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无衣蕴今心》一片米白

51、摊牌

　　璃珠伤痕累累，此时已是神识不清，缠在她身上的番蟒用力一勒又教她疼得大喊。

　　恍惚间见初心过来，她忍着疼痛扯起嘴角，朝她唤了一句：“仙子......”

　　初心在她跟前蹲下，番蟒便从她身上卸了力，松开捆绑，梭到一旁。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璃珠笑笑，眼角滑落一滴泪，没有答话。

　　香白止：“问过了，但她的话，我觉得不可信。”
　　初心回头，问：“怎么说？”
　　香白止：“她说她其实并非金鳞湖的鲛人，而是来自千月湖。”
　　初心：“千月湖？！”

　　——那不是封禁月一的地方吗？！

　　香白止：“之前同你们说的过往都是骗人的，她并非因族人迁徙时落单而被人拐卖去的鬼月楼，而是她自行前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在那儿搭上云九。”

　　闻言，初心回头，只见方才还在声嘶力竭的云九，此时已是没了反应。

　　香白止：“她说她接近你和月一都是受人指使。”
　　初心：“受何人指使？”
　　香白止摇头：“她说那人从未现过真身，一直以黑影示人，还说那人百年前同月一一样，被千月上神封禁在了湖底，出不了湖。”
　　初心：“黑影？”

　　初心想着，这黑影很可能就是出现过三次的那个人。

　　“那黑影借她法力，让她替他办事，同时也给她施了咒，若是敢逃，就每日拔她一片鱼鳞，教她生不如死。”

　　初心问黑影让她所办何事，香白止大致说了一番：

　　黑影起初是让璃珠砸开那禁锢月一的寒冰，可那寒冰由木无衣亲手幻成，岂是她一介鲛人砸得开的，因此她尝尝受罚，被生拔鱼鳞。

　　后来有一日，那人忽然不让她砸冰，转而吩咐她去无丧之地，让她在那儿等候云九，且不论用什么方法都要留在云九身边，具体什么原因她也不敢问，只能乖乖照做。

　　再后来，那人又让她对云九旁敲侧击，怂恿他去偷盗初心手头的连理，引他二人去往棺城。

　　最后一次出现，便是在前不久，那人给了她四枚镇魂钉和一颗噬魂珠，让她想法子抽出月一的元神，并将躯体带回给他。

　　听完全程，初心不由皱眉，搞不明白这人最终目的究竟为何。

　　看她反应，香白止问：“你信她？”
　　初心摇头：“我不知道......”
　　香白止：“那镇魂钉可是天界之物，若真如她所说是那人给他的，那想杀月一的便是天界之人，若是天界之人，又岂会被师父封在湖底？”

　　香白止说得有理，初心脑子很乱，一时也不知到底该不该信璃珠的话。

　　见她心中纠结，香白止又道：“她还说，之前有一事是她自己做的，并非受人指使，可没想会因此牵连到你，想跟你致歉。”
　　初心：“何事？”
　　香白止：“说是一个教书先生，被人扔进湖中，她见先生可怜，便将那人借她的法力分了些许给那先生，后来听说你因此事被人误会，还差点被官差抓走，她知道后，很是过意不去。”
　　初心沉默半晌，低声说道：“是秋水县的那位老先生......”
　　香白止：“真有此事？”
　　初心点头。
　　香白止看向此时早已昏厥过去的璃珠：“难道她说的，都是真话？”

　　月一四肢被废，兰羽携怒报复，云九担惊失魂，璃珠半死不活，原本欢声笑语的一个听雨小筑，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惨象，初心并不是什么大罗神仙，一不能翻手扭转眼前局面，二做不到平心静气地面对这一切，莫说是站出来拿主意了，就是自己心中的那团乱麻她都无从分解......

　　知道她难，香白止便吩咐弟子们将璃珠关押起来，决定等月一恢复之后再行处置。

　　这头，师祖耗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顺利地将镇魂钉给拔了出来，月一的手脚算是保住了，可仍血流不止，需及时医治。

　　浑身上下早已湿透，月一扯起嘴角，勉力一笑：“老不死的，有点本事啊......”
　　师祖：“哎呀呀呀，你这意思，从前你一直都瞧不起我咯？！”
　　月一笑笑，没有接话。
　　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师祖也懒得跟他计较，抚着胡须细细观察他手脚上的四个大洞：“就是这骨头嘛，只能靠你自己长了，我可没办法~”
　　月一：“无妨，一点小伤，七日便能长好......”
　　师祖讶然，却又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不愧是木无衣看上的人哈~”

　　葛丁霎提着药箱过来，小心翼翼地给月一包扎。

　　璃珠被收押后，围观的人散了，兰羽拉着初心就要去找月一，初心推辞。

　　兰羽：“怎么了，初心姐姐不想去看月一哥哥吗？”
　　初心摇头，强颜欢笑：“羽儿去吧，回头我熬点粥送过去，你喂给他，但别说是我做的。”

　　兰羽不理解，看向香白止，香白止则看向初心，若有所思。

　　兰羽：“好吧，那我去了......”
　　初心点头。
　　待兰羽离开，香白止问：“师妹为何......？”
　　初心：“我早说了，我跟他没什么的......”

　　她扯起嘴角微笑，却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难看。

　　香白止沉默，两人小半晌都没说话，初心也累了，朝他行了个礼，然后失魂落魄地走了......

　　月一在师祖处养伤，兰羽就天天跑去看他，陪他聊天喂他吃饭，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他体质特殊，伤口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即便如今骨头被戳出几个洞来，实际也只用了七天的时间就长得差不多了。

　　眼睁睁看着他恢复如初，师祖不禁感叹：“啧啧啧——你和无衣两个还真真是奇人，果然天生一对~”
　　月一笑笑，检查自己的手腕脚腕：“这些，你都羡慕不来。”

　　师祖听了龇牙咧嘴，正想和他争辩，忽然听到兰羽端着热粥过来的声音，二话不说，立马装回一副沉稳模样，捻着胡须不语，而床上的人也闻声倒下，将手脚摊回原状，俨然一副还未恢复的样子。

　　“月一哥哥，粥好了，起来喝粥吧~”

　　兰羽过来，将碗放在了一旁的边桌，坐到床边扶他起来。

　　师祖同他传音入密：「你都已经恢复了，还打算在我这儿住多久？」
　　月一：「我还没等到人来，急什么~」
　　师祖：「都七天了，要来早来了，她心里怕是早没你了，你还是回你的听雨小筑吧，别在这儿占我地方！」
　　月一：「她不来，我不走，你奈我何？」
　　见这人死赖，师祖气得不行：「好好好，本师祖帮你推一把行吧？气死我了！」

　　闻言，月一忍不住笑出了声。

　　兰羽不明所以：“月一哥哥在笑什么？”
　　月一摇头：“没什么，粥，好喝~”

　　兰羽眨巴眨巴眼睛，歪了脑袋。

　　为了赶走这个臭不要脸的，师祖回头就吩咐葛丁霎无论如何想尽办法也要把月一重伤不治的消息准确无误地传到初心耳里，而且是只传到她的耳里。

　　葛丁霎这人倒也干脆，旁的什么弯弯绕绕她懒得弄，就连易个容假借别人的嘴将这事说给她听她都嫌麻烦，因此，接到这「艰巨」的任务后，她光明正大地就找上初心，然后脸不红心不跳，说谎话一点都不害臊地同她说了一句：“师祖无能，救不回月一，你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初心听闻消息急得不行，立马就想去看他，可忽的心中繁错四起——她和姐姐、姐姐和月一、月一和她......

　　纠结万分，理智终究还是遏住了冲动。

　　“不去吗？月一或许活不过三日。”

　　葛丁霎编瞎话的时候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

　　初心听了差点没把衣角攥坏。

　　她几番思量，决定等到夜里，待他入睡后再去偷偷瞧看。

　　入夜后，虫鸣四起。

　　初心借助声音遮掩悄悄入屋，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带上。

　　屋内，桌案上点了一盏烛灯，门动风起，烛火摇曳，影子在墙上游走晃动，她怕将月一弄醒，索性过去熄了烛火。

　　她小心翼翼地行至榻前，借助窗外洒下的月光瞧看他的伤势，只见他手脚腕处都缠满纱布，纱布裹得严实，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显然伤势严重......

　　她倍感心疼，伸手抚上伤处，刚一触上又怕他疼，不禁缩手，谁知那手却突然反过来将她抓住，吓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她抬头，只见月一肘着床榻躬身过来，看向她道：“灭了灯，是想对我行不轨之事吗？”
　　她惊恐：“你、你没睡？！”
　　月一：“等不到你，怎么睡得着~”

　　人都快没了，还在跟她吊儿郎当。

　　初心心慌，一边别过脸一边往外拔手，不料月一「嘶」了一声，疼痛装得极像，吓得她赶忙停下，连连查看他的伤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见她一副紧张模样，月一忍不住笑，但又立马收回去，只一瞬，脸上就挂起了一副难过表情：“七天了，我还以为你到死都不会来看我......”
　　初心垂眸，逃避他的眼神：“我...我就是......”
　　月一：“就是什么？”

　　她眼神闪烁，不知想起什么，泪水不受控地就开始往外涌。

　　发觉她神情不对，月一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地将眼泪憋回去，然后抬头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我看你好像也没什么事，许是葛师姐过虑了，你好好养伤，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想抽回她的手，可月一却死抓着不放，她怕牵扯到他的伤口，没敢使劲。

　　“你…你放开......”

　　她哽咽着，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

　　月一：“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哭？”
　　初心：“......没见过怨灵，被吓着罢了。”
　　月一：“你撒谎。”
　　初心：“还有…看到璃珠受刑的样子，我害怕......”
　　月一：“不肯跟我说实话是吗？”

　　初心不语，手头一直跟月一较劲，可又碍于他是伤者，不敢真的用力。

　　月一蹙眉，咬了咬唇索性起身，初心惊慌，连忙按住他：“你你、你别起啊！！你伤得这么重，得好好躺着，你别起来！”
　　月一盯着她看，而她却全程不敢跟他对视，月一心中便有了猜测：“我大致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了。”

　　初心惊讶，下意识看向他，目光一对上又着急忙慌地挪了眼。

　　就这一个小动作，直接让月一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他无奈一笑，决定将事情挑明。

　　“你是不是发现自己喜欢我？”

　　初心愕然，不敢承认却又没法否认，心中万般忐忑，想不过就愈发委屈，没一会儿，眼泪就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流。

　　月一看了很是心疼，抚上她的脸颊，抹去她的泪水，轻声说：“你倒是回答我，别动不动就哭啊，哭得我心疼死了......”

　　第一次听到月一这样温柔说话，初心忍不住抬头，只见他满眼怜爱满脸心疼，那深情的眸子就像倒映在水中的一抹月影，明亮清澈，如一波春水漾上她的心头。

　　被他这么一盯，初心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实在熬不住，坐在地上大哭起来：“我也不想喜欢你啊！可是我有什么办法？！自从发现自己喜欢你以后，我每晚做梦都梦到你，梦到我抱着你从荷叶滚入水中，梦到我和你在纳折里面拥吻，梦到我们在草地上缠绵，还梦到你对我说了好多好多的情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可是我就是一直一直梦到你，你的身影频频出现在我脑海里，抹不掉，也忘不了！！！——”

　　一番话直接把月一听得傻眼——她所说的梦中之事，全是过去他和她真实发生过的......

　　如此看来，她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恢复的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