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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   开学以后我在叶叔叔的陪同下正式搬进了学校,他放下行李后象征性地跟我说好好学习,又摸了摸我的头,离开了他习惯充当便宜爹的十中。

      我简单地和另外三个同学打了招呼,然后和他们陷入了长久平静无波的相处。

      十中基本都是本地的学生,能住宿的除了我这种特殊情况,大部分都是成绩优异的转校生或者外地人。

      高中生涯没有小说描述的那样丰富多彩,重点的学生更是把高考当成这三年第一大要紧事,我的舍友们也一样。

      他们不愿意在社交上浪费时间,在宿舍除了刷题就是看书,这里氛围安静地像是第二个图书馆。

      好在我也是个孤僻的人,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模式正是我所需要的。

      谢君玉偶尔会来看我,带着一些食物和换季新买的衣服路标似的站在我宿舍楼下,平静地接受周围学生的注目礼。

      他每次想说什么又会顿住,最后无外乎是和谢琅,谢劲松相似的一句“好好学习”。

      我来者不拒,却连和他客套的欲望都没了。

      寒假之后,我们关系如他所愿渐渐变成了普通的哥哥弟弟。

      而潘沈榕在开学后一切如常,绝口不提寒假的事,我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触他霉头。

      开学以后,似乎所有人都在努力回到正轨。

      只有顾亚萍和我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

      她大大咧咧不记仇,知道我住校后经常带着校外的炸串奶茶来找我。

      保安不让带她就穿着流行的oversize卫衣,然后把东西全部藏在大帽子里,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刚开始我担心和男生走得太近,会有对顾亚萍不好的流言传出来,结果所有人都没觉得我们俩玩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顾亚萍身上拥有我望尘莫及的社交技能和亲和力。

      她对每个人都要好且仗义,带零食抄作业打掩护,能做的从不推辞。

      以至于女孩把她当闺蜜,男孩把她当褒义的兄弟。

      我衷心感谢顾亚萍在我最敏感的年纪收留了我,并把逗我这个无趣的家伙当成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在升上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她因为不想学物理去了史政文科班,而我如愿升入了艺术班,和鸵鸟老师正式说了再见。

      虽然我学了画画,但对文学依然有着浓厚的兴趣。

      我学会了网购,用谢琅的身份证注册了账号并购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书籍。

      只不过地址没法填在校内,只能寄给顾亚萍,再请求她转交给我。

      而我为表感谢,主动包揽了她的课后零食和涨价到七块一杯的香芋奶茶。

      我无数次用手机在互联网上搜索着“国色天香”“吴敬所”之类的关键词,企图找到琢漪记残本的结局,却总是失望而归。

      直到我在旧书网找到了和谢琅那本几乎一样的83版藏书,几乎没有犹豫就花了六十块将其买下,然后将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顾亚萍。

      她带着书来找我,顺便给寒窗苦读的舍友们带了零嘴,听得“大姐头”声一片。

      十中没有栀子,但是有桂花,我坐在瑞云峰对面的桂花树下,小心而郑重地打开了那本散发着樟脑丸味道的旧书。

      顾亚萍好奇地嚼着口香糖,“这是什么武侠小说吗?封面这么老派?”

      她不知道我手里这本是她们“真爱文学”的先驱之一,看了两眼那种陈旧的画风就别过了眼,把石子儿踹进了湖里。

      “诶,江徵你知道吗?最近八卦可多。”顾亚萍习惯在我翻书的时候和我唠嗑。

      感兴趣的书会和我聊书里的内容,不感兴趣的她就和我聊八卦。

      她显然对金兰四友毫无兴致,双手托着下巴啧啧,“潘沈榕谈了个外国语的女孩,这两天琢磨着怎么给人家写情书呢。”

      “噢,挺好。”我静静地看着书上的文言文,没有表示。

      潘沈榕谈恋爱在我预料之内,他开学的时候就恢复了正常,更别提分班之后看不见我这个糟心东西了。

      见我没什么反应,顾亚萍的眼睛又眨了眨,“那换个话题,你哥换对象了你知道吗?”

      我翻着书页的手指颤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心尖的痛觉几乎化作实感,但很快被我残存的理智压住。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回换口味了,苏中的校花,练中阮上过电视的那个,真不赖。”

      顾亚萍满脸艳羡,“上次是言情小说,好学生和坏女孩,这回是童话,王子和公主。听说还是校花主动的,不像我们这些人......加了联系方式也不敢和他说话,长得好就是有优势啊~”

      “你也很好看啊。”我真心的。

      顾亚萍猛地回过了头。

      河畔夜风很轻地把她罩住眉毛的齐刘海掀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我看见顾亚萍咧嘴笑了。

      换做任何一对男女这样对话无疑是暧昧至极,但我和顾亚萍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态度,她告白失败后也坦然退回了朋友的身份。

      我没想把我是个同性恋的事情告诉她,因为这种事情无异于叶公好龙。

      小说里塑造的人永远完美无缺,爱情永远真挚纯洁,所以能让顾亚萍和女孩们为此尖叫落泪,激动不已。

      生活不一样,我不是完美的主角,甚至算不上一个好人。

      没有好人十五岁就敢推人下水,没有好人行为荒诞去爱自己的哥哥,也没有好人思想龌龊在背后辱骂环香香,还有那个无辜的中阮姑娘。

      我没有顾亚萍那种得不到就坦荡祝福的心态。

      刚才听到谢君玉换女友的时候,我甚至在心底将她丑化成一只狐狸精或是面目可憎的巫婆......

      我像个顾影自怜的小丑,自以为是地逃离琢漪记,诅咒着谢君玉喜欢的人,实则根本没人在乎。

      琢漪记的人没错,他们满足我的要求,负责地养着我;谢君玉也没错,他尽到了一个“哥哥”的全部责任,只是不再爱我;谢淑兰和陈守明没错,他们虽然抛下了我,可把我交给谢琅也算给了一个好去处......

      他们都没错,是我贪婪自私,企图在责任外挖掘那么一点点爱。

      我低着头在顾亚萍无奈的笑意里读完了让我心心念念的故事结局,然后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校园问道,“你说我和谢君玉将来如果各自生了小孩,一男一女的话能结婚吗?”

      顾亚萍愣住了,她显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跳脱地问出这样一个奇葩邪门的问题。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真诚地思考并告诉我。

      “不能吧......生物课不讲过吗?他是你表哥,你们是二代直系血亲,将来生了小孩也就是三代,法律规定三代内结婚算近亲结婚,生小孩会畸形,犯法的啊。”

      “噢。”我合上了书,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顾亚萍其实只能陪我坐一会儿,因为她还要回家写作业。

      期间我们绕开了刚才那个古怪的问题,她又跟我说了几个八卦,而我也努力的捧了场。

      在她兴致勃勃离开后我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任眼泪决堤,在夜晚的校园里颤抖着哭泣。

      金兰四友记被我死死抱在怀里,书角被眼泪打湿。

      琢漪记里我固执地认定苏易道和李峤的结局幸福美满,以为这样的感情能够得到善终,并一直借此安慰自己。

      但那终究是本残篇,完整的结局如今摆在我眼前,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厢情愿是个笑话。

      “厥后苏易道以文翰显时,至正元年,官拜天官,娶夫人韦氏,生三子一女。李峤以文词名世,官拜尚书,娶夫人陈氏,生二男,娶道之女为妇。”

      .......

      “此四友俱得荣超,永垂后世。而心相孚,而德所敬,实为罕见。盖因忠信诚实,而著为后之龟鉴。”

      我抱着那本书佝偻着背,分不清是我疯了还是故事疯了。

      故事告诉我他们相爱,也告诉我他们美满,但却跟我所想象美满的背道而驰。

      我又想到了红楼的最后,想到黛玉之死,宝玉出家......

      琢漪记里的那些话本仿佛每一本都在暗示我和谢君玉的结局。

      可我没想到生活往往比故事还要荒谬。

      谢君玉突然摸了摸我的头发。

      他的声音含着隐隐的哀痛,在河畔轻声喊我,“谢江徵。”

      我猛地抬头,闻到了那阵已经快要消失的栀子香气。

      谢君玉站在我身后,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他伸出冰凉的手想替我擦眼泪,又在我下意识后退时无奈地笑了。

      笑容很苦,很淡。

      我望着他的眼睛,这一次我没有叫他哥哥,也没有客套,而是直接问他。

      “谢君玉,你为什么要在云归处说那些话?为什么突然来琢漪记陪我住?”

      他不说话,只是眼中的哀色更重,像是河畔太湖石里的一缕清魂。

      我死死盯着他,迫切地想从他口中得知一个答案。

      诚然我已经察觉了“谢君玉”的不对劲。

      比如有时候他会喊我“小徵”,有时又会连名带姓地喊我“谢江徵”。

      再比如他明明已经和我厮混过半年之久,却还是在看到我和潘沈榕接吻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绝望地闭上眼,颤抖着嘴唇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第一次吻你的时候,你没有推开我?”

      /
      “江徵,你在跟谁讲话?”

      我被身后陡然出现的女声吓了一跳,抱着书仓皇回头。

      然后我看见了校园里六点准时亮起的一排路灯,以及灯下面色惨白的顾亚萍。

      她回来取她遗忘在长椅边上的雨伞,巧合地将我和“谢君玉”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没有一个小女孩在撞见如此诡异的一幕时能不害怕。

      顾亚萍的样子像是见了鬼。

      她显然被我吓得不知所措,但在那一刻爆发出了异于常人的勇气。

      她很快反应过来对我吼道,“江徵,别动,我去找你。”

      我抱着《金兰四友记》站在河畔边缘,半只脚已经伸了出去,而顾亚萍冲上来一把抓住我的小臂把我带了回来。

      她惊魂未定,我初秋的凉风里冷汗淋漓。

      “我听到你喊谢君玉?谢君玉在哪儿呢?!”

      顾亚萍扶我去长椅上坐下,像是怕我想不开,她仍然死死抓着我的手臂,整个人都在抖,“江徵,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看错了?”

      她终于爆发出了哭腔,而我惊惶地回头看向谢君玉站的地方。

      他依然在一棵桂花树下看着我,满眼哀伤。

      只是渐渐地,那道身影开始模糊变成路灯下橙色的色块,最后“谢君玉”像阵风似的消失了,消失之前他的眼神落在了我的胸口。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桂花树,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放下怀里的书去拼命翻校服外套的内侧口袋。

      顾亚萍不知道我又发什么疯,她惊恐地盯着我的每一个举动,焦急地喊着“江徵”,并企图按住挣扎的我。

      但我很快不动了。

      因为我在口袋里摸到了一样东西,然后把它掏了出来。

      我在夜色下呆滞地看着一只蝴蝶落在掌心。

      那是一只枯萎栀子和藤条编成的蝴蝶。

      它依然残存一点若有似无的栀子香,却已在长久的年月中腐烂发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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