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何以慰多情》棉球

3、第 3 章

　　五】

　　月无瑕犹豫了一阵子，还是没有挂牌子。

　　虽然挂是挂在红颜那块儿，可不少客人冲的什么来她这儿，她心里也清楚。每个月那么几天就权当给自己放个假，不待客也好。想及此处，便把牌子收了，打算拐去小厨房让炖一盅红枣银耳汤，却听得一侧莺声燕语，好是热闹。

　　月无瑕不爱凑热闹，可那脆里带了点糯，糯里匀了点甜的，分明是花魁琼瑶姑娘的声音。月无瑕初来红祸的时候就挺仰慕琼瑶的，那琼瑶姑娘和白浅不同，白浅若似一轮月，琼瑶就好似一块玉，极润，端的是个说话做事都不漏底儿的。做人做到这份上，也不容易，她无瑕这种端碗饭还要洒两粒米的性子，极佩服那些个滴水不漏的人。只是……

　　月琼瑶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

　　但这世上有多少事儿是理说得清的呢？脂粉堆里是非多，三言两语的就能无中生有南辕北辙，自打无瑕后来月月算账的时候拔了头筹，渐渐就有了些流言蜚语的闹得琼瑶不痛快。琼瑶有双又大又亮的猫眼，添三分气势，挑一双眉横，轻轻哼一声，是风情，也是风声。无瑕每月到了对账的时候都要跟她绕道走，就怕遇着了自己嘴笨，说着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

　　其实自个儿嘴不笨，不过无瑕觉得自己太懒。有十分的精神，待客也只舍得花三分，对姑娘家，越上心越容易出乱子，干脆装傻。再说，着心底里对这第一眼就仰慕的美人，到底还是有不忍对峙的心思，干脆吃了哑巴亏，由别人说去。何况……何况这三年两载的妓女做下来，别的没有，脸皮是一等一的厚了。无瑕不怕。

　　“真真儿难得呢。”琼瑶唱做俱佳，念着放账的名单，指尖抵了唇上，一阵娇笑。“这个月无瑕妹妹怎么垫了底儿？莫不是身子抱恙了……也没啊，前些日子我在首舱还瞧见好几次点她的呢。”

　　月无瑕头皮一麻，假装没听见，扭头继续拐去小厨房欲遁，却见一边阿离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嗓门比谁都大。

　　“无瑕姐姐，姐姐，姐……接，接，接客！”

　　月无瑕感到一阵头疼，分明觉到了那一道道射过来的目光。硬着头皮把人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道。“我今儿又没挂牌，哪来的客？”

　　“就是那个铁公鸡呗，在首舱待着呢，别的不要，就点了你。”

　　阿离还在痛恨一毛不拔的郁靖，自然没注意周遭这紧锣密鼓的战火气息，无瑕还没来得及回话，琼瑶浩浩荡荡已经走了过来。

　　“我说吧，无瑕姑娘这裙底，当真是进了就出不来的。倒不知是熏了什么香，还是用了什么药，灵光得很。”

　　阿离在心底啐了一口，这话说的，把自家小姐说成啥了？狠狠剜了琼瑶一眼，拉了拉无瑕的袖子。

　　月无瑕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上的旧裙子，幽幽开口。“可不是，我这裙子都旧得很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受欢迎，琼瑶姐姐要是喜欢，我也不好意思藏着掖着，回头我让阿离好好洗干净，给您送过去！”

　　阿离扶额，好久才又道：“得了姑奶奶，别贫了，首舱那儿，你管是不管？我看厢淅姐姐都快被烦死了。要不我替你挂牌了先，你赶紧回船上候客去？”

　　无瑕本想赌个气不接，回头一想，又何必跟钱过不去，就算这是个小气客人，好歹也有八个玉珠……咬了咬牙，她把牌子往阿离那儿一扔，一提裙子，中气十足。“行，那我回船了，回头你记得务必，务必把我这裙子洗了，给琼瑶姐姐送过去啊，要是晚了，这个月就不给你珠子花！”

　　六】

　　月无瑕进船的时候还有些喘，过来的时候前面有两个船上的船娘拌嘴了，偏生无瑕坐的小船上那船娘驾船全然不熟，绕了好半天，急得她嚷了几句，又踉跄了几步，到自个船前了还一不小心绊了下，当真狼狈。

　　郁靖已经在桌前等着了，这船来了好几日，他早摸熟了，不过就这么横走十步的地方，摆了张大床，桌椅柜子什么的，就没了空地。他把脚伸出来，大大咧咧地坐着，觉得一阵不同于以往被迫作了拘谨正经模样的惬意，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心情一好，就咧嘴笑着问候无瑕：“原来你这么赶着急着来见我，可见我还是有几分魅力可言的。”

　　无瑕早已经死了敲诈他的心，什么装穷假可怜都没用，她此刻只是翻了个白眼，走到柜子前，嘴里道：“是是是，贵客麻烦您自己倒茶，我先换个衣裳。”

　　郁靖哦了一声去拿茶壶，才倒了半杯，就见无瑕在那儿把自己脱得就剩了个肚兜，光溜溜的背对着自己，不知在柜子里翻着什么。郁靖手抖了一下，放下壶，拿起杯子去瞧，忍不住啧啧了两声。他看美人，喜欢看肩，喜欢看背，喜欢看腰，喜欢看腿。无瑕的肩和背是露了个精光，眼下船上光线不怎样，朦朦胧胧勾出个轮廓，很是诱人，尤其是那肚兜的红绳儿，系了个结松松地垂到腰下，绳头刚巧落在两瓣臀间，腿么也就那样，长长白白的好似两节长藕，想咬一口，不安分的一只脚还翘起来挠了挠另外一条腿的小腿背，脚趾一动一动的，好是玲珑——明明还像少女模样，可是郁靖只道，她哪是什么少女……郁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道：“我说你也太奔放了……找什么呢？”

　　无瑕终于是换了条藕色的裙子，把先前那条半旧不新的裙子扔在一边的绣凳上，并没回答郁靖的话，一下一下的扣着襟扣朝郁靖走过来。

　　郁靖招了招手，再索性伸手把人拉过来坐到自己怀中，去替她系扣子。“我来。”

　　无瑕懒懒的，挺没精神的样子，郁靖其实挺喜欢。待久了就知道，无瑕这人其实很有趣，对别人发发嗲的时候，声音软软糯糯的，或者乖，或者俏，像演戏似的。对那丫头阿离，声音就变了调了，脆生生的，那份神气劲儿不是颐指气使，倒是种姐妹间才有的亲密，对自己嘛……有时候也发嗲，不过最近好像不太发了，倒有种懒得敷衍的意思，声音么，比平时快一些，好像斗嘴的亲密……

　　郁靖挑了挑眉，系好最后一个扣子，往无瑕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默默在心里补上对她的评价——有待开发。

　　无瑕坐定了，在篮子里挑挑拣拣，好容易才找着一个看起来能入口的杏儿，皱了皱眉，老大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这会真是穷得连杏都吃不上了。”

　　无瑕方才套内衫的时候蹭着了发髻，几缕头发垂着，许是烙在脖子里难受，她索性拔了簪，乌发散了一肩。此刻她脸儿白，发儿黑，唇红齿白衬着艳黄的一颗杏，真个好看。郁靖突然特别想伸手去揉她的头，手伸到一半，却被无瑕站起来的姿势阻了，一只手本想去摸她的头，最后却摸着了胸。

　　无瑕一愣，本想去拿茶壶的，这会停下来讷讷地望着郁靖。“想要了？”

　　郁靖啼笑皆非，把手伸回来，也没解释，摇摇头，就老实说“没。”

　　无瑕哦了下，就仍去取了茶壶，舔了舔下唇，托腮望着郁靖。“你为什么最近总来找我呢？”

　　“你有意思。”

　　“嗯？”

　　“红颜没你骚，祸水没你俏。”郁靖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想看她害羞的模样。

　　月无瑕竟大言不惭地点点头，然后说，“是吧，我也觉得。比我有文采的红颜都不如我这么懂风情，比我懂风情的吧，没我这么能收能放，多才多艺。”

　　郁靖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