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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起居注官 ...

  •   起居注官不是简单的职位,人微言轻,却能近帝王身。对于沈玟这样无名无派者,不为一条出路。

      卯时正,沈玟便来到正和殿,候在殿外,小润已经候在殿外,怡梅带着几个小宫女,端着盥洗盆巾等物。

      小润先同沈玟打了招呼,“沈大人,早晨,今日第一天当值,有劳了。”

      “润总管,严重了,卑职职责所在。”

      “你今日第一天当值,陛下让我带带你,不必紧张,陛下不常发怒。”

      沈玟面对突如其来的关怀,不知如何回应,只会干巴巴地道谢,手里捏着父亲嘱咐送的礼不知如何出手。踌躇半会儿,终究没拿出来。

      很快,殿内传来动静,怡梅带着小宫女们进殿,不多时,蓝静出门来,身后跟着安振玄,前一个神采奕奕,后一个无精打采。

      沈玟愣了愣,小润在旁小声道:“陛下同大国觋习惯于寻常夫妇的相处方式,你如实记便是。”

      “……好,好。”

      今日不上朝,只在正殿内堂开小朝,蓝静面见左右相,左相文奇同工部尚书、侍郎坐左边,右相书玉同南方回来的两个臣子坐右边,此两人在南边也是主管工部的,今日主要探讨苏州水利工程修复和各地修建天圣娘娘庙的事。

      文奇:“水利修复,该由工部主导。”

      书玉:“他们二人虽调派吏部和礼部,但他们出身工部,在南边有过修缮的经验。”

      文奇:“各司其职为好。”

      沈玟在屏风后,有个小桌,置了笔墨,起居注不必太过详细,简略重点记录皇帝行事说话即可。

      这场蓝静多数听几位臣子对话,少有出言,偶尔点醒几句。

      “你二人暂调工部,兼任侍郎,苏州水利,交由你们四人处理。”

      彼时已近午时,蓝静散去众臣,略坐,批阅了几份奏折,就见安振玄匆匆而来,他手上脸上竟沾了面粉,风一阵越过沈玟,走到蓝静面前。

      “我便知你还在这儿,昨儿不是说好,皃儿没吃过北方的饺子,要做给她吃吗,我和皃儿、凌沂、怡梅都做好了,小淇儿都帮忙包了几个,你就在这躲懒。”

      “我开会呢,才看了两眼奏折,正打算过去。”蓝静没抬头,依旧盯着奏折看,神情认真。

      安振玄一把按住奏折,“少来,小润都同我说了,文奇他们早走了,你就是故意坐着等我们做好,直接开吃。”

      蓝静拍走他的手,“别闹,都是粉,行了,做好了是吧,去吃吧,给两位太后送了吗。”

      安振玄一脸你果然偷懒,恨切切咬牙,“你真是皇帝,活该我伺候你。”

      “朕本来就是皇帝。”

      蓝静起身离开,安振玄紧随其后。

      沈玟:“……”

      小润笑对着她:“陛下就喜欢大国觋这样同她说话,这些就不必记了,沈大人,请随我去吧,兴许还能讨大国觋一碗饺子。”

      沈玟还真得了一碗饺子,她不敢同蓝静等人同台,默默坐到旁边的矮凳去。

      蓝静指挥着安振玄给她装饺子,嘴里不满道:“怎么还把妹妹带来,她又吃不了。”

      安振玄一手抱娃,一手装饺子,还要间隙往回拉妹妹张巴的小手,“闻闻味呗,我就稀罕妹妹,好不容易从岳母那里接来。”

      “安叔,给我看看妹妹!”轩辕淇在安振玄腿边蹦,怡梅在旁安抚,“小殿下,别蹦,仔细被汤烫着。”

      小花吃了一口饺子,被烫到嘴,抬头看不动筷的凌沂,“姐姐,你不吃吗?”凌沂摇摇头,给小花把饺子夹开一个洞,“慢点吃。”

      沈玟直愣愣地看着,突然眼前被一个人挡住,抬头看,是那位百越来的少女,皃儿。

      “姑,姑娘,怎么了?”

      一个肥嘟嘟的深朱色六圈细小蓝纹虫子怼到沈玟面前,她吓得浑身一颤,手一抖,手中饺子碗就要往下坠,一只手伸来,从底部捞住碗,又轻轻放回她手中。

      “沈大人,小心烫,皃儿姑娘,陛下说了,不能拿蓝朱朱出来随便吓人。”

      蓝静:“生儿呢?他不是嚷着也要吃饺子?”

      安振玄噗嗤低头直笑。

      小润有些尴尬地润润嗓。

      安振玄:“生儿光顾着征战,耽误了功课,今早被润爷抽检功课没背出来,这会儿还在抄字呢。”

      小润:“我去唤他来。”

      蓝静摆摆手,“罢了,给他留一碗,这会子喊他,心又散了。”

      众人吃罢饺子,安振玄一脸严肃拉住蓝静:“午后你没别的事忙了罢,陛下能赏脸临幸我揽月阁了?”

      皇帝陛下勉为其难,“行吧,摆驾揽月阁。”

      蓝静等去到揽月阁,蓝静同安振玄入了阁内,小润在外头拦住沈玟,“沈大人,陛下要同大国觋清修,你随我去耳房等候吧,至少两个时辰,陛下不会出阁。”

      “清修?”

      “大国觋是神侍,习得修气养身之法,陛下常与之打坐清修,沈大人如实记录便是。”

      小润陪沈玟在耳房,略坐一坐,便有事离去。

      沈玟四周打量,揽月阁是奉神之地,建筑不如宫里其他宫殿恢弘,各式陈设轻简,除了近日在主阁请了天圣娘娘像,耳房放置了两个架子,一个架子陈列摆设,一个架子上放满了书,倒像书房。

      她翻了翻书架,多是民间志异,正经书没几本,还有许多关于道法修炼的书籍,她一点都没看懂,便放下,坐到书桌前,专心修改起居注,可惜此流水账实在没什么好写的,不过几笔,她就已完工。

      科举为官,似乎没有想象中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等她做了这个可有可无的起居注官,似乎就彻底打破她对官家的幻想,兴许,女子本不该为官。

      沈玟郁郁不得志,翻过起居注背面,写下几首愤懑词,这本不是正本,待誊写后,就会销毁,所以她便胡乱在上头写写画画,写着写着,她又写到今日的事,虽实属平常,但今日所见之人都不该是宫里应有之人,什么位同皇后的大国觋,住在皇宫里无名无分的百越少女,行径诡异的青云将军,前朝前太子的遗腹子,甚至是前无古人的女皇帝。

      可是那碗饺子真的挺好吃的。

      突然窗外传来动静,似有人在说话,沈玟本没打算听,只是那两人离窗太近,她认出其中一人是掌事姑姑怡梅,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秋萝,怎么这时入宫来?孩子没带来?陛下前儿还念叨呢。”

      “陛下呢?”

      “在里头同大国觋打坐呢。”

      “哎,你前些日子不是托我去看看月娘子吗?”

      “是啊,大将军回来,陛下提了几次召月娘子进宫见见,大将军都推托月娘子生产后身子不适,不便见人,听说她孩子丢了,也不知什么个情形,陛下问了大将军也只说是遭匪了。”

      “我今早同农娘去见了月娘子,她不太好,说是早产了,虽在仔细调养,可毕竟是生产不久就从雍州赶来汴梁,还是伤了身子,她私下请了大夫,说是以后难怀上了。”

      “什么!这怎么行,她还这么年轻,我去求陛下,宫里这么多名贵药材,赐些给月娘子让她补身子。”怡梅说着就要往里头走,秋萝忙拉住她。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雍州发生了点事,农娘那边却只知道一点风声,想是被人瞒死了,她同我去看月娘子,也是想打听打听,你猜怎么着。”

      沈玟实在没忍住,耳朵往窗边去靠,却越听越心惊。

      待她回身,手上笔墨停滞,她竟将二人说的事就记下来,她吓得就要揉碎这笔录,转念一想撕下来不好销毁,只得合上,今夜回去就销毁掉。

      想了想,沈玟揉乱头发衣领,将水撒了点在嘴角,在指尖沾点墨水,佯装书写时不小心睡着的假象。

      果然不多时,小润回来,见秋萝在,有些奇怪,又见她和怡梅在窗旁,疑似在商讨什么,一脸焦灼严峻,二人见了他就打招呼,“小润总管,秋萝她……”

      小润摆手制止她们继续说,他猜出二人在说些不得了的秘辛,而这个距离,屋里的人很大可能会听见。还未等他想出解决办法,耳房门一下子被打开,沈玟从里头出来,一脸心虚焦灼,不断抹头发拉扯衣袂,睡眼惺忪的样子,还抹了一把嘴角可疑的水迹,秋萝怡梅大惊,她们根本不知道耳房里还有人。

      沈玟根本没看到窗边站的两人,一见小润就羞愧,“小润总管,我,我在里头写起居注呢,一时没看时辰,陛,陛下,还没出来吧。”

      秋萝怡梅不安地看向小润,小润对她们道:“时候差不多了,你们去请示殿下吧。”

      沈玟心里极为紧张,虽想装作若无其事,却仍忍不住表露三分,恰恰正合她心虚睡去的谎言。

      小润还是疑惑沈玟是否真会糊涂睡去而没听到秋萝怡梅密谋的事,他仍旧温和地请沈玟回耳房。

      “是我怠慢了沈大人,时候差不多,陛下很快会出来,沈大人再略坐一坐。”

      进了耳房,小润看去书桌,见书桌桌面整洁不似有人用过,但笔和砚台都有动过的痕迹,环顾四周,他敏锐地发现另一边的角落的小桌上有水墨的痕迹,椅子有动过的痕迹,还没等他细看,沈玟就佯装不经意地挡住他视线。二人坐回方才的榻上,上面还有两杯茶,茶也凉了。

      看来沈玟是在角落的小桌子上书写时睡着的,那个距离,应该听不见窗外有人在说话。

      沈玟暗自打量小润的神色,应该是混过去了。

      “喝茶。”

      文奇将沏好的清茶放到韩绪面前,韩绪早已习惯军营的粗茶烈酒,对这些淡巴巴的茶水不感兴趣,只囫囵喝下。

      “你不问我找你做什么?”

      “我不问,你也会说。”

      “啧。我问你,我回雍州后,你不是给我来了封信,为何没提蓝静昏迷了五天。”

      “直呼陛下名讳,为大不敬。”

      “哼,她的江山是我陪她打下来的,我还曾与她有婚约,为何唤不得。”

      “将军若继续如此狂妄,我们没话好说,小心祸从口出,玩火自焚。你真当陛下这么好脾性,一次次容忍你。”

      韩绪一滞,收敛了性子,“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也觉得她无端昏迷还屏退所有人,很是奇怪吧,不然也不会修书给我。偏含糊其辞,想问又不直接问。”

      “陛下,可有什么隐疾?”

      韩绪思绪回到一人独闯谟羯王庭那日,那个谟羯大巫险些往他嘴里灌进毒药,那些丑陋恶毒的嘴脸,诉说着蓝静曾在他们手里毫无反抗之力遭受恶意。

      “她曾被谟羯大巫灌下毒药,我后来问过安振玄,他说毒已经解了。”

      “看来,并没有解毒……”

      “她这次昏迷了五天,下一次,还会不会醒,又能撑多久。”

      “陛下一日为君,我便一日为臣。”

      韩绪冷笑:“文先生还真是忠臣。她这个身体,还能撑几年,她若无子,我们辛苦打下的江山将来交给谁,你这个左相还能做几年。”

      文奇沉默,这也是他一直顾虑的,蓝静和安振玄感情甚笃,又因男女差异,不知蓝静能不能在有生之年生下皇储。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在雍州,我们就曾合作无间。”

      文奇不置可否,他仍给韩绪一个定心丸,“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她不会不顾及江山安危,肆意妄为,她若无后,必会选定合适人选,伏波大将军这个名号,是她登基前所用,她给你这个封号,个中缘由不明而喻。”

      “我知道。”所以他的野心日益膨胀,不可抑制。

      “可你别忘了,若不是陛下当年回来,让权于你,就凭你我二人声望人脉,别说起事,就是能不能守住雍州也未可知,我们能有如今地位,就狂妄自大以为自己非池中物,能走到今天,全仰仗陛下,在陛下松口前,别以为我与你是同阵营。”

      韩绪冷笑:“只要文先生肯帮我一二,便足矣。”

      蓝静灌下一杯冷茶,沉思良久,对安振玄道:“那个圣旨你放哪儿了。”

      “我不是说了我藏起来了。”

      “拿去烧了吧。”

      安振玄愣了愣,点点头起身,“也好,我总觉得不自在,藏哪儿都不安全。”

      “等等。”

      “算了,你藏死了,也别让我知道。”

      安振玄靠到她身边,“你担心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妥善点。”

      “世事无常,万事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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