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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花京院番外(上)(修) ...

  •   十岁那年,我随母亲来到某个日本乡下小镇。她带着墨镜、遮阳帽,从摇下的车窗涌进的甜风吹起她棕粟色的长发。我想坐在副驾驶,但她把我抱回了后排。“你知道那里是姨妈专属的座位,小南瓜,”她笑着点点我的鼻子,“好好和你的小车玩吧。”

      于是我哼哼唧唧地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一紫一红的玩具车了。姨妈没有穿修女服,只有胸前闪着银光的十字架时时刻刻表明着她的信仰。

      “我不知道,达丽拉,也许……”她叹了口气,垂下眼帘。她又在不自觉抚摸着硬质的十字架,那是她担忧时的习惯。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母亲打断了她,淡淡的微笑仍然没有改变。可能得要好多年我才会意识到那个笑容并没有一丝昭示她心情的作用。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姨妈低喃着重复她的话。而我专注于在想象中让小紫车在比赛前把可怜的小红车撞到垃圾场里。

      母亲决定暂且在此安居,我也就转学到这里。新教室的窗户正对着堆放的麦垛,很适合发呆走神。老师在上课前用几句话向全班介绍了我,然后安排我坐在倒数第二排。“花京院旁边是空的,”他说,“去吧。”

      从讲台旁走到后排的短短几秒内我的脑中划过大量天马行空的联想,其中就包括花京院和仙台的街道。于是我把明明几秒后就能见到真容的这位新同桌想象成一个来自大城市的、青文字系打扮的女孩。

      这个猜测在我看见那一头长长的卷曲红发时达到了顶峰,那一年迪士尼的小美人鱼还没上映,我脱口而出夸赞她的头发好漂亮啊、像花仙子芭比。

      我的同桌抬起头,葡萄味水晶糖似的双眼疑惑地眨了眨。在那个男孩自尊心普遍过旺的年纪,他的回应是礼貌的一句“谢谢”。

      即使是我也能看出那张稚嫩的脸分明属于一个男孩。我在尴尬中飞快坐下,新买的书包还没搭上椅子,就在慌张中打翻了水杯。糟糕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会变成压弯骆驼的稻草,我咬紧嘴唇克制胃里翻腾的沮丧,余光中瞥见向我递来的帕子。

      “用这个吧。”

      我像得令般赶紧接过来擦擦桌子,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被水渍和未擦干净的橡皮屑染上难看的杂色,我才发现边上的小角有彩线绣着“花京院典明”。

      “谢谢你。”我局促不安地把帕子还给他,有种弄脏别人东西的愧疚感。“没关系的。”他说,然后继续埋头在功课里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是这个班唯二的转学生;而我的猜测也不是完全错了:花京院的确是从大城市来的,他也因此在这个集体里格格不入。

      我很快也尝到了那是什么滋味。

      那时候女孩们上厕所都要结伴手拉手去,但我却面临着体育课没人愿意和我组队、下课后听不懂她们热聊话题的风险;不知从何时开始,更是有“城里来的那家伙嫌弃我们是土包子”的谣言开始流传。

      我想到了任何一个孩子处在那种境地都会想到的主意,一个馊主意。那导致我的发卡、手链、零食都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接着果不其然被发现了。

      我的母亲,没有像任何一位好家长应做的那样告诫我“朋友不是买来的”,而是用那个年纪我难以理解的语气告诉我要么成为一辈子都能满足别人物质需求、不管需求多过分的超级有钱人,要么就“趁早想个更好的办法”。

      “不然,”她意味深长地说道,眼神被墨镜遮挡,“你迟早会失败。”

      抱着那种沉重的心情,我又一次走上放学的路,完全没意识到那天会给我的人生带来怎样的改变。

      一开始,我看到一群勾肩搭背的男生从我旁边的土路走过去,其中有不少是我在班里看到过的熟面孔。有一两个向我打招呼,我也出于友善挥挥手,没太往心里去。

      直到我看见不远处跌坐在池塘旁的花京院。

      说实话,第一反应我有点害怕。那是一种天然的直觉,仿佛空气里可以被嗅到的异味——我甚至想到今天要不要绕路回家。但我最终还是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忐忑地想,毕竟他是借过我手帕的。

      凑近了看,花京院的情况实在狼狈。池塘旁全是黏重湿软的淤泥,他跌倒了,手上和凉鞋上也就都粘上软趴趴的褐色污泥。池塘另一头有几只青蛙鼓鼓腮帮子又跳走,红蜻蜓在我们头顶盘旋,发出令人心烦的嗡嗡振翅声。

      他手边放着类似抓金鱼的网兜,但刚才过去的男孩子们都是徒手抓着鱼的……

      我把书包用力甩到一旁的灌木上,小心翼翼地确定它没掉到地上,快速小步跑到他面前,蹲下身,伸出两条被夏日烈阳晒黑的胳膊。

      他愣在原地,不知是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转过弯来,还是因为不明白我这是要干什么。

      “请扶吧,”我十岁的小脸上写满了严肃,惟妙惟肖地模仿电车售票员公事公办的语气,“请扶吧。”

      “……我手上都是泥……”

      “洗掉就好了。”我还用着那种有点可笑的严肃口吻,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起来,结果让短袖上添了几点棕色污渍。我一点都没在意,毕竟衣服不是由我来洗。

      我还执着地搀着他,这很没必要,因为他只是摔了一跤而不是腿被青蛙踢折了。但我怀着某种崇高的责任感继续带着他走在乡间小路上,他一声不吭。真坚强,我惊讶地默默想到,是我的话已经在一边哭一边骂了。事实上,我的确在第一次没人和我跳皮筋时就找母亲大哭特哭了一场。

      “花京院。”突然,我停住了脚步,侧过头煞有介事地看着他。

      “啊、啊?”我看出他现在完全琢磨不出我的言行是何逻辑了。

      “去你家怎么走来着?”

      “……”

      从那之后一放学我就快乐地去花京院家打游戏,他非常擅长这个,可能是太多次反复游玩的结果;他的妈妈有着同样火红的一头卷发,在我临走时递来一个封好口印着小熊图案的纸袋,里面满是刚烤好的酥脆曲奇;她很高兴花京院交到了“新朋友”,但我心底总有股莫名的别扭感,好像花京院礼貌的微笑下总有个很深很深的秘密,而这秘密在我们竖起了透明的坚硬隔膜。

      转折发生在两年后的暑假,我在花京院家的客厅看电视,赶上他妈妈下班回来。工作模式的花京院太太一身干练的商务套装,脖子上的“项链”是粗糙的细麻绳上串着切面完美的菱形烟绿色宝石。

      我的母亲偶尔会戴一串浓绿榴石,但远没有这串如此大得惊人。换作今天的我会对他们家的财力水平认知即时刷新,但那时候我只觉得好闪亮好漂亮。

      看见我一直盯着他妈妈的项链看,花京院突然问我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他好像有点生气;我挠挠头说不好意思,但我真没见过这么大的绿宝石。

      他愣愣地看着我。他半天没反应,我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脚踝处传来冰冰凉凉又略微滑腻的触感……我低下头,一“条”银绿色的触肢戳了戳我的脚。

      下一刻,我发出了人生中有史以来最尖利的叫声。

      花京院太太急急忙忙下楼察看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发现我像刚被种进地里的胡萝卜一样头朝下插在她家沙发里,而她懂事的儿子正在试图把我拔出来。

      “你看见了!”上一次看见花京院如此激动好像还是新游戏发售,“你能看见对吧!”

      我慢吞吞地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众所周知,人是看不到他人眼中的世界的,所以我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在我那时的认知中,“自己能看到别人却看不到的东西”,大概只有“守护天使”。

      所以我小时候觉得我那长着百只眼睛的替身是自己的守护天使,很合理,很有童心,对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花京院番外(上)(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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