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韩破晓

4、第四章 受伤

　　什么叫不要再惦记郑爽了。明明是南京人，装什么北京腔啊。我是贼吗，干嘛惦记他，悲剧。
　　我失眠了。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范笳那句话。仰慕郑爽两年我都没失眠过。我对郑爽的感觉，范笳不是第一个看出来的。小楠总说，就你这点小心思，地球人都知道。你还不够道行。大概是被老师知道了，心里总有点虚。暗恋这种事情被老师知道比被郑爽知道严重多了。
　　第二天，我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课。嘴撅得能挂酱油瓶子。我心情一纠结就会下意识噘嘴。这个习惯幼儿园开始就有了，估计这辈子改不掉了。
　　心情不好，连笑得力气都没有。从教室下楼去上体育课，一路上我就盼着别见到熟人。偏偏天不从人愿，迎面撞见郑爽，连带撞翻他手里抱着的一大摞书。我连忙道歉，弯腰帮他捡书。那些书都是外文的，我看不懂，不过封面印着大大的电脑，一看就知道是计算机方面的书。人家人生多有计划性啊，不愧是我仰慕的人啊。
　　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又出现了那个讨人厌的“惦记”。怎么看，这两个字都把我肖想郑爽的意图揭露的赤裸裸的。
　　我一阵心虚。
　　“你已经开始看专业书啦。”我故意轻快的说，想要化解尴尬。其实我觉得尴尬的就只有我，郑爽挺自然的。
　　“嗯。”郑爽将手里的书摞整齐，“范老师给了我一些参考书，让我准备面试。”
　　果然学校要推荐郑爽去提前录取吧。我就知道。等等，范老师？范笳？他不是教物理的么，哪来这么多计算机书啊？
　　郑爽看了我一眼，估量我可能真不知道，就说，“范老师是XXXX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的。”XXXX是外国名字，没听过，自动忽略。
　　我一双熊猫眼瞪地大大的。计算机系毕业的，那他来教什么物理啊？欺骗祖国的花朵吗？
　　带着满肚子的震撼走到体育馆。上课铃正好响。高中体育课没有初中严格，因为体育成绩不算高考分。学校体育老师人手不够，随便拉了个篮球队教练来教我们。大胡子的老师对我们彻底放任。长跑短跑跳高跳远体操什么也不用做，最后觉得散漫的坐在操场聊天影响不好，我们班的课干脆改在体育馆篮球场上了。于是，每节体育课，我们班女生都分散坐在体育馆的阶梯上，一面做上一堂数学课布置的作业，一面看场上高大帅气的篮球队员训练。
　　可是，今天，一踏进体育馆就觉得气氛不对，平时女生凑在一起很难有安静的时候，今天却不然。果然，范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穿着戴帽子的浅灰色运动衫和同色系的运动裤，站在队伍最前排。手里还捏着一枚哨子。我四处张望见不到大胡子老师的健壮的身影。天，该不是范笳给我们上课吧？
　　直到范笳口哨一吹，集合。我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小希望彻底破灭。亲爱的校长，虽然是义务教育，咱也没少交学费吧。您请了个学计算机的来教物理，代班主任也就算了，现在还顺便上体育课，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
　　体育课是除了数学之外我最讨厌的科目，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擅长，所以不喜欢。围着体育馆跑了十圈，虽然是室内，我也已经像一个快死的人了。胸闷气短，面目狰狞，长发飘散，再加上熊猫眼，整一个日本恐怖片里的女鬼。
　　跑完步，我刚想坐在地上喘口气，就听范笳说，我们来拉筋。我自恃排在最后一团，偷懒半曲着腿，谁知道范笳突然说，“请周贤同学出来给大家做个示范。”
　　五雷轰顶。范老师，我上辈子跟您有仇么？
　　我慢吞吞的走到前排，并拢双腿，弯腰，手掌触地。完美。哈哈，我心里奸笑几声。体操是体育项目中我唯一擅长的。因为我天生筋软。小学时候我参加学校舞蹈队，还有文化局的老师要挖我去参加小红花艺术团呢。后来我妈说唱歌跳舞没前途，还是要好好读书，就放弃了。
　　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我趁下腰的空当，肆无忌惮斜眼瞄着范笳。他不动声色。“谢谢周贤的示范。”
　　“今天这两节课我们练习跳山羊。”悲剧。范老师，您还真不消停啊。跳山羊是体操动作里我最讨厌的。为什么？处处揭我短呗。我手脚不够长，撑不高跳不远。山羊架子都有我大半个人高了，我怎么可能跳得过去阿。
　　这一次，他按学号点名，好死不死，我的学号全班第二，连个心理准备的机会都没有。排第一的是女生班长，人家一米七四的个子，轻松一跨就过去了。轮到我了，我助跑了好几回，都没有勇气跳上去。克服不了心理障碍。
　　范笳走到我身后，双手扶住我的腰，竟然很轻松就将我举起来，“双手撑住，两腿尽量外展，跳。”
　　我心一横，还真跳过去了，而且是稳稳的双脚落地。睁开眼，回头看看站在那里的山羊架子，还有一旁弯着嘴角的范笳。自己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仿佛是突破了心理障碍，后来我又跳了几次，越跳越上瘾了。几个和我一样小个子的同学见我跳得顺利，也跃跃欲试起来。大家正玩得开心，范笳不知道从哪弄来个鞍马。熟练的跳过去了，他人高腿长，动作又稳，看起来真的很帅。
　　我眼睛一亮，跑过去也要跳。他却拦住我，让我不要勉强。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完全不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冒冒然就去跳了。谁知道鞍马比山羊的架子宽很多，对于跨越时候双脚的外展程度要求更高。范笳因为手臂长，撑得高，腿外展120度就能跳过，但换我几乎要平展180度，可惜我知道的太迟了。骑虎难下，就硬生生跳了。落地的时候，来不及收回的手还是被腿撞了一下，疼得我当场眼眶就红了。
　　一边围观的同学傻眼了。这高三的紧要关头，要是弄伤了手可不是开玩笑的。范笳第一时间冲到我身边，抓过我的手检查。轻轻转了一下手腕，我眼泪已经刷刷往下掉。“很疼？”
　　“嗯。”他不问还好，一问我心中顿时无限委屈。事实上，明明就是我自己逞强造成的，根本不关他的事。
　　范笳交待班长安排其他同学自由活动，就带我去校医室了。
　　校医检查了我手，心里一阵疑惑。明明是个小扭伤，怎么哭得那么惨。便交待我要是不放心，最好去医院拍个片子什么的。
　　从校医院走回教室，我其实感觉手腕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我这个人最怕疼，用我妈的话就是爱虚。从小有点什么磕磕碰碰就自己穷紧张。
　　范笳不放心，一直坐在教室里陪我。见我手不方便，还抽了张面纸帮我擦眼泪。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我的脸，我的耳朵一下就烫了。我自己看不见，但是估计是红得不像样子。我暗自觉得窘，这耳朵怎么不看时机不分对象瞎红啊。
　　“那个，范老师，对不起。”我一尴尬就想说话。
　　“好好的干吗说对不起？”范笳弯着嘴角耐心地问。第一次这么近看他。平时他的眼镜反光，他又和我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我没怎么看清楚过他的样子，除了下巴上的青春痘。我发现他的眼睛很大，虽然是单眼皮，但是我见过单眼皮里最大的眼睛了。
　　这一看晃了神，一时把自己要说的话忘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我为什么要对不起他。“给您添麻烦了。您让我不要跳，是我自己非要去，才弄成这样。”旧恨新仇都烟消云散了，我这人最见不得人家对我好。
　　“傻话。你是我的学生，没有照看好你我也有责任。”范笳嘴角的笑纹更深了，我发现他笑起来竟然还有酒窝。于是，耳朵更红了。他这话说得我心里莫名的一阵感动。第一次，他在我心中有了如此光辉高大的人民教师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