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医生我非当不可吗》星满池

6、第 6 章

　　话说回来，诚然杨翊想改变自己的未来，可如果有别的方法，他也不愿用自己尚且稚嫩的医术去赌一个人的命，但在这个医学贫瘠的地方，梅拉结局的唯一变数就是自己。

　　当然，凯恩斯尽己所能地提供了最好的手术条件，其中最特别的是一台叫Z1的综合手术设备。
　　这种手术设备杨翊之前在世纪之星见过，在那里这种高等级的设备是可以在无人的情况下独立完成一台手术的，手术的完美程度让杨翊嫉妒地扭曲。

　　这东西的系列号是从A一直到Z，因此黑曜星域的这台仪器是最垃圾的系列。
　　但不幸中的万幸，序号是1，说明它是垃圾中最强的垃圾。

　　现在问题来了，就算是垃圾，杨翊也根本不会用这玩意儿。
　　但又一个不幸中的万幸，这台机器能交流，于是Z1成为了杨翊重生后第一个医学相关老师，其教给杨翊的内容是如何使用自己。

　　上蹿下跳试验了半天之后，杨翊终于掌握了Z1的使用方法，并且成功操作系统出了一份关于梅拉的手术方案，看着那1%的预判成功率，杨翊嘴角抽了抽，“这跟0有什么区别？”
　　Z1诚实道：“梅拉的自身生存率已经很低了，您的技术水平不在我的数据库中，我只能给出最保守的估算，何况这有可能是黏连的囊肿和肿瘤……”

　　“等等等等！”杨翊在Z1诚恳地喋喋不休中精准识别到了让他心惊肉跳的话，“你给的报告里没说囊肿和肿瘤黏连啊！”
　　如果囊肿和肿瘤是分离的，他只需要分别将两个取出就行，如果这两个倒霉玩意儿黏连在一起，则必须先将它们分离，这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工程。

　　Z1依然诚实：“因为我的扫描系统没有那么高级，我判断不出来，只能切开后看了。”
　　杨翊：“艹……”
　　这玩意儿是怎么做到又高级又落后的？

　　Z1：“我不支持给梅拉做手术，即使手术成功，后续还面临着感染问题，她更大概率是更痛苦的死去。”
　　杨翊：“但医生不就是要赌那个最低概率吗？即使是0，也要把它变成1，最后再变成100。”

　　Z1：“您不能随意更改我的计算数据，这不符合医疗规范，并且不道德。”
　　杨翊：“这不是规范和道德的问题，这是哲学。怎么说呢……算了，老子哲学也不好，你不是能开手术模拟吗？”
　　Z1：“我的模拟系统也不是非常高级。”
　　杨翊：“没指望你高级，让我大概看看是个什么样子。”
　　Z1：“哦。那您带上眼镜吧。”

　　Z1的身体打开，里面探出一个机械台，上面放着一个类似于AR眼镜的东西。
　　杨翊将眼镜拿起戴上，一瞬间，眼前出现了手术室的景象，中央手术台上躺着拟态生成的梅拉。

　　“还挺有模有样的啊。”杨翊说着走上前去，可在看清手术台上躺着的人之后，他尖叫出声：“这是什么东西！”
　　模拟手术台上躺着的确实是个有鼻子有眼的人，只不过模样酷似爱德华蒙克的著作《呐喊》，一眼过去让人心惊肉跳。
　　Z1：“是我根据梅拉身体数据生成的模型，虽然外表有点偏差，但身体各方面形态是准确的。。”

　　杨翊又看了一眼《呐喊》，咆哮道：“这哪里是有点偏差？这也太恐怖了吧！”
　　Z1：“已经是我的生成极限了。”

　　杨翊闭了闭眼，认命地在模拟系统中拿起手术刀。
　　人生之艰，怎么就全让自己碰上了呢。

　　******
　　杨翊和Z1进行了三天的模拟后决定实施手术，并不是他们已经练习得胸有成竹，而是梅拉已经拖不下去了，从昨天傍晚开始，她出现了长时间神志不清和昏迷的症状。

　　手术当天，杨翊硬着头皮穿过人山人海，凯恩斯的手下几乎都来了，把医院挤了个满满当当，各异的目光集中在杨翊身上，多数是不太友善，看架势如果手术失败杨翊会被当场枪毙。

　　手术室前，梅拉正握着凯恩斯的手和他说些什么，她的头发已经剃光了，整个人更显孱弱。
　　只见她说完话后平静地看着凯恩斯，而凯恩斯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梅拉笑了，她仰头亲吻了凯恩斯，示意医生可以将她推进手术室了。

　　梅拉那稳定的情绪直到只剩自己和杨翊时才出现了裂痕，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发出了抽泣声。
　　杨翊不擅长安慰人，只能用无菌纱布帮她擦掉眼泪。
　　不过梅拉很快止住哭泣，甚至在杨翊为她连接Z1的生命监控系统时还开了几句玩笑。

　　真是个坚强的女人啊，杨翊微微沉了口气，拿着麻醉面罩走上前说：“要开始麻醉了。”
　　梅拉：“嗯，哦，那个，杨医生。”
　　杨翊俯下身，只听梅拉轻声说：“医生，你别害怕，我刚刚已经跟凯恩说过，今天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好好对待你，你已经是我们的恩人了。”

　　杨翊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已经点头答应了，放心吧，他答应我的话从未食言。”梅拉的表情有些骄傲。

　　杨翊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最终说了一句：“谢谢你，梅拉。”
　　“希望我们再见，杨医生。”
　　麻醉面罩覆盖上那张苍白瘦削的面庞，看着梅拉的眼睛缓缓闭上，杨翊开口道：“过会儿见，梅拉。”

　　头皮切割，颅骨钻孔，颅骨切割，安静的手术室中，皮肉骨头被划开的声音清晰地落在杨翊耳中。
　　在卸下颅骨的一瞬，那白色的东西就暴露在杨翊的视野里，它嵌在梅拉的大脑中央，看似安静，却蕴含着致命的危险。

　　杨翊尝试了生理盐水冲洗和小心地触碰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囊肿和肿瘤真的是黏连在一起的。

　　杨翊：“Z1，准备Ks刀吧，先把这两个家伙分开。”

　　在白昼计划那批异能者失控的时候，科学院经过多次实验，终于研究出了对异能者致命的K射线，它肉眼不可见，但却能直接将他们分解。
　　后来科学院的医疗部门对K射线进行了改造，创造了Ks手术刀，这种刀能穿越极狭窄的缝隙，轻易迅速地分解人体组织，相较于普通的外科手术刀来说安全系数更高。但问题是Ks造价昂贵，管制级别很高，最重要的是用一次就废，所以并没有普及，在世纪之星也只有几个高等医院才能配备，其他医院需要都要向联盟申请。
　　Z1上的这把应该也是凯恩斯花了不少心思才弄来的。

　　分离手术由Z1直接操作Ks进行，看着显示屏中两个囊肿逐渐顺利分离，杨翊不由感叹果然科技造福人类。
　　可就在差最后一点就可以完全分离囊肿和肿瘤的时候，Z1停了下来。

　　杨翊：“怎么了？”
　　Z1：“我的操控系统只能扭转到这个角度，医生。”
　　杨翊傻了眼，“咱模拟时候你也没扭转不过去啊！”

　　Z1：“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那么准确，而且现实情况永远是千变万化不能百分百预测的。”
　　它顿了顿忽然问：“这算是哲学吗？”

　　杨翊火冒三丈：“你可拉倒吧！都临门一脚了你跟我说这？就那么一点角度你就转不过去？！”
　　Z1似乎有些抱歉：“C级以上才能360°扭转刀头，因为我们的操纵系统没有那么稳定，相比较高端人工智能的全自动，我们的定位是人力辅助。”

　　杨翊闭了闭眼，“你快把操纵杆给我吧。”
　　做为一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准医生，杨翊当然了解这个世界的医疗文化，在最初人工智能无法匹及人类的时候确实只能作为人工的辅助，所以这些低端人工智能的权限并不大，但是机器权限所不能及的地方，是可以人工操作的。

　　Ks只有一把，用完就废了，所以杨翊在模拟的时候从来没用过，直接实践对他和梅拉来说都是一项残酷地挑战。
　　杨翊手握操控杆，紧盯着屏幕上Z1生成的图像。
　　只剩那微妙的一点点，这两个炸弹就可以完全分离，但Z1的切割刀头现在动错一丝一毫就有可能导致两炸弹同时爆炸。

　　Z1交出Ks的操作授权后，悄悄计算了一下成功的概率，决定阻止杨翊。
　　“医生……”可是它话没说完就停止了，杨翊的注意力集中得可怕，应该是听不见它说话了，而且那副表情，居然让它觉得成功率似乎没有那么低。
　　真奇怪，这就是哲学吗？

　　忽然，杨翊的手腕一抖，霎那间，屏幕似乎掉帧般一跳，Z1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它的红外反馈数据中，两个囊肿已经分离了。

　　“您是怎么做到的？”没有情感起伏的机器似乎都有些惊讶。
　　“天下武功，为快不破。”杨翊面不改色心狂跳。

　　Z1：“医生，您心脏跳的真快。”
　　杨翊看了看Z1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他胸口的心跳探测头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扫描做不清楚，手术刀转不过来，心率倒是测挺快啊！”
　　Z1诚恳道：“我万分羞愧，医生。”
　　杨翊：“……”

　　光滑圆润的囊肿顺利被取出了梅拉的身体，杨翊微微松了口气，Z1问：“没有了上方的囊肿的压迫，梅拉的头痛症状和视觉问题会缓解很多，我们要一次性完成手术吗？”
　　杨翊：“继续，你刚刚不是说了吗，现实千变万化，现在肿瘤是这样，下一秒不知道就发展成什么样子，而且Ks手术刀今天用过就废了，手掌心里的机会绝对不能让它溜走。”

　　杨翊话说完老长时间Z1都没做声，杨翊额角一跳：“你小子对我没信心？”
　　Z1：“不是的，我是对我没有信心。”
　　杨翊：“啥？”
　　Z1：“从我诞生起就没有做过这么高规格的手术。”

　　人工智能比人类更早更显著的划分了等级，Z1这种淘汰品甚至都没能流向市场，在黑曜星域这种医疗落后的地方，也没人能用它做什么大手术，它基本的工作也就是切个阑尾扁桃体或者补牙，杨翊把它从医院提溜出来的时候，它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尘，比起世纪之星诊所里那些锃明瓦亮的仪器，显然是不受重视的表现。

　　老实说，Z1也有那么点私心，如果手术没做成，他还能继续回到医院里切阑尾扁桃体补牙，但手术室失败，那凯恩斯很有可能把它扔进报废站去。
　　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对人工智能也适用。

　　但在杨翊精准分离了囊肿和肿瘤的那一刻，它似乎体会到了微妙的一点，人类称之为成就感的东西。

　　杨翊：“是吗，那你可做好准备吧，以后这种手术只会多不会少，更新第二阶段手术系统，赶紧的。”
　　Z1：“？”
　　不是……他是不是至少应该……安慰自己一下……吧。

　　又是一分钟后的静默后，Z1的电子声响起：“第二阶段手术系统已更新，现在开始吗？”
　　杨翊勾起嘴角：“那开始吧，别急着动刀，先呈像给我再动作。”

　　没什么需要安慰和鼓励的，就他妈的干就完了。
　　这是从小到大杨翊克服恐惧的法宝，很多事情冲上去会发现没有那么可怕，即使是个失败的结果，承担起来也远没有设想它的时候痛苦，如果事成了，那所带来的一些东西，又能支持着他走好久的路。

　　******
　　墙上的钟表“嗒嗒”走着，走得那么急，又那么漫长。
　　手术室外的氛围压抑到了极致，时不时有人偷看凯恩斯一眼，这场手术牵扯的不仅是梅拉的生命，也是将来黑曜星域每个人的命运。

　　终于，手术室外的灯亮了起来。
　　所有靠在墙上或在角落里蹲坐的人都站了起来，门口来观望的其他医生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只有凯恩斯坐在凳子上没有动弹，他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杨翊走出了手术室，摘下一边口罩后径直走向凯恩斯，这个坐着都快赶上他身高的男人抬起头看着他，他的接下来的一句话，将决定战争还是和平。

　　杨翊深吸一口，露出些许张扬的笑意。
　　在凯恩斯爆发出光芒的视线中，他朗声说：“恭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