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韩破晓

40、第四十章 红楼一梦

　　热热闹闹的新年茶话会之后，上学期期末考试紧锣密鼓随之而来。对于应届高三毕业生来说，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一模”。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到了临门一脚那一天担保你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我被接踵而来的考试逼得喘不过气来，完全无心顾及其他。直到最后一科考试卷交上去，才算松了口气。这段时间我日夜埋头苦读，加上临场发挥不差，想必成绩到手十分亮眼。到时候再趁机和爸妈提我和范笳的事情，不知道有没有通融的余地？我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傻笑，等着班主任来宣布放假事宜。好几天没见到范笳了，心底的思念骗不了人。我这次物理答卷发挥超常，等下一定要范笳好好奖励我。
　　郑爽转回头，曲着手指在我桌上敲了两下，我才回过神，望见他手里拎着个真维斯的纸袋。他对着我微微一笑，从袋子里掏出个包装得很精致的小盒子给我，“送你的。”
　　哇，这是干嘛，扮圣诞老人吗？有礼物收呢。
　　“好端端的送什么礼物啊？”我嘴上客气着，手里却忙不迭接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呢？我越想越兴奋，脸上忍不住笑开了花。
　　“不能和大家一起毕业了。提前送你毕业礼物。”郑爽轻快地说。
　　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我傻傻地望着他。早就知道他要走，却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认识了三年，直到最近关系才稍有起色，他却要离开了。实在可惜得很。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郑爽突然把头凑过来，压低声音，“别一脸苦相，杨洋早上哭过一回了，你别再把他逗哭了。”
　　我这会儿才注意到杨洋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平时他最闹腾了，一刻也闲不住。同学三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子。
　　郑爽见我扁着嘴，不禁调侃道，“怎嘛，舍不得我啊？”一张折得方正的小纸条摆到我面前。他不是伤心疯了吧，这么轻浮的语气根本就不像他的作风。
　　我一边打开纸条来看，一边等不及问，“这是什么？”
　　“我在英国的居住地址和联系方式。”郑爽笑道，“实在想我的话，就来看我吧。我招待你玩儿。”
　　“神经。”我白了他一眼。
　　却见他正色道，“我一定会很想你们的，若是将来有机会，来探探我好么？纸条小心收好。”
　　我眼睛红了。我明白，他这个“们”字指的不是杨洋。
　　“恩。”我重重点头。“你放心。”我见不得气氛凝重，于是岔开话题，“郑爽，我能不能现在就拆礼物？你知道我最没耐性。估计等不到毕业我就憋死了。”
　　郑爽好笑地点头，让步。
　　本来趴在桌上玩忧郁的杨洋呼地回过头来，笑眯眯地和我一起拆礼物。
　　我毫无顾忌地伸手戳戳他肿得跟金鱼似的眼泡，调侃他，“又哭又笑，小猫上吊。”
　　杨洋不客气地拍开我的“毛手”，恶狠狠地道，“要你管。”
　　郑爽送我的礼物是一只精致的琉璃招财猫，送给杨洋的则是——
　　呃，一盒游戏机币。
　　某杨姓少年顿时化身怪物暴走了。“XXXX，郑爽你找死啊。”
　　我们正毫无顾忌地笑闹，和谐地融入全班同学的叽叽喳喳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老班来了。”全班立刻肃静。
　　我兴奋地望着门口，期待那个令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身影。
　　然而，更让大家觉得久违的“熟悉的陌生人”走了进来。正是消失了几个月不见的正牌班主任“对不对”老师。
　　“同学们，好久不见。大家有没有很想念我呢？”“对不对”春风满面，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
　　我顿时笑容僵在脸上，只觉心底一阵冰凉。
　　好不容易挨到“对不对”老师长达一小时的抒情结束。我一个猛子冲去高二年级办公室，竟发现范笳的位子空空如也。满桌子的书没有了，总是端正地坐在桌子旁的那个人也没有了。整张桌子干净得不像有人用过。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值考完试，老师们纷纷收了卷子回家批阅去了，就盼快点完成任务能轻松过个年。办公室里人寥寥无几，坐在范笳后排的老师正在整理卷子。看见我，疑惑地问，“同学，范老师辞职了哦，你找谁啊？”
　　辞……辞职？！
　　他不只不带我们班班主任，连工作也辞了？
　　我仿佛被一道雷当场劈中，彻底傻了。
　　几天前还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一转眼就跑得没了影，连只字片语都没留下。范笳到底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极为混乱，行动也就脱了序。
　　等理智回笼的时候，我人已经站在校长室门口，冲动地敲开了厚重的红木大门。老校长看见我满脸泪痕，深深叹了口气，“孩子，进来吧。”
　　老校长说，范笳的确辞职了，就在新年茶话会的第二天。他没交待自己的动向，但老校长与他爷爷有些私交，于是听他家里说是回去了美国。
　　骗子！骗子！骗子！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骂范笳。
　　明明说过喜欢我，明明说要和我结婚，明明说过会等我，明明说好不会放手，一转身却仍是毫不留恋地离开。
　　一路奔回教室，我趴在桌子上哭得地动山摇。全班同学全被我吓傻了，围过来叽叽喳喳探问。
　　杨洋一边咋呼着疏散八卦的人群，一边手足无措地安抚我。“喂，喂，周贤，你怎么啦，别吓我啊。”
　　见实在劝不住我，他也火了，不爽地一拍桌子大吼一声，“X,郑爽不是还没走嘛，你哭这么伤心干嘛啦。搞得我也想哭了，真是的。”
　　顿时，全班八卦的焦点全转移到了郑爽身上。
　　我暗恋郑爽三年，他要走，我哭也是合情合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号啕大哭逐渐转化为抽噎。一本物理破旧卷边的物理书啪的一声丢在我桌上，我反射性地抬头去看，是班主任“对不对”老师。
　　“小糊涂虫，书都不要了，还准备高考呐。”老班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
　　我傻傻地望着眼前这本眼熟的物理书，这书原来是丢范笳那儿了，难怪我前几天一直找不到。
　　老班走了。我盯着那本书好久好久，才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一页页去翻，仿佛每一张纸上都沾着范笳的气味，一不小心就会烟消云散。
　　然后，在牛顿第二定律的公式下方，我赫然看到一行钢笔书写的小字。熟悉的笔迹，一如初次相遇时写在黑板上的那两个苍劲的大字，一笔一划无不牵动着我敏感却脆弱的神经。
　　他说：傻丫头，对不起。我若不走，我们永远没有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