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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

  •   我的第一幅画是在谢君玉帮我按了两个小时画纸之后完成的。

      画的是门前的太湖石矮松,一只蝴蝶冒雨停在石漏边缘,振翅欲飞。

      第一次我没有画谢君玉,因为没学过,怕画出个四不像再被挠痒痒。

      所以院子里的太湖石,松树和那只不存在的蝴蝶成了我笔下的牺牲品。

      谢琅放在琢漪记的石头都是他亲自去宜兴选回来送给蒋婉青的,连我这个外孙的房门口也沾了光。

      一尊竖在池水里,占足了透瘦漏皱四个字,风骨卓然,形态灵秀。

      “挺可怜的,好好的石头被我画成了大麻花。”

      我敞着门,举着“大作”和院子里的太湖石做对比。

      谢君玉在我身后乐得停不下来,“这不是没学过吗?画是练出来的,如果你想学可以去和谢琅开口,他一定会支持你。”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谢琅是个风雅的人,琴棋书画样样他都喜欢,并且让儿女也学了不少。

      谢淑梅打小学评弹琵琶和昆曲,我妈再没出息也弹得一手好古琴,连我混迹生意场一身铜臭味的大舅舅也是没骨画和二胡的高手。

      谢君玉的古琴天赋随了他们,我却平庸无奇。

      如果平庸的我突然开了窍想发展一门风雅的兴趣爱好,谢琅一定愿意教我,但我莫名地不想和他说话。

      “算了。”我沮丧地把未干透的画卷起来塞给谢君玉,“他看蒋阿姨演话剧忙着呢,哪有空理我。”

      谢君玉把画仔细收好,他不太懂我的想法,“你是他亲外孙,他怎么会不理你?”

      我低头收起桌上乱七八糟的水彩,逃避了谢君玉这个问题。

      我想说亲外孙和亲孙子总是有区别的。

      这个世界上连父母都不一定爱孩子,何况是隔着一代的外公。

      何况我没那么优秀,也没那么听话。

      谢淑梅来喊我去吃饭的时候,他还站在木门的菱格窗口拿着我的画,似乎对我的胆小怕事很失望。

      “干什么呢?噼里啪啦的。”谢淑梅狐疑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狼藉,目光在我和谢君玉之间逡巡了两圈。

      她不唱昆曲的时候还算正常,穿得也得体大方。

      谢淑梅毫无疑问是个明艳美人,以至于南石皮巷的人骂她疯子都必须加上“漂亮”的前缀。

      据说她最会唱《牡丹亭》。

      当初她扮上罗裙粉面,眼波抛过来能酥了人的骨头。

      以前还在昆剧院的时候,报出谢淑梅三个字,抢票的人能从十全街排到山塘。

      现在酥了人骨头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疑问。

      她先是看着我,然后看着站在门边八风不动的谢君玉,最后打开了我刚画完的大作。

      /
      “江徵还会这个?”

      我的画最终被谢淑梅拿给了谢琅,他抽着烟靠着梨木椅,眼睛眯起来,很惬意似的。

      蒋婉青拿了毯子搭在他的腿上,叮嘱道,“小心着凉。”

      苏州的梅雨季还得持续一段时间。外头轰隆隆的,谢琅的书房开着恒温祛湿,以防他的藏品们生出霉菌。

      谢淑梅坐在一边,“反正老师打电话说江徵的成绩不行,不如让他高二去当艺术生算了。”

      谢琅看着我画的那只蝴蝶,突然提到了站在一边的谢君玉。

      “也好,江徵文化课和古琴学的确实不如他哥哥,换条路子也好。将来上美术学院也不至于让人笑话连个大学都考不上。”

      蒋婉青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拍了拍谢琅的肩头,抿唇笑,“现在才高一来得及,我记得你有个学生开了个画室,可以送他去先学着。”

      我站在谢琅的书桌前对他们三个的自作主张有点不太高兴。

      但我一贯不会反驳,因为我只是谢琅的外孙,成绩差还平庸,在长辈面前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

      谢君玉不一样,他好看的眉毛皱起来,“你们也该问问江徵的意思,说不定他画画只是兴趣呢?蒋阿姨说高一来得及,那学习也来得及,不一定就考不上重本。”

      谢琅放下了画,他有点惊讶宝贝孙子质疑他的决定,不过没计较。

      “我们大人看的比你们小孩子要清醒得多。”谢琅回敬了谢君玉一句。

      他看向不知所措的我,“江徵,你蒋阿姨说的不错,你才高一,咱们就先去画室练着。等高二文理分班看看你的成绩,到时候再决定学国画还是参加普通高考行吗?”

      他晃着我的画感慨,“花鸟山水也是一重境界嘛。”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谢君玉,他也正在偷偷朝我眨眼。

      尽管我明白我的理科大概率还是一样烂,但至少他的一句质疑给了我在谢琅面前选择的权力。

      “好。”我答应了谢琅。

      虽然我认为我在国画上不会有什么造诣成就。

      因为我不想画花鸟山水仕女田园,我只想画谢君玉,但不会再有比数学更糟糕的东西存在了。

      吃完晚饭回屋的时候,谢淑梅和我们一个方向。

      我还拿着我的画,谢君玉跟在我身后,谢淑梅则在一边毫无形象地剔着牙。

      她看了我房门口遒劲的太湖石和挂着雨水的矮松,嘟囔了一句,“这季节哪来的蝴蝶?你看错了是蛾子吧。”

      我觉得谢淑梅实在是很矛盾。

      她一边唱着杜丽娘柳梦梅这种梦幻浪漫的故事,一边又不断挑破现实生活里一些烦人的细节。

      比如梅雨淅淅沥沥的夏日园林没有蝴蝶,只有飞蛾和蚊子。

      “有蝴蝶啊。”谢君玉开了口。

      他有时候也觉得谢淑梅不解风情。

      他起了逗人的心思,于是兀自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花都开了,怎么会没有蝴蝶?”

      谢君玉揽着衣袖靠在了格窗边缘,指尖敲在窗棂上。

      声音沙沙的,不比谢淑梅的悠扬婉转,却有少年人独特的韵味,在雨天好听地让人心醉。

      谢淑梅显然没想到他会唱起牡丹亭。

      她眼神沉了一瞬,牙也不剔了。接着她又变成了昆剧院杜丽娘的模样,晃着步子往自己房间走去。

      “你惹二姨干什么?她又不懂事。”我没忍住掐了谢君玉一把。

      谢淑梅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谢君玉还用她唱惯的戏词欺负她。

      “这不是怕她说的让你不开心吗?”谢君玉笑着躲开我,手指压在淡色的唇上,“嘘,别说出去,咱们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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