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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是医我的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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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我这回真的是死定了。”早上一进教室,祝星舟就对着慕容燕诉苦,“我哥把我所有的补习班都停了,以后要亲自监督我学习,每天晚上还有周末,都把我扣在家里,给我讲题,连公司都不管了。”
“啊?真的吗?”燕子瞪大了圆溜溜眼睛。
“千真万确,反正我以后绝对没有好日子过了。”
“别这么说,”燕子突然严肃起来,“我觉得你哥哥挺好的。”
“什么嘛,哪里好?”祝星舟的嘴是一如既往刚硬刚硬,“他管我不过是因为愧疚而已。”
“你就别不识好歹了,要是我爸妈能为了管我学习放弃赚钱,那我真是做梦也要笑醒。”
祝星舟在好朋友那里没有得到支持,只能撇撇嘴,转移话题。
现成的话题就在眼前——慕容燕正在漫不经心地写着一本同学录,最近这东西在班级里传播得很厉害,好多同学宁可上课不听讲,也要绞尽脑汁想些漂亮话,写在好朋友的同学录上。
还有一个礼拜就是模拟考试,还有三个月就是中考,按理说这正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时候,但是大家越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越是喜欢忙一些和学习无关的事,这种忙里偷闲仿佛能让人格外得舒心爽快。
“你在给谁写同学录呢?”祝星予问慕容燕。
“李瑶,”慕容燕的回答就像她此刻的笔触一样漫不经心,“她让我写完了给你,好了,我写完了。”
祝星舟看到她只在“毕业留言”的位置上干巴巴地写了几句话,还都是“祝你天天开心,事事顺利,中考取得好成绩这种大白话。”
在他的印象里慕容燕和李瑶的关系一直还都挺不错,难道最近……哎,算了,女生之间的事情可不是他一个男生能够妄加揣测的。
他拿过李瑶的同学录,认真地填写了起来。
“姓名……生日……星座……”前几项都填写的很顺利,但在一个问题上祝星舟犯了难。
最想实现的愿望,他需要填写自己最想实现的愿望。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愿望,相反,他知道的清清楚楚,他现在最希望的事情,就是父亲能够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别人的绝密隐私。
这时,他开始感到同学录这种东西真是索然无味啊,想到这里,他又问慕容燕,“燕子,你怎么不拿同学录让我写啊?”
“咱俩都这么铁了,还用得着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吗?”
没毛病,慕容燕可真是人间清醒,设计出同学录这个东西的人绝对是个大蠢货。祝星舟翻了翻前面的内容,其他同学在“我最想实现的愿望”一栏中填写的内容可谓五花八门。
有人想要上火星的……
有要去非洲保护长颈鹿的……
有想要和某明星结婚的……
有想要当美国总统的……
相比之下,想要考入某某重点高中或者大学算是最没有新意的愿望了。
最后,祝星舟坏笑一下,刷刷地写上了一行字,赶在上课前把同学录合上,让旁边的同学帮忙传给李瑶。
他写的内容是,我最想给我哥喝百草枯。
这一天他整整接到十五份同学录,其中还包括外班学生的,几乎每一本上面都有类似于“最想实现的愿望”这样的问题。
而祝星舟写的都是“给我哥喝毒药”,“把我哥从阳台上推下去”,“搞坏我哥刹车片”这样的东西。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祝星舟庆幸自己即将熬过这鸭子听雷的一天,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放学,在回家之前,去“杜姐百货”随便买上点什么东西。
汽轮机附属中学是没有晚自习这种东西的,老师们似乎觉得给这群即将要分流到社会各个角落上的学生提供学习空间是一个特别没有必要的事情。
但余晖是不一样的,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学校自学到七点半,然后步行回家,在“杜姐百货”待到关店为止。
但在今天,他是随大流一起早早离校的。他想早点赶到“杜姐百货”去。
他知道,他在期待一场相遇,尽管他不知道这场相遇会不会来。
为何如此期待呢,他说不出来。
马路对面没有车,但余晖还是规规矩矩等到绿灯亮起,过去他没有这么在交通规则,但前些日子亲眼目睹的那场车祸让他心有余悸。
然而,话说回来,那位大叔恰恰就死在太遵守交通规则上面,如果他不等绿灯,早早地跑过马路,也许就不会遇到那辆诡异的大货车。
诡异的大货车……正在思忖间,绿灯亮了。余晖跟随人流过到了马路另一边,他开始为自己下意识选择的形容词感到奇怪,为什么要用诡异二字形容一台大货车呢?
他不禁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
那夜,一直断断续续下着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黏黏糊糊,让人有些心烦,透过杂货店摇摆的门帘,他能够看到街角处停着一台红色的大货车,上面载着钢筋,停了很久,不像是着急赶路的样子。
事故发生在半小时之后,那辆车就好像,故意绿灯亮起的时候,对着人行道上的那位行人碾压了过去。
然后,在余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司机坐在车窗里,打开了一个易拉罐,往嘴里到了一大口……
“余晖啊,你回来了?今天挺早啊。”
耳边响起了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余晖赶紧回过神来,原来不知不觉的,自己已经走到杂货店的门口了,说话的正是杜姐,穿着条碎花连衣裙配坡跟露趾凉鞋,嘴边叼着一根烟,烟头根据她嘴巴开合的幅度一动一动。
“杜阿姨,今天放学早。”
“哦,余晖啊,你还是回家看看去吧,你爸今天一个人回来了,估计一会儿得找你。”
杜姐口中的这个人是他的继父,至于他的亲生父亲在哪里,他一无所知,他甚至连自己的母亲在哪里也不知道。
继父是个行踪不定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出门,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回家,但每次回家肯定带着一群人,成宿的抽烟喝酒打麻将,白天横七竖八的睡一地,他们经常会讨论一些所谓的“大事”,余晖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可以肯定,都是一些和现代法律不兼容的玩意。
以上就是他长期在杜姐开的杂货店写作业的原因。
“杜阿姨,我还是晚点再回去吧。”
“也行。那你看着店吧,我打麻将去了。”老阿姨交代完,一拧一拧地走了。
晚七点四十二分,祝星舟不期而至,在他进门那一瞬间,笔从余晖的手中掉落了下来,劣质的碳素笔在练习册上溅出了一个小小的墨点,好像给提笔前的最后一个字,加上了一个多余的笔划。
“我买一瓶……一瓶冰红茶吧。”祝星舟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像个一般的顾客。
“凉的还是常温的?”余晖也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像个一般的售货员。
“凉的吧。”
余晖从冰柜翻出一瓶挂满水珠的冰红茶给他,祝星舟打开,说自己在这里喝完再走,然后喝了一小口——他对这种茶饮料根本就不感兴趣,但他认为喝不喜欢的东西,能喝慢一点。
他真的很想在余晖这个男生身边多待一会儿,这种药香让他上了瘾。
如果他回家告诉祝星予,自己上了药瘾,不知道那位哥哥会说什么,可能会直接把自己送进戒毒所吧。
他不指望祝星予能理解自己,毕竟有时候,他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
“祝星舟,你住在这附近吗?”
余晖是一个很懂问话技巧的人,在这种两个人还不太熟的时候,如果你想摄取什么信息,最好不要直指中心,要前抛一个答案出去,对方在否定你的同时,就会把实话说出来。
“挺近的,就在上游街。”相比之下,祝星舟真的单纯许多。
上游街的人会无缘无故来到下游街,进入一家杂货铺,买一瓶全国统一价的冰红茶吗?
余晖认为没有这个可能,这让他坚信祝星舟,这个穿着体面,板正,甚至有些贵气的男孩子,一定是为他而来。
这个想法让他的脸颊火热热的红了起来,为了掩饰尴尬,他拿了瓶冰水打开来喝。
“祝星舟,你是唯一发现我身上有药味的人。”余晖决定再次打开话题,他说的是实话,他随身携带的药片并不算多,药味自然不会浓郁。
祝星舟本来想说,这是因为自己的鼻子特别好使,但话到嘴边变成了,“可能是因为我对药味有所求吧。”
对于余晖来说这句话难以琢磨,但他并没有深问,只是笑了笑,他说,“还好,我对药香没什么所求,只是个爱好。”
两个人就没有再说什么话,祝星舟在沉默中喝完了自己那瓶冰红茶,他说自己要回家了。余晖和他说了再见,然后拿起杂货店的座机,给杜姐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也要回家了,让她回来自己看店。
放下电话那一刻,余晖心中泛起了无限的悲哀,如果自己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家庭,是不是就可以邀请他来家里做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