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何以慰多情》棉球

5、第 5 章

　　九】

　　月无瑕自己起身去收了那裙，再放进橱柜里。再回身坐下来的时候，定定地望着月琼瑶。

　　“我没想摆脱，那都是过去了，我留，只是因为小时候娘亲教我，不要乱扔东西，我送给你，是因为我也是人，虽然我是妓女，但是我也是个人，经不得你把我当没脸没皮似的糟践。”

　　月琼瑶一瞬有些恍惚。她从来没听过有人这么直白地说自己是个妓女。虽然她们所处之地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烟花之地温柔乡，可是有太多的修饰词句可以掩盖妓女这么一个词，她们也一直在试图用一些名人轶事，文雅辞藻来叫人忽略这么一个身份背后的辛酸。而如今她就这么坦坦荡荡地说，我是妓女。

　　突然有些不忍心，琼瑶张嘴补了几句，“好，之前那话，我收回。只是，好歹你也是进过宫的女人……”

　　月无瑕扭头，像是咽了口什么。“我也不需要可怜。”

　　月琼瑶一时也不知道要跟这正执拗的人说什么好，好久才点点头，又点点头，认命似的。“行行，这些今儿都不说了。十二妈妈让我来找你，说是好好伺候那姓郁的，珠子不够问她要。”

　　落了尾音，月琼瑶扫了一眼周遭，这是白鱼舟。她才来红祸一个月就住进了花魁舫之一，然后就再没回来过。这简单的白鱼舟，她几乎要忘记长什么样。她突然想起十二妈妈交待她来时的目光，照例来说，若那公子是个富贵人物，十二妈妈总是叫白浅或者她陪着，不至于是这般关注着无瑕。无瑕虽是个摇钱树，可名声，她的名声太难听了。那些达官贵人来妓院，总是挂羊头卖狗肉，至少传一段风流轶事也好，哪见过这样大喇喇地把□□往人家床上送的？

　　月无瑕应下了琼瑶的话，注意到她的目光，此刻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何必多说呢，也许多说了话，又是三句两句的不合。月无瑕抚了抚眉，忽而道，“我听说，裴公子来求亲了？”

　　月琼瑶正要走，听得这句话，一脸防备。“怎么？”

　　月无瑕本想说句他是个好人，又怕琼瑶顶一句什么，顶什么呢，也许是“他好不好我自己清楚”之类的——还是不说了吧。无瑕笑笑，一脸坦然，“没什么，祝福一下而已。”

　　顺便羡慕一下，琼瑶是个有福气的人，枕书，更是个好人。

　　月琼瑶不知道枕书和她之前有过什么，枕书只说和她熟，至于有什么，他没刻意说过，她也不想问。月琼瑶爱得高傲得很，却也爱得细微得很。

　　月无瑕甩手毫不在乎的样子，一双眸子里都是戏谑。“他是个有钱人，琼瑶你下半辈子不愁喽。”

　　月琼瑶承认她被逗笑了，枕书说无瑕是他在别处认的妹妹，她有时候觉得没准真是兄妹也说不定。

　　“至于我，也不用太担心。”月无瑕的声音有些飘忽，月琼瑶一时竟分不出她是在对谁说话，她像是在自顾自的絮叨着什么。“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当然，我也不介意有人来养我，只是找不到……也就这么过了。”

　　船外的夕阳也落了下去，像是被江水吞了个干脆，终于，夜来了。

　　十】

　　郁靖回京了半个月，总有些事要交待妥当，再来这秦淮河畔，便是要寻个日子，做个了结了。郁靖不想去首舱喝看门掌事的茶，只愿早点窝个地方，揉揉一路舟车劳顿的筋骨，恰巧见离着最近的船上写着“只欠东风”，郁靖很欣喜，也许无瑕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知道她的原名，不是月无瑕，而是傅东风。就是那只欠东风的东风。郁靖指着直接让船夫划过去，想着好生吓她一跳，谁料想，闯了个空门。

　　郁靖学着无瑕的样，站在船头找了个离得最近的姑娘，就叫她去首舱里回话，只说太远了，扯了谎说自个儿脚扭了不方便走，就直接在这儿等了。一来跟主事交待一句，二来，要她催催无瑕，赶紧来。

　　月西游很惊讶，自己怎么去小厨房拿个包子吃还别人当云裳来传话了。瞟了眼那公子背后的牌匾，哦呀，原来是无瑕家的。西游和无瑕两个人一对儿吃货，常把云江当厨房，也算是臭味相投，也就不计较此刻身份问题，应下了划船去传话。临走前又偷偷瞧了一眼，倒觉着这公子有几分好看，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嗯，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月西游一边啃着包子一边使劲儿回想，终于想起来哪儿瞧见了。可想起来了，也不能说。再说……细瞧起来，还是有些什么差别的，到底还是那双眼睛像。月西游舔了舔手指，叹了口气。

　　“果然这世上的妖孽就不止一个，嘿。”

　　樱桃就听得自家小姐在外面不轻不重地忽而念叨了一句，正一头雾水呢，西游就掀了帘子进来了，道：“你瞧见无瑕没？”

　　樱桃使劲地回想了一下，“好像在砚墨云江。”

　　“走呗，去那儿找她。”

　　这个点儿准时去云江报道的，除了宫寒灼也没别人了。月西游一直犯懒，早上吃了个包子便回船睡回笼觉，哪有闲工夫招待着？晌午前别说云江这种地方了，就是首舱都少有人去，也就月无瑕起得早，四处兜兜转转，易得她们躲懒。

　　果然，才到船前就听见寒灼在敲桌子，他一答不出题就爱拿起那砚敲桌子，西游听得心惊肉跳，忙跳了舢板过去道：“寒灼哎，你答不出便歇歇呗，敲桌子作甚啊敲坏了谁来陪啊这可是宋朝的古董！”

　　宫寒灼初听人声，以为是子秋来了，喜得举起砚台就跳起来，洒了一脸墨。再一瞧，竟是西游，吓得一缩，脸上表情好笑得很，又听他咕哝道：“又来一个……以后我再不来了，这对子一日出得比一日难……”

　　月无瑕正在打瞌睡，她才出的第一题，寒灼就答了估摸半个时辰，她也习惯了，备好笔墨叫他答完了写上喊她就是。此刻被西游一闹，才朦胧睁眼，就看见寒灼一脸是墨的样子，笑到打跌。

　　“别笑了别笑了，你有客，先回船去吧，这儿我来。”话虽这么说着，西游脸上的笑不比无瑕少几分，看着寒灼的表情更颇有些猫捉着耗子的鬼灵精儿劲。寒灼在心底喊了一声惨，好容易盼走了个狡兔子，居然来了个小狐狸，惨啊，惨向人间几回寻啊！

　　无瑕揉了揉眼，也没想那么多，只当是来的寻常客人，就要往外走，临走前还被西游拉住了问，才给寒灼出了什么题。待一切妥当了，回了船，又是大半个时辰。

　　等在船门口的郁靖，脸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