回芳姨娘来信,她都很高兴,拉着我阿爹喝酒写诗,跟我说她们以前闺中趣事,她说芳姨娘最是面冷心热,行事妥当,主意正,谦和贤惠,也最懂她的心。”

      “我母亲,竟是这样的人么……可她为什么,只喜欢弟弟……”听着别人说着至亲之人陌生的一面,脑海里只有那个冷漠忽视的背影。

      蓝静低声自语,清风徐来,送到安振玄耳边只有幽幽的‘弟弟’两个字。他想问,却想到十年前蓝静被谟羯人掳走的事,一丝念头稍纵即逝。

      蓝静也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难怪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却又不再多言此事,“可为何我从未听我母亲提过你阿娘的事,兴许是她不屑于跟晚辈说闺中秘史,说起作诗,她好似经常捧着一本诗集看,名为殊华诗集。”

      “是我阿娘写的?”

      蓝静摇摇头,“应当不是,殊华公子的诗集在汴梁广为流传,只是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安振玄感慨,“难不成只是我阿娘一厢情愿将你阿娘当好友?”

      汴梁越国公府中,何咏芳取出盒子里一本二指厚的书,轻轻抚摸封面上的字,字迹看得出被人常年摩挲已有些模糊,但书扉整洁略旧,上书《殊华诗集上》。

      ===小剧场

      庐云摸起小册子,翻到最后一页,叹了一口气,“也不在这本,我将阵法图放在哪本册子里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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