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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共白头 ...

  •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银杏树上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片金黄摇摇欲坠,几颗不知名的树随风摇曳着满头蓬松的青丝,河边光秃秃的柳树像是昏过去了似的一动不动。流动的河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把青丝映射地更妖娆了,让柳枝也披上了青丝。

      我终于过上了期待已久的退休生活。我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游山玩水。我只是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回忆着不久前的事,写(其实是说)给不久后的你。

      我剪了年轻时想剪却一直不敢尝试的短发——当初看韩剧《她很漂亮》迷上了女二闵夏莉的帅气短发,可又担心自己的大圆脸无法驾驭,再说换发型可是有很大风险的——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胶原蛋白流失了许多,尽管头发稀疏了不少,也没有如我担心的那般显头大。剪了短发的好处是很多的,比如减少了洗发、吹发的时间,吃饭时你也不用再充当我的发圈,就连家里地上、沙发上随处可见的头发也少了许多。唯一的缺点就是小叶子少了一项乐趣。

      我不喜欢随处掉落的头发,我总是厌恶地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那些长在头上让我喜爱的头发、离开了我竟会被我如此嫌弃),懂事的小叶子会学我捡起头发扔进垃圾桶,甚至还会到处搜罗头发,然后把头发抓在手里开心地说:“妈妈,头发,~桶。”有时候怎么抓都抓不起来,他会静静地趴在地上,换了左手换右手,朝着头发吹气。后来他学会用一只手按着头发,另一只手把头发往上翻,然后趁机快速地抓住停留在半空中的发梢。我想他一定是一个有耐心的孩子。

      后来家里的头发没有那么多那么粗了,有一次我看到他把头埋进沙发缝里,我就问他:“你在干嘛呢?”“找...头发。”我把他拉了出来,看着红彤彤的小脸,对他说:“不用找啦。头发都飞去星星上面了。因为星星们没有头发,他们都去给星星当头发去了。可是星星上没有发型师给星星们接头发呀,那怎么办呢?妈妈去给他们接头发好吗?妈妈去了星星上,给每一个星星都接上头发。以后你要是看到哪颗星星在闪闪,一定是妈妈正在那颗星上给它接头发呢......”

      前几天的生日来了许多亲朋好友,38岁的生日整得像80大寿似的。

      他们每个人都走过来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身体还好吧?”“气色看起来不错。”“要注意身体啊”“胃口还好吗”......

      胃口还好,牙口也暂且好着呢。

      生活不知被谁按下了快进键,略过了当中的剧情,可我的大脑仍停留在前半段。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突然出现的那么多人。尽管他们都是我认识的人,可他们以前见我也不会这般拥抱(激动却又克制)呀。我只能麻木地回应着他们的话,“嗯”“还行”“挺好”“没有”“没事”,接受着他们的拥抱和牵手。

      明明是重逢和庆祝,却处处透露着离别的气氛。我只能尽量避开他们的眼神,以免自己被这诡异的情绪感染。

      【我自只如常日醉,满川风月替人愁。】

      还好有小朋友们的欢声笑语,逗笑了大家也分散了大家对我的关注。全场大概只有他们真正知道那天的主题。

      橙子一直陪在我身边,平时我们有那么多话说,可那一天,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应该也跟我一样吧。

      好久没有被那么多人围观许生日愿望了,真是让人紧张得想要落泪,还好我可以闭着眼睛消化。吹完蜡烛总算是松了口气。

      小叶子嚷嚷着要吃蛋糕,你只好给他切了一块,低头喂他一小口,然后站起来,大口大口地塞进自己嘴中。这巧克力蛋糕咸咸苦苦的,说不上到底是咸得发苦还是苦得发咸。我没吃几口就把蛋糕递给了你。你刚吃完盘中的蛋糕,接过我的蛋糕毫不犹豫地大口吃了起来,生怕被小叶子看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么爱吃蛋糕呢。

      意犹未尽的小叶子疑惑地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说:“蛋糕。”

      “蛋糕都被你吃掉啦。一人一块哦。”

      他皱着眉头,不再说什么,继续玩起了手里的玩具。

      小孩子可真好骗呀。

      夜晚,当人群消散后,一切终又回归了平静。

      除了小叶子精力满满地玩着玩具,我们的精力已被消耗殆尽,靠在沙发上充电。

      “累不累?”你轻声地问道。

      “我还好啊。我可是尊贵的寿星,啥活也没干。你很累吧?今天辛苦啦。”我说着挽起了你的胳膊。

      不止是今天。

      “社交着实有点累。”你轻轻地靠在我的肩上。我把头轻轻地叠在你的头上。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对方的呼吸——疲惫的呼吸,紧紧缠绕的呼吸。

      像是在用力抓住着什么,却又不知能否抓得住。

      心里有着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却不知能做些什么。

      电视里出现了雪景,你说:“要不要去北方看雪?”

      “好啊,小叶子都没见过大雪呢。”

      我们开始计划起了北方之行。

      “正好去拍一组写真吧。”

      “全家福吗?”我笑着问你。

      “从中年拍到老年。”

      “好。”我低下了头,拼命地眨着眼睛。

      你一只手牵着小叶子,另一只手挽着我,我们三人在雪地里留下了三行大大小小的脚印。左边的是小小的、密集的、活泼轻快的;中间的是最深最大的、坚定沉稳的;右边的脚印边缘是不整齐的,像是不忍心踩着雪又不忍心抬起似的,小心翼翼、恋恋不舍的。其实我只是我太久没有穿那么厚的棉裤了,走起路来怪不协调的。厚厚的围巾像是勒住了我的脖子,只能缓慢而小口的呼吸。大大的羊羔帽遮挡了一部分视线,我产生了一种缩在被窝里的错觉,真想倒头大睡。要不是不断前行的步伐和小叶子欢快的声音提醒着我,我可能真的会躺下睡着。

      躺下也不是不可。雪天的乐趣,除了堆雪人,也可以印雪人呀。

      “我们歇一会好不好。”我停下了步伐用力地说着,生怕我的话被风雪给吹走了。

      “好。累了吗?”

      “我们手牵手躺下,印三个雪人好吗?小叶来中间。”

      小叶子躺下笑得很开心。只可惜这样的雪人看不见笑容,更听不见声音。

      然后我们站了起来,顺着脚尖的方向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刚刚创造的雪人。我们都大笑了起来,你的雪人像是穿了不对称的超短裙似的,我的像是穿了夸张的阔臀裤,大大的脑袋而且没有脖子,只有直接被你抱起来的小叶子留下的人形是正常的。

      “我们还是用堆的吧。”

      于是我们在旁边堆起了三个雪人,用树叶做手臂,用口红画出了红晕和微笑唇,用水果干做眼睛和鼻子。

      它们都笑的很开心。我们也笑着站在它们后面拍了张合照(还好你胳膊长,六个笑脸都入镜了)。

      看着可爱的它们,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掏出护手霜,挤了一点粘在了当中那个小雪人的鼻子下面,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这什么意思?鼻涕虫啊。”

      “真聪明。”

      你也笑了起来,“我们家这鼻涕虫可真个是传家宝啊,从小小柠传给了小叶子。”

      “看你这么喜欢,要不我也给你涂一个?”

      “不行。”我赶紧把护手霜塞回了口袋里。

      “阿嚏。”小叶子打了个喷嚏,这下鼻涕虫真出来了。

      “哎呀。”你赶紧蹲下腰为他擦鼻子。

      “使劲擤。”

      我拿出手机录了起来,我最喜欢看他用力擤鼻子以及你那跟着使劲的表情了。两只小拳头握得紧紧的,鼻子皱成一团,眉头拧在一起,等纸巾离开鼻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玩着。

      “我们回去吧。我们去吃锅包肉好吗,小叶子?”

      “吃~you~”

      “吃肉。”

      “qi~you~”

      “看,灰机。”

      “你别误导他。飞机。”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开始做起了妆造。我们同时开始,我化完了第一个阶段的妆开始戴假发套了,你还在化着面部妆。大概是你那浓密的眉毛拉长了时间。我看着镜子里那快速变老的你——越来越多的皱纹,越来越深的老年斑,就连眼神都变得越来越严肃——你后半生的面容变化就这样印在了我的眼中。

      30年后的我们,头发花白,手牵手漫步在雪地中,相视一笑;我们拥抱着彼此,任雪花飘落在肩上;我们站在大树下,一阵风吹来,雪花似梨花花般纷纷坠落,我们搂着彼此的腰跳起了舞,我假装要去踩你的鞋子,我一抬脚靠近你你就往后弹,我们哈哈大笑着朝着你的方向前进/后退着,引得摄影师发话制止;我们缩成一团倾斜着身体,装作要被风吹走的样子;我向一边倒去,你一只脚后退,双手用力地拽着快被风吹走的我;我抓着你的手,借力朝你的方向倒了去,你没来得及反应,我们撞在了一起,你带着我转了大半个圈才停下;你拆开一个巧克力递给我,两只沧桑的手重叠在了一起;你为我围着围巾,我拽着你的衣角,害羞地低着头;我踮起脚尖,用双手摩擦着你的红耳朵,你伸出双手捧着我的脸,“好冰”......

      40年后的我们,用布满皱纹的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相互搀扶着向前走,身后是两串长长的脚印。洁白的雪花与银白的头发融为了一体;我们举起拐杖,在半空中比划了起来,“狂风之息”,“雌雄双剑”;你在一旁举着手机拍站在树下接雪花的我;我拍蹲在地上用雪擦鞋的你;我们把拐杖放在一旁,手牵手坐在长椅上,看雪、听雪;我们戴着老花镜,双手举着手机不停地滑动大拇指装作打游戏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地骂着假想的猪队友;我们揣着手,耸着肩,夸张地抖动着身体,呼着白汽;你弯着腰站在长椅后面,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侧仰着头,你低着头,我们充满爱意地着看着彼此......

      50年后的我们,戴着帽子,坐在轮椅上,手挽着手靠在彼此的身上,咧开空洞洞的嘴笑着;我们转动身体,头贴着头,鼻尖贴着鼻尖,静静地闭上双眼;我们弯着腰,缩着脖子,用双手奋力地向前转动着轮椅的滑轮,看谁移动地更快。结果当然是我的速度更快,这大概就是物理学说的“轴的转速越高,其轴径越小”(注释,此处是女主牵强的解释,请勿误会。实际是男主担心女主由于自己体力越来越差而难过,故意放水)吧;我们扮作吵架的样子,向前探着头撅着嘴,皱着眉看着对方,双手叉腰,随后将轮椅的方向调转,背对着彼此,双手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我们扮作许久未见的样子,双手紧握着彼此,深情地望着着对方,日光照得雪地闪闪发光,照得我们的眼角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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