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梦·细腰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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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不虚。”
“不，我没有，我不是不故意的！”
“善恶有报。”
“我不是故意不给你饭吃，我只是忘了——”
“姨娘！”新来的小丫鬟听到点声音，便急急忙忙冲进来，给四姨太擦汗端茶。
“啊！”小丫鬟的手被狠狠扣住，一惊一疼间，蓦地松了手，手里的茶杯霎时落地，刚倒好的茶水撒了一地。
她知道自己惹了祸，慌慌忙忙地跪下求饶：“姨娘饶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跟她一起进府的丫鬟都羡慕她命好，分到了四姨娘房里，她心里也暗自欣喜，都说四姨娘掌着内院实权，只要能被姨娘看中，那她这辈子在姚府就不愁温饱了。
可是一连来了几天，连卧房的门都没摸到，根本没有机会近前伺候，她蹲守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大丫鬟和奶娘都不在的机会，冒险进了卧房，想着能来四姨太面前混个脸熟，表一表忠心。
此时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低垂着头不敢看四姨太的眼睛，自然就错过了四姨太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
听说四姨太治家严格，不敢想象自己会受到什么惩罚，她含泪咬着牙，肩膀轻微抖动。
这时，头顶传来轻柔的询问声：“你叫什么名字啊？”
“回姨娘，奴婢雪儿。”
“雪儿？这名字真好听，快起来。”一双莹白纤细的手伸到她的眼前，瞬间袭来阵阵香意。
原来四姨太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吧！
雪儿感激涕零，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谢姨娘！谢姨娘！奴婢以后一定更加尽心尽力服侍姨娘！”
“姨娘……”大丫鬟春喜一打门帘进来了，看到雪儿的那一刻，脸色倏然变得很差，被四姨娘横了一眼后，勉强挤出笑容。
“雪儿，你以后就跟着春喜做事。”四姨娘半倚在贵妃榻上，轻飘飘一指，就决定了雪儿的下半辈子的生死。
“是。”雪儿和春喜齐声应答，雪儿是高兴，春喜则暗暗捏了把冷汗。
她知道，如果雪儿只是单纯闯进卧房伺候，自己顶多被责骂一二，可要是雪儿撞破了姨娘的要事，自己就没这么轻松了。
四姨娘的话彻底打破了春喜的最后幻想，她知道自己逃不过一顿狠罚了，自己跟了姨娘这么久，从来都是她一个人近身，每次分到她手下的丫鬟小厮，最后都……
“雪儿，你先下去吧。”上一秒还笑意盈盈的四姨娘，在雪儿出去后，立刻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春喜一刻也不敢犹豫地跪了下来：“姨娘恕罪。”
“去办事，办好了再来求我。”
“是。”
深宅大院里隔墙有耳，主仆二人共事多年，对对方的心思彼此心知肚明，因此不用刻意点明也知道该怎么做。
……
“咳咳，小翠，这洒得这是什么，好呛啊。”姚婉清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成掌来回扇着风。
“大小姐，这是雄黄，驱蛇用的。”小翠头也不抬地回答，依然认真地在门前屋后一遍一遍洒雄黄酒。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洒雄黄酒了？”
“大小姐，我这两天总是在您的院子里发现爬行痕迹，我怀疑是有蛇在附近，想撒点雄黄驱蛇。”小翠指着地上一道弯弯曲曲的线，说道。
“这怎么看出来的啊？”姚婉清好奇地凑过去，老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像这种弯曲的痕迹，多半是蛇爬行留下的，不过也不一定，我提前撒上保险点。”
“原来如此，小翠你有心啦。”
……
门“吱”的发出一声轻响，春喜轻手轻脚进来。
“事情办好了吗？”
四姨太原本慵懒地靠在榻上，听见声音，掀了掀眼皮，乜斜着眼睛看向春喜，便出声询问。
“办好了。”
春喜恭敬地跪在四姨太手边，等候发落。
“这次的事情，虽然是你疏忽大意，但看在你将功补过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四姨娘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自己新做的指甲，蓦地变了脸色。
“呕……”
她捂着嘴，几乎是从榻上弹起来，掐着护栏，就是一阵剧烈的呕吐，吐到后面，只剩些酸水了，依然在干呕。
见状，春喜连忙从地上起来，又是倒水，又是给四姨娘拍背，关切地问：“姨娘这是怎么了？”
最近四姨太胃口不好，吃的本就很少，可不管吃多少，最后都会吐出来，以至于她整个人都身子犯懒，门都不愿意出了。
“鬼知道。”四姨太被扶回榻上，有气无力地接过水杯，润了润嗓子，“这几天总是这样，吃什么吐什么……”
闻言，春喜刻意压低声音，话中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姨娘，您这个月的月事是不是还没来？”
“你是说……”四姨太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她激动地和春喜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肯定，然后小心翼翼地抚上肚子，“如果是真的，那天赐就有伴了……”
她是个传统家庭出来的女人，坚信孩子可以栓住老子，姚天赐的出生仿佛印证了她的想法。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她的年华不再，姚崇善虽然没有明说，可是近些日子常往外跑，说是应酬，可他一个当老板的人了，哪来这么多饭局需要他亲自出场呢？
记得还没怀上孩子的时候，人前人后姚崇善都喜欢搂着她的腰，甚至破例带她去晚会，他当着外人的面说她“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为此闹了她几次大红脸。
可是自从生下了姚天赐，她自己都觉得腰粗了两圈，更不要提姚崇善天天往外跑的做法，伤透了她的心。
因此头几天吐，她只以为吃坏了肚子，叫人不要声张，还不切实际的希望吐一吐可以变瘦。
不过，如果真的是有了，那不仅天赐以后在府里有了帮衬，她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如山，到时候姚崇善就算不愿意，也得抬一抬她的位分。
至于什么情啊爱的，男人的喜欢最是靠不住，还是孩子和家产更令人安心。
短短几十秒钟，四姨太已经在脑海中计划好一切，甚至把两个孩子的路都铺好了，她定了定心，当即下了决定。
“春喜，你去禀报老爷，就说，就说我怀孕了，大夫说是个儿子。”
“可是……”春喜有些犹豫，这种事情不应该先请大夫吗。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四姨太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一抬头见春喜还直愣愣地像个木头似的站在那，目光凶狠如刀，让人不寒而栗。
春喜不敢顶嘴，连连应着往外走，出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倒在地。
……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蓁蓁眉头微皱，聚精会神地看姚婉清写的字，边读边思考，认真的神情让姚婉清都不敢打扰。
可惜蓁蓁看了半天也不明白，眉头越皱越紧，嘴巴也撅了起来，最后特别泄气地转移了视线。
“这句话的意思是，楚王喜爱腰细的苗条大臣，宫中人为了讨楚王喜欢节食减肥，以至于有很多饿死的人。比喻上有所好，下面争相效仿迎合。”姚婉清适时出声，把蓁蓁的注意力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随着姚婉清的解释，蓁蓁眼里射出奇异的光，有钦佩，有歆羡，还有些不知名的情绪，看得姚婉清像心头滚了热水，甚是煎熬。
她唐突地握住蓁蓁的手，坚定地说：“蓁蓁，我来教你读书吧。”
“还是不了吧。”蓁蓁推脱着把手抽了出来，她低着头，小声讷讷道，“我认识几个字就行，读书，我学不来的……”
“其实一点也不难的，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怕蓁蓁拒绝，她有些语无伦次地“推销”自己：“我的祖父是远近闻名的大儒，母亲是人尽皆知的才女，我在女子学校读书的时候国文学的特别好，虽然后来去国外念书，但是我一点也没松懈，真的，你相信我！”
可不管她怎么说，蓁蓁的视线都游移着，不肯给出肯定的答案，她知道是她心急了，可她就是见不得蓁蓁自卑低落的样子。
不能操之过急，姚婉清在心里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定下心来观察蓁蓁的眼神聚焦处，那是她刚刚拿在手里的——一支钢笔。
“这是钢笔，它可以把墨汁储蓄在背带墨囊里。”她翻出一张新纸，摆在二人面前，将笔塞进蓁蓁的手里，随后握上去，“你来试试，这种笔写字流畅，很简单的。”
姚婉清从背后环住蓁蓁，看上去就像她从后面抱住蓁蓁一样，她的手覆在蓁蓁的手背上，如同她一直都在包容蓁蓁的一切。
她认真地注视着蓁蓁手下的一笔一划，恰巧来了一阵微风，吹乱了蓁蓁的头发，发丝拂到她的脸上，弄得她痒痒的。
姚婉清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引来蓁蓁疑惑的目光，她打着哈哈询问：“你想学什么字啊。”
我想，学你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呢，蓁蓁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并且逐渐变成强烈的期望。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只觉得好像有什么失控了。
蓁蓁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提，她只说：“我没有写过字，都听你的就好。”
姚婉清对这个回答依然不满意，她还想要再追问最后一次。
察觉出她的意图，蓁蓁随手指着她桌面上的报纸标题说：“这个吧，就这个。”
姚婉清愣了一下，从善如流地应道：“好。”
“来，不要急，慢一点，特别好，自由。”姚婉清用轻柔的声音温和地鼓励着蓁蓁，每当蓁蓁完整写出一个字，她都会发出真诚的赞美，然后继续引导，“下一个是，就是这样，竖钩，民主……”
“自由？”蓁蓁下意识跟着重复，眼眶莫名红了，她觉得自己的手被姚婉清握住写字，像极了提线木偶，又或者是她反应过度，可她的思绪越来越不平静。
蓁蓁怕自己再继续下去，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她带着难以察觉的颤音，打断了姚婉清的教学。
“……你刚刚写的就是这个吗？”
“我？我刚刚在写给报社的投稿。”她把报纸展开，示意蓁蓁仔细看，“你看这段，他们烧杀抢掠，俨然是有组织的土匪。”
“因为哥哥曾经提过想加入这个党组织，所以我大致了解过一些，跟这上边写的完全不一样。”
“据说这个组织，他们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为了不扰民，让将士睡在路边。”
“这个报纸啊，明显在扭曲事实，所以我要投稿澄清，我写了好几份呢，一会让人送去每个报社都试一试，对了，可以用爸爸的名字寄，这样他们就不敢不登报了……”
一提起外面的世界，姚婉清侃侃而谈，身上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耀耀光辉，令蓁蓁从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个女孩，她与自己不同，并不属于这里。
她是皎皎明月，是朗朗清风，而自己只是一个在阴暗深宅里腐烂发臭的老古董，她困在这里，一辈子都出不去，而姚婉清，有属于她的远方。
“听说他们物资匮乏，你说我给他们捐点东西怎么样，药品是必须的。听说他们的战士冬天穿不起棉衣，我可以给他们多捐一点……”
“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想到姚牧池，原本心潮澎湃的姚婉清，一下子就变得惆怅起来。
虽然姚牧池没有明说，但是在她出国前，他一直很关注这个组织的信息，所以多半参加了这个组织。
想到打听来的消息，他们的斗争绝对是艰苦卓绝的，加上姚牧池一直杳无音讯，不禁让人担心不已。
小手指突然被人勾住，像一根羽毛落在心上，明明没什么重量，却弄得人心里痒痒的。
察觉到手主人想逃走的意图，姚婉清一把攥住了对方。
她长舒一口气——可算是止痒了。
“咚咚咚。”
门口传来响声，二人一齐看过去，是小翠。
她紧紧抿着唇，脸也绷着，显然刚刚遭受了什么冲击。
姚婉清敛了笑容，蓁蓁也垂眸藏起来情绪。
“多半是前院又出事了，你不要怕，我去看看。”姚婉清一脸轻松的表情，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给蓁蓁，“你稍坐片刻，我少顷就回。”
她和小翠步履匆匆的离开，并没有去前院，而是进了四姨太的屋子，姚婉清的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最近老爷子的后院出事频率太高了些。
“爸爸。”
“嗯。”姚崇善脸色铁青，自打那件事后，家里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尤其是姚婉清回来后，更是变本加厉……他都已经躲出去了，竟然逃不过！
“你四娘就在里面，送送她吧。”他惺惺作态地抹了抹眼睛，也许是里面的女人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在他心里多少有些地位吧。
姚婉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直到进了里屋，才被骇得脸色发白。
只见四姨太赤身裸体地趴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大张着，像是在大张着呼救，身体扭曲成了一个S型，衣服在四周凌乱地撒了一地。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原本珠圆玉润的她，现在的腰竟然只有四寸，盈盈一握就好像能掐断似的，更别提这样扭曲的动作，简直令人寒毛倒竖。
看着四姨太的死状，姚婉清莫名联想起自己院子里的痕迹，她弯弯曲曲的动作，像极了一种爬行动物……
门外传来嘈杂的喧哗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不是奴婢，奴婢侍奉姨娘多年，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出来以后，只见两个护院押着春喜跪在地上，姚崇善背对着她，不知道说了什么，春喜的叫声越发凄厉。
“是方大师！姨娘用了方大师的药方！”
“什么方大师，哪里来的江湖骗子？”
“姨娘前些日子逛街，在路边遇到了一位女术士，说有法子可以变成细腰，便把她留了下来。”
往日记忆重现，春喜变得非常激动，两个人差点没能押住她：“她现在就在悦来客栈住着呢！”
姚崇善使了个眼色，管家点点头，立刻带了三四个人出门。
过了没多久，老管家又带着他们一脸悻悻的回来了，并没有带回来什么方士什么大师。
他们多半是在外面被人说了什么，一个下人还不等姚崇善和管家开口，就先跪下告状了。
“老爷！他们说，他们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姚崇善听完，也顾不上他坏了规矩，当即横眉怒目，怒火冲天：“好你个春喜，谋害主子，还敢欺上瞒下，来人，把她给我扭送警察局！”
“老爷，奴婢冤枉啊，奴婢说的是实话，冤枉啊——”
“冤枉啊——”
春喜大概真的没说假话，可事情最终转向了难以解释的角度，只能说她们主仆二人自作自受了。
姚婉清感慨万千，眼前渐渐浮现出一行字。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梦·细腰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