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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千秋夜宴百花酿(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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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迷路了。
这一路下来,竟然连一个宫女太监也没有,大概是因为这厢房位处偏僻,而且宫女太监大多集中在百花殿的缘故,我头脑混乱了。
心烦气躁的我,走了半天都没见人影,而且我发现,自己离那厢房越来越远,想回去都回去不了了,而且我又是个天字第一号路痴,想来,便泄气的找了一棵梨花树,靠在梨花树下休息了。
阴冷的风就这么吹在我身上,仿佛还有丝丝鬼吟声飞过我的耳边,我不禁瑟缩着身子,心中不禁的有些毛骨悚然,这都是些什么……鬼地方啊……我发挥着大脑一切的想象力,这里会不会离传说中的冷宫很近,然后还有很多跳来跳去的妃子僵尸……
“你怕了?”如鬼魅般的声音拂过我的耳边。
心中累积已久的恐惧此时再也无法抑制:“啊————!”我害怕的捂着耳朵叫出了声,鬼啊……
我瑟瑟的抖着,抖着,一会儿发现没声音,怎么弄的,鬼走了?我半睁开一只眼,咦,是一穿绿衣的鬼?我完全睁开一只眼,是紫眼睛的……妖?
那只妖饶有趣味的半眯着桃花眼看着我,轻轻道:“你很怕鬼吗?”
“你怎么在这里……”我瞪着他,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他究竟知不知道。
“我醉了。”妖半跪于地上,不经意的拾起地上的梨花,刹那间,一树梨花零零碎碎的飘落下来,那少年慢慢的转过身,迷离的紫眸满是醉意,落花陨落在他的青丝上,如缀饰一般美好。
好美的少年……
梨花树下如妖孽般的少年,我呆了,一时间竟然忘记找他要那铃——真奇怪,明明才八岁,自然不可能喝酒,更别说喝到醉了,他那陶醉的样子……
“你……可不可以把那铃还我……”该死的,突然觉得脸有点发热,陈恪,你简直太丢脸了,竟然为一稍微不正常的八岁小孩而脸红……
“你是说这个么?”他不经意的从腰间系下一只铃铛,正是我那只,“不可以。”
他淡淡的说道,紫眸漾过一丝笑意。
什么叫“不可以”,你不会以为你帅就可以随便拿人家东西吧,还拒绝得这么干脆,好像是我在向你借东西一样。
“请公子还给我。”尽量保持面部表情不僵硬,道。
“我问过蛊师了,”暗紫色的眸子在月光下分外诡异,“这铃被下了咒,取下,我可不能保证你会平安无恙。”
什么?下了咒?“呵呵,你别开玩笑了,这铃除了漂亮点还有互引的功效外,真没什么……”
他在我耳边轻轻吹了口气,魅惑的唇轻轻拂过我的脸,道:“那你试试看。”
望着他近如咫尺的俊脸,我的脸烧得更厉害了,这妖真是放肆,竟然又给了我个间接KISS,好吧,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既然公子无事,竹兮先退下了。”那妖固然漂亮,可是凭我多年的直觉,此人危险的很。
“竹下美人——”我停下脚步,回首,见他迷离的看着我,紫眸潋滟如水一般,我听见他道:“你是我的——”
能否想象八岁男孩对一五岁女孩说这种话是什么概念?
我呆了一下,后呆滞转为讥笑,讥笑转为淡漠:“我不是任何人的。”
“你也太可爱了,小屁孩!”我回头,对他灿烂一笑,俩手合着嘴巴喊道:“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你懂什么,姐姐我,笑都不笑一下——”拉长了声音,掉头掠过梨树林,没命似的跑。
“我懂。”他勾唇,扫了眼手中的铃铛,“或许,我们真的注定,一生一世不相离”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感觉自己不小心撞上某物,反射性的低着头:“不好意思哈撞到你了……”
“这么慌,准备往哪边?”好熟的声音。
抬头,上帝,我左撞右撞怎么偏偏撞上濮阳亡漾呢?诶……我抱歉的看着他,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你不必如此紧张。”他看着我,苦涩的笑道:“无论怎么说,竹兮只有五岁而已。”
简直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什么……”
“你刚才去了梨园是吗?”他失落的看着我,一向以来他都是笑笑的或者淡淡的,这表情还是头一次见到。
“是……是啊。”有些心虚的看着他,他怎么会知道。奇怪,我干嘛要心虚啊?
“听说西辽皇子醉了,不胜酒力去梨园休憩。”他似是不经意的扫过我腰际的铃铛,“对了,竹兮什么时候有佩戴个铃儿的习惯了?”
“我……”怎么感觉他好像是在质问我似的,“一直便有这习惯了,只是没找到合适漂亮的……”
“你碰到他了?”他漾起笑容,“是不是,他比我好看?”
什么啊,这都哪边跟哪边啊?!今天濮阳亡漾这小子怎么怪怪的,他为什么这么问?难道说……不是吧,我承认虽说我没有兰兮好看但也不差啦,可是他喜欢我这种事也太怪了,况且咱们都是小屁孩,而且我没有恋童癖……
咳,想多了。
“竹兮。”他的红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唤了我,捧起我的脸:“你可以……做我的王妃么?”
“不可以。”我果断拒绝,这小子八成是想结婚想疯了吧……要我做他王妃。这是天下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为何?”
我打断他的话,一脸坚忍:“第一,你才十岁,我才五岁,我们都是小屁孩,免谈;第二,你固然长得帅气逼人,人也直爽大方,就像现在这样所以我由衷佩服你的勇气但是,我对你毫无感觉;第三,别看我似沉鱼似落雁性格好其实我这人脾气臭尤其是最近所以我这人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优秀如果说数缺点数三天三夜也数不玩更何况你我身份悬差很大;第四,我没时间。”呼呼,累死我了,“而且我话还很多,你看就知道了吧。”
濮阳亡漾呆呆的看的我一会儿,后低低的笑着,之后淡然的说:“竹兮不愿,本皇子也不勉强。”我递给他一个‘你明白就好了’的表情。
“宴会早已经结束了,本皇子已经在宫门备了马车,竹兮随时可以回去。”夜已经这样深了,我竟然还在这睡觉。
“兰兮呢?”我迫不及待的问他。
“訾兰兮?”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淡淡的说:“她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太子妃,还是个正妃。”
只感觉大脑“轰——”的一下让我有些站不稳,大脑一下堵塞似地反应不过来:“你说什么?太子妃?那个吸血鬼?”
“为何?”疯了似的跑向宫门,心里只回荡着那句话,“她如愿以偿的成了太子妃……”
怎么会这样?怎么一下子全变了……兰兮是自愿的么?
“轰——”望着窗外雷鸣一片,坐在马车上的我,心中预感不妙。
“车夫,劳烦你驾快点!”我催促道。
“訾三小姐,老奴再快也只能这样快了。”车夫无奈的看着我,“何况还下着这样大的雨。”
“我知道我知道,你尽量快些吧。”
好不容易挨到訾府门口,我一个箭步跃下马车,不顾着倾盆大雨的奔向兰颖阁。訾府大概有四分之一个皇宫那么大,就算是从訾府门口跑到兰颖阁都需要一段时间,毋庸置疑的我被淋成了落汤鸡。
“小姐,小姐!”闭月眼见我一身湿淋淋的莽莽撞撞的冲进兰颖阁,急道:“二小姐还没有回府,您慢点,外面还下着大雨呢,您至少得撑把伞呐。”
每回府?我不安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兰颖阁,“兰兮呢?宫宴都散了这样久。”
“奴婢也不知,奴婢只看到四小姐回来了。”闭月见我全身都淋透了,便吩咐厨子煮一锅姜汤来。
沐浴更衣后,坐在兰兮经常坐的位子上,轻抿了一口姜汤,道:“有琴公子回来了吗?”
“回小姐,表少爷似乎回来了。”
正在思虑这要不要找有琴湛想办法,又想着有琴湛办法,又想着有琴湛那小屁孩与自己不合,而且他还是个小孩子,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了,谁说等待是最浪漫的事?因为白天睡了一下午,所以晚上反倒睡不着。我不耐烦的一下子坐下一下子又走到这边,走到那边,望着闭月“摇摇欲坠”的样子,便说:“你先去歇息吧。”
“可是,小姐你……”
“我不累。”死盯着那门槛,好像下一秒兰兮那纤弱的身子就会出现似的,“我精力充沛着呢,倒是你,累了一天;诶,睡去吧。”
闭月请了安后便盈盈退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午夜时分了。我来来回回都不知道摩挲了多久,终于见到一模模糊糊的小身影出现这月光下,当我确定自己没看错后,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紧紧拉住那人的小生,“兰兮,你终于回来了,让我好等,你……”那小手冰凉彻骨,那寒气透过我的毛孔冷进了我心里,连想说的话也顿住了。
“兰兮,你怎么了?”她那双明媚秀丽的大眼此时空洞无比,脸颊苍白的如纸一般,一丝血气都不存在。
她听见我的话,呆滞的扬起头,空洞的双眸呈现出一丝恐惧,身子不停的颤抖着,她哆嗦这煞白的嘴唇,缓缓道:“竹——竹兮,我——我冷……”
“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我被兰兮绝望的神情震到了,伸出小手抚上她的脸颊试图温暖她,可她仿佛如被惊吓到的小兔一般,惊诧的躲开我的手,一下子无力的趴在地上,绝望的呜咽着:“我冷,我冷!我……我冷……冷……”
“究竟发生何事!我听三皇子说你成了太子妃……”
“太子妃,太子?濮阳亡淳……”她停止呜咽,煞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残笑。
“噗——”残笑化为一抹漫天桃花般的鲜血,我眼睁睁的望着漫天鲜血如羽毛般坠落和兰兮慢慢无力的身躯,心中惊愕不已。
“兰兮——”再多的疑问于不解只能化为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
……
子夜,訾府。
“孙御医,你说清楚,兰兮为何会吐血。”见孙夫常从内阁走出,面色苍白,我半眯着眼,质问道。
“而小姐她……”见他神色凝重,欲言又止,“不好说,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我特意单独请你来不告知爹娘,就是为了让你说清楚。”又是这句老话,电视剧里面都听过N遍了,“为何兰兮……”
“二小姐她,恕老夫直言,二小姐从小便有心疾,而这心疾并非出娘胎便有,定是因为在某种特殊环境或者特殊原因才产生,落下这病根,诶……这心疾若不好好调养,只怕……活不过四十了……”
活不过四十……呵,这么狗血的事,我才不相信。
“什么特殊环境?什么叫特殊原因?你一次性说清楚把。”兰兮从小与我一起长大,说环境,那我为什么没得劳什子心疾。
我五岁,兰兮八岁,三岁,三年?这三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会发生什么呢?第一次看见兰兮就觉得一个三岁小孩怎么会有那样的眸子,俗话说得好,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么,究竟她在想什么?她三岁时在想什么?
或许这都是我的猜测而已。
“特殊环境,特殊原因,或许是心中长期抑郁不适,或许是……有药物控制,具体呢,老夫也说不清楚。”他似乎不敢注视我的眼睛,躲躲闪闪的,“昨日二小姐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导致心疾发作,郁结于心中的淤血溢出。不然平日二小姐心疾是不会发作的。”
药物控制?难道是有人给兰兮下毒,会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昨日……太子妃……
八岁吐血,八岁吐血?为何,为何要这样对待这样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是谁,是谁有动机害兰兮,杜曼凝?不会的,她没有必要这么做,那是谁?这样一个身处深闺的小姐,怎么与人结仇。
孙夫常见我沉思不语,眼中闪过一丝慌张,道:“总而言之,尽量让二小姐平复心境,切忌不得大喜大悲,老夫言尽于此。三小姐先回房歇息吧,老夫还要为二小姐开药方。”
算了,无论什么都好,等兰兮明天苏醒再问吧。看了看孙夫常,点了点头,道:“你好好照顾她。”唤了沉鱼,落雁,离去。
孙夫常目送我离去一会儿,收起医箱,见周围无人,走入内阁,对着兰兮福了福身,道:“太子妃。”
“你的话太多了。”兰兮撑着床吃力的坐了起来,空洞的水眸落下一滴无声的泪,道:“谁叫你说这样多的话。”
“老夫不知,但老夫并没有把那事道出……”孙夫常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来。
“道出来了还得了!咳咳咳……”兰兮猛烈的咳嗽一阵。
“娘娘……凤体为安,切忌大喜大悲……”
“行了,谅你怎样也不过是太子府的一条狗,既然……太子让你忠于我,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兰兮使劲的擦干眼泪,可是无论怎么抹都抹不完,越抹越多,最后深吸了一口气,道:“你退下罢。”
“老夫……告退。”孙夫常恭敬的福了福身,后离去。
兰兮擦干了泪水,凤眸无比坚决与痛苦,她轻声道:“我不后悔,我一点都不后悔!”
晚风习习,秋意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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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便起床,本想立即去找兰兮,后听闻訾俞传召于我,也只好先放下兰兮的事。
走入訾府正殿,见茦俞坐于那高高至上的纹虎凳上,一袭黑色外袍,两鬓斑白,与五年前的他相比,苍老了许多。但那股压迫人的霸气却是有增无减。
勾唇,浅笑,“竹兮见过爹爹,爹爹万安。”福身。
“竹儿坐吧。”訾俞一脸疼爱的看着我,那股压迫人的气势也顺势淡了不少。
“爹爹叫我来,究竟所谓何事。”坐于侧殿,望着周围空空如也,知道茦俞将下人遣散,定是有什么事。
“爹爹只想问你,为何拒婚?”
“因为我不喜欢他。”一脸淡然,小手不时的玩弄着发梢。
“放肆!”訾俞似乎对我随便的态度不满,怒吼之后见我面不改色,只好放低了语气,“竹儿,你爹再如何权势滔天也不过是臣,而三皇子是君,三皇子既然中意你,为何不定下婚约?你不能什么都随着自己的性子……”
我怒视他,道:“我不喜欢他,如何能嫁他?况且我还小……”
“是定亲非成亲,到时你及羿礼一过,便下嫁于三皇子。他与你从小青梅竹马,又是你母亲的亲侄子,有什么不好?”他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一甩长袖。
“呵,我与你说过了我不喜欢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关他的身份地位……”我水眸一挑,直直的盯着茦俞,“爹爹,昨夜兰兮成了太子妃,是不是你逼她的?!是不是因为我拒婚所以你要牺牲兰兮去巩固你的地位?!”
“够了,竹儿你太放肆了!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吗?”訾俞气怒的用手指着我,我无畏的对视他,他无奈的放下手指,“罢了,始终是我和你娘把你给惯坏了。”
“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没有任何人逼她。”他坐下来,苦闷的饮了一杯醇酒,“为父从来没有想过牺牲你,你是为父最疼爱的女儿,我又怎会拿你去稳固权势?亡漾是个好归宿,他又中意你……而兰兮,我没有逼过她。她自己不甘愿做个平凡女子,小小年纪便如此——贪念权位,也不知耍了何手段,硬是成了太子妃。为父再下作也不会拿玑儿的子女去巩固权位,权位?本相已经权势滔天,整个东齐都操纵在我的手里,何须巩固?”
“不!我才不信你的鬼话!”我激动的用手指着他,“兰兮不是这种人。”突然感觉心中一股怒气直冲而上,烧的心中很是不舒畅,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有种……嗜血的冲动。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难道我一直以来就是这个样子吗?不是的,我曾经绝对不是这种样子,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竹兮,你虽生得与你娘有八分相似,可是你的性子却一点儿都不像你娘,喜怒无常。”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道:“你这性子为父定要找个人来牵制,你与亡漾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父已经给过你很多机会了。你这犟脾气,唉……”
喜怒无常?不会的,我真的变了吗?为什么我这么喜欢发怒?我究竟是陈恪还是茦竹兮?我还是她吗?
“兰兮答应过我。她才八岁而已,她什么都不懂,怎么会去贪恋什么权位,她一定是被逼的!”心中波澜的我开始语无伦次了。
“我不是被逼的。”兰兮缓缓从门外走进来,一身锦绣华衣,头发绾成了高髻,浓妆艳抹衬得她的凤眸妖媚如丝。她似乎还是她,又似乎不是她了。
“待十四岁及羿礼一过,本宫便要嫁入太子府。”她凤眸一转,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陌生得我心寒,“为何茦竹兮你这么认定我不会贪恋权位,我不会想要荣华富贵?”
……
——“兰兮,答应我,以后不要做男人战争的牺牲品,不要做一颗棋子,要么,就做普通人,要么,就要做强者,不要被人欺负!不要信命,你要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记住了,兰兮永远不会信命。”
……
我呆滞的看着她,只觉得心如被刀绞一般。“那这五年的承诺算什么?算我自作多情了吗?算我算错了你的想法?算我管了不应该管的?!”
“儿时戏言,不必当真。”她淡淡的说。
“我明了。”我努力睁大了双眸微笑着看着她,尽量不让泪水流下来,“是竹兮逾越了,还望太子妃见谅,以后訾兰兮的任何事,竹兮都不会再过问。太子妃想荣华富贵也好,想权倾天下也好,想做倾城祸水也好,都好,与竹兮都不——相——干!”
兰兮的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哆嗦着手捂着胸口,妖媚的水眸掠过一丝痛楚,她强笑道:“呈你吉言。”
我装作没看见她的动作,对茦俞福了福身,道:“若父亲无事,竹兮便先行退下了。”
转身,走出门外。
兰兮,咱们从此便是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