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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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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隅中永玉方醒,自觉昨日喝多了有些失言,忙问侍候梳洗的丫头宋宁何处。答曰一大早便巡店去了,只觉无名火起,不知为甚。
一番收拾,饭也不吃,也来到街上,只教小林跟着。
京州府市店,素讲局面,雕红刻绿,锦窗绣户,好不繁华。
路过一处茶庄,门前“景谷兴”的幌子已被拿下来,“苏家景谷”取而代之。永玉冷笑几声,满身煞气,吓得小林大气不敢出,只默默地跟着。
旋即,永玉脚步一停,突然转过身来,小林只觉春风涤荡,满树花开。永玉偏头眨着眼睛,俏皮地说:“小林,我肚子饿了,带我去吃东西吧。”
小林目不斜视,缓缓点头称好。不多会,果见一熟人走到近前,对永玉说话。
“哟,这不是翟小爷么,今儿这么得闲?”
“赵……赵老板,我出来逛逛。”永玉低着头,轻轻踢着脚下的石子,却是娇羞模样。
“可不是嘛,新雨初霁,正是好一年好景呢,刚才听霍小爷说要寻处地方进午膳,在下正于一外乡友人约于龙海楼,不知翟小爷肯不肯赏脸,与在下同去?”
“赵老板既约了人,我……我就不去了,随处逛逛就好。”
“哎,在下早想与翟小爷结交一番,现在岂不正是有缘,再说我那友人也听说过京州城翟家,在下正好借翟小爷的威名让他见识见识。”
永玉摸摸发带,偏头看看小林,一时拿不定主意的模样,那姓赵的一把拉住永玉,露出勉强之意,永玉心想刚刚望见他时明明右盼右顾,似在找人,这会又说与人约在龙海楼,心里一阵好奇,便点头跟了去。
这赵姓之人名赵景德,在街市里开了几家当铺,家资颇厚,也算是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和翟家无甚往来,加之永玉较少抛头露面,论起交情来,竟不如宋宁与之交厚。
到了龙海楼,小二直接领进雅间,赵景德的朋友已先到。
未想却是一个华服少年,头戴束发金缕冠,身着细绢薄衫,外罩紫缎衣,面洁如玉,色比水月。见赵景德等进来,少年露齿一笑,永玉竟觉金光炫目,元神离壳。
一番引见,原来此人姓祁,名落,国都金陵人士,当下北上办事,路过京州遂会一会故友。
赵景德祖上昔日在金陵为仕,后回乡从商,自然有些国都的世交。永玉看祁落的衣着谈吐,加上北上办事之言,猜他多半也身居庙堂,遂没有了拉拢之心,只是碍于赵景德面前,只好惟惟诺诺,佯作纯良。
祁落却对永玉一见如故,布菜,敬酒,殷勤之至,反到把赵景德冷落了一旁。永玉暗暗称奇,心想果然山外青山楼外楼,世上居然有比自己还能装的。又想他年纪轻轻就沉浮宦海,想必也有一番苦衷,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一顿饭未完,祁落嘴里的霍小爷已变成了永玉。
然后,赵景德把一口饭喷了,因为祁落说:“永玉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子。”永玉羞涩一笑,说:“明明祁公子,啊不,祁落哥哥才是最漂亮的。”
吃过饭,赵景德邀两人共游,一行人来到了钱水栈,这钱水栈乃是京州城八景之一,引钱江之水绕城而过,岸边修有长长栈道,一直延伸到江里。栈上有一八角亭,烟霞欲栖,揽风停云,引无数京州城的年轻公子到这里吟诗作赋,把酒言欢。
只是赵景德,翟永玉混迹市井,本不是风雅之人,祁落翩翩公子模样,却也不似个吟风弄月的主。
祁落拉着永玉的手说这说那,赵景德一时插不上话,便踱到远处看江景。
“永玉,我初见你时就觉是在哪见过,你未出过京州城,我未近过京州城,你说可是在梦里见着?”
……
“永玉,此次北上本不经京州,无奈连天遇着大雨,只好绕到此地打点,才有你我相见,可算有缘?”
……
“永玉,一个月后我办事回来,那时找你相叙可好?”
永玉本没存什么心思,只是眼前这少年太过古怪,问了永玉好多话,等谈到自己却轻轻绕开。
瞅了一眼远处的赵景德,永玉突然怔住,祁落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赵景德正拱手下拜,而正对着他被拜的那人,正是祁落一直带在身边的下人,此时不知正说些什么,让赵景德摆一副奴才模样。
祁落眉毛一拧,拉着永玉道:我那小子向来这样,一副棺材脸,不识好歹,定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唬住了赵兄。”随即大声招呼那人过来。
“瑜阳,你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赵兄是什么人,轮到你在这撒野了,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么个主子?”
祁落越说声越大,最后叫瑜阳的下人跪下给赵景德赔不是,赵景德直道“不碍事,不碍事”。永玉看瑜阳剑眉英目,气宇轩昂,给赵景德这么一跪倒不如刚才受拜那会子顺眼。
祁落果然来头不小,永玉暗地心惊。
傍晚,天香苑,还是此三人。
永玉与祁落一下午粘粘腻腻,赵景德不但嫌,还拉两人到了此处,天香苑,京州城最大的艳坊。
永玉不常来,赵景德却是常客,一进门就被请进了上房。
一个紫衣女子旋而进来,与赵景德调笑一番。永玉见她模样清丽,略施粉黛,只当是赵景德的旧相好,不料紫衣女子突然粘上身来,娇笑道:翟小爷可是稀客,刚才上楼的当儿,就给多少眼睛瞅直了,我当是谁家的公子,把我们天香苑所有姑娘的魂都勾了。
永玉脸红低头,紫衣女子又粘向祁落。
原来此人是天香苑的小鸨,名唤千色,未等她开口,赵景德赶紧牵住:“千色姐姐莫客气了,我来介绍,这位金陵的祁公子,与在下是世交,今日与翟小爷聚到此处,快快请依依姑娘出来献个曲儿罢。”
“哟,赵爷怎还惦记依依姑娘呐,上次不是和您说了么,这孩子病了。”
“什么病,这么些时日竟还不好。”
“唉,还能什么病,痴心病。前几日见了苏公子,心被勾了去,就说再不见客了,大妈妈自是不让,这依依死心眼,招架不住就绝食起来,竟是一病不起,死活只等苏公子再来把她赎了去。”
“依依姑娘怎这么不开眼,那苏鸿信风流成性,油嘴滑舌,家里面都娶了几房小妾,有甚么好?”
“赵爷有所不知,依依瞧上的不是苏二公子,是苏家外面的公子,苏汐远。”
“哼,想必也是一个样,哪日见了,定要替依依姑娘讨个公道。”赵景德说完忽觉翟、祁二人在场自己有些失礼,便缓声道:“莫要扫了祁公子和霍小爷的幸,千色姐姐帮请凌薇姑娘吧。”
千色下去,不会儿就有小童进来端酒送菜,不久又进来三个颇有姿色的女子陪坐一旁。吃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凌薇姑娘方来,莲步轻移,说不尽的娉婷姿态,并不多言语,略施了礼,直接坐在一处抚琴自唱。
永玉方才听千色说到苏汐远,又说依依如何如何,心中烦恼不堪,赵景德与祁落跟他说话也不爱搭理,只装害羞与傻笑,一顿饭下来了无趣味。
天色渐晚,一行人从天香苑出来,就要告别。
祁落执住永玉的手,竟红了眼睛:“钱水栈说的那些话,永玉可别忘了。”
永玉一时不解,想不起他指的是哪些话,只有点头。
祁落一笑:“我说初见你便觉得你眼熟,是真的,不是哄你。”永玉望着眼前的华服少年,唯有再点头。
“我还说一个月后我再来找你相叙,到时永玉莫要躲我。”永玉第三次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