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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当天。
段欲一大早就到了现场,与朗悦团队进行最后的核对。场地布置、设备调试、流程彩排、媒体接待……
千头万绪,他神经绷紧,穿梭在会场各处,处理各种突发的小状况。
时青稍晚些到场,他今天穿了一身藏青色高定西装,气质卓然,一出现便成为了全场焦点。他没有过多干涉段欲的工作,只是在不远处,与几位提前到场的重量级嘉宾寒暄,目光却时不时掠过忙碌的段欲。
发布会即将开始前,段欲检查嘉宾座席,发现王总的名牌位置摆放似乎有误,与原本的流程安排略有出入。他立刻找来朗悦的现场负责人确认。
“这里应该没问题啊,我们是按最终确认的名单和座位图摆放的。”负责人查看图纸,有些疑惑。
段欲蹙眉,拿出自己随身带的流程表对比:“不对,王总的座位应该更靠近主通道,方便他上台致辞。现在这个位置,不符合动线。”
两人正在低声争论,一个略带不耐的声音插了进来:“怎么回事?马上要开始了,这点小事都搞不清楚?”
是市场部的一位副总,姓孙,向来对时青空降段欲进核心项目有些微词。
段欲看了他一眼,没理会,继续对朗悦负责人说:“立刻调整,按我的流程表来。时间还来得及。”
“你确定你的流程表是最新的?”孙副总语气不善,“别自作主张,搞砸了发布会谁负责?”
气氛一时有些僵。周围几个工作人员都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时青走了过来。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人:“什么问题?”
段欲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并将自己的流程表递给时青。
时青快速看了一眼,又对比了一下现场的座位图,抬眸看向朗悦负责人:“按段助理说的调整。”
朗悦负责人连忙点头:“好的,时总,马上改!”
孙副总脸色变了变,还想说什么,时青已经转向他,声音冷淡:“孙副总,发布会流程细节由对接人负责。如果有疑问,可以提前沟通,而不是在临场时制造混乱。”
孙副总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白,讪讪地退开了。
段欲看着时青冷静处理的侧脸,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莫名松了一丝。他没有多言,立刻转身去监督座位的调整。
发布会顺利进行。时青的致辞沉稳有力,王总的发言热情洋溢,现场气氛热烈。段欲站在会场侧面的控制台附近,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台上那个男人。
聚光灯下的时青,从容掌控全局,是他完全陌生的模样。可偏偏又是这个人,在私下里,会用那种深沉到令他心悸的目光看他,会不动声色地为他挡去麻烦,会在他慌乱时,给出最简单的“有我”的承诺。
两种形象在他脑海里交织,割裂又统一,构成一个复杂而致命的吸引力。
签约环节圆满结束,媒体采访时间。段欲退到更角落的位置,稍作喘息。忙碌了大半天,神经高度紧张,此刻放松下来,才感到一阵疲惫和口干舌燥。
他正想找水喝,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递到了他面前。
段欲抬头,时青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正看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在略显昏暗的角落,显得格外深邃。
“辛苦了。”时青低声道。
段欲接过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干渴,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嗯。”
时青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汗湿的鬓角和一些疲惫的脸色:“等下收尾交给他们,我们先回去。”
“不用。”段欲下意识反驳。他不喜欢这种被特殊照顾的感觉。
“脸色不好。”时青的语气不容商量,“听话。”带着命令,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段欲握着水瓶的手指收紧,最终没有再反对。
回程的车上,段欲靠着车窗,疲惫感阵阵袭来。高度紧张后的松懈,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时青看了他一眼,对司机道:“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暖风徐徐吹来。段欲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朦胧中,他感觉身体被轻轻揽过,靠上了一个温暖的肩膀。
那气息太熟悉,太让人安心。他挣扎了一瞬,最终放任自己沉入了黑暗。
意识彻底消失前,他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和一句模糊的低语。
“倔。”
段欲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别墅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窗外天色已暗,室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柔和。
他有些茫然地坐起身,毯子滑落。记忆回笼,想起自己是在车上睡着了,然后……
“醒了?”
时青的声音从餐厅方向传来。他换了居家服,浅灰色的棉质长袖和同色系长裤,少了白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他手里端着一个杯子,走过来,递到段欲面前。
“姜茶,驱驱寒。你下午出了汗,又吹了风。”
段欲愣愣地接过。杯子温热,姜茶辛辣中带着甜,顺着食道滑下,暖意弥漫到四肢百骸。
他捧着杯子,看着时青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灯光勾勒出他沉静的侧影,整个空间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晚饭,餐桌上气氛不算热络,但也算不上冰冷。
段欲低头吃着饭,时青放在手边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在木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他侧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种看到麻烦事物时的本能反应。随即,他拿起手机,对段欲说了句“你慢吃”,便起身走向客厅相连的宽阔阳台,并顺手拉上了玻璃门。
段欲夹菜的动作缓了缓,竖起耳朵。玻璃门隔音不错,他只隐约捕捉到时青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他极少听到的、公式化的恭敬,间或夹杂着“姑姑”、“身体”、“回去看望”之类的词语。而那恭敬底下,是疏离和防御。
过了一会儿,时青结束通话,拉开门回到餐厅。他面色如常,但段欲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沉凝。
“周末有空吗?”时青重新拿起筷子。
段欲抬头看他,嘴里还嚼着东西:“干吗?”声音有些含糊。
“姑姑打电话来,说很久没见我们了,让我们回老宅一趟,一起吃个饭。”时青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段欲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嘴里的食物已然失去了味道。
姑姑,段恒利的妹妹,段□□。一个将精明刻在骨子里、且极其看重段家血脉与“规矩”的女人。
在段恒利和时姜接连去世后那段混乱的日子里,她曾以“唯一长辈”的身份短暂地试图介入公司事务,指手画脚,但被当时刚刚接手、手段凌厉得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时青,毫不留情地迅速压制了下去,并且巧妙地将她“礼送”出了权力核心圈。
这些年,她深居简出,看似安分,但段欲知道,她从未放弃过对段氏、尤其是对自己这个“正统继承人”的关注。那种关注,如同黑暗里窥伺的眼睛,带着衡量与算计。
回老宅?
段欲本能地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性抗拒。那栋冰冷的欧式别墅,承载了他太多不愉快的童年记忆。
空旷房间里独自度过的夜晚,父亲酒后的咆哮与殴打,逢年过节时亲戚们虚伪的客套和打量货物般的眼神,还有时姜那种无处不在的、温柔却冰冷的算计。
那里没有温暖,只有阴冷、压抑和不断提醒他“你是个多余者”的空气。
“我没空。”段欲想也没想,生硬地拒绝,低下头用力扒饭,试图用动作强调自己的决心。
“推掉。”时青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姑姑年纪大了,一直念叨你。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回去看看。”
段欲“啪”地放下筷子,陶瓷与木质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他盯着时青:“她念叨我?她是念叨我手里那点股份,还是念叨我怎么还没把你彻底踢出局?”话一出口,就带上了尖锐的刺。
时青与他对视,镜片后的目光深沉如古井,并未因他的尖锐而起波澜:“段欲,有些场面,不是你不喜欢,就能永远避开。她是你在世上为数不多的血亲。”
“血亲?”段欲嗤笑一声,眼底满是讽刺,旧日的伤痛与怨怼轻易被勾起,“我爸当年打我的时候,她这个‘血亲’在哪里?除了嘴上说两句,她拦过一下吗?时姜算计我,把我当傻子哄的时候,她又在哪里?现在跑来充长辈,演亲情戏码?”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
“正因如此,你才更该去。”时青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近乎冷酷的冷静,“让她看清楚,你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任何人来指手画脚,更不需要谁来替你‘主持公道’。也让她,彻底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他顿了顿,补充道,“有些话,当面说清楚,比她在背后不断揣测、搞小动作要好。”
段欲愣住,他看着时青平静无波的脸,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时青已经重新开始用餐,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用更激烈的言辞反对,然后被自己强行压制或说服。
最终,段欲重新拿起筷子,用力扒拉着碗里已经微凉的米饭,声音闷闷地,几不可闻:“……知道了。什么时候。”
“周六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