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日记（gl）》九日文

13、梦·绣花针

　　姚婉清刚一进屋，迎面就撞上了蓁蓁期待的目光，她的表情里有小心克制的雀跃，虽然没有明说，但视线围着姚婉清小幅度地来回看。

　　她的眼神脉脉含情，每一个动作都诉说着对姚婉清的依赖。

　　可是她注定要让蓁蓁失望了。

　　“……糕点呢？”

　　跟姚婉清同住了这段时间，蓁蓁与小翠的相处像是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空气墙，毫无进展，跟她倒是敢表达自己了。

　　蓁蓁见姚婉清没把答应她的东西带回来，她半是震惊半是不可置信。

　　仔细想想，这确实是她对蓁蓁的第一次言而无信，姚婉清感到非常歉疚：“对不起蓁蓁，路上遇到了嫚汐……”

　　怕她担心，也怕她多想，姚婉清隐瞒了姚嫚汐的反常，只是再三向她保证，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看出她的低落，姚婉清耐着性子哄她：“你不要难过，我在外面耽搁了那么许久，糕点早就凉了，索性给了嫚汐，下次我带你去吃新鲜的。”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你给你亲妹妹糕点，我一个外人，能说什么。”说到“外人”二字，蓁蓁一下子红了眼眶，她满脸委屈，又不愿在姚婉清眼前落泪，只得别扭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你惯会哄人，我哪里出得去……”

　　话一出口，姚婉清已是后悔不迭，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蓁蓁本就敏感自卑，早知如此她就是随口说丢了摔了，也不至惹她这么伤心。

　　何况她说的一点也不错，按照现在的情形，她把蓁蓁藏在院子都要顾虑再三，如何能光明正大地带她出门呢？

　　看着蓁蓁背对着她偷偷拭泪的身影，姚婉清揪心不已。

　　她想起安妮曾经不止一次跟她抱怨过，家里的妹妹们常常因为对姐姐的独占欲而争吵不休。

　　她后知后觉，这是不是说明，蓁蓁对她也有独占欲呢。

　　她只是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早就把我当姐姐了。

　　所以她才会因为我把糕点给嫚汐而伤心，一想到这里，姚婉清就抑制不住的欢欣。

　　她看蓁蓁的眼神愈发宠溺，觉得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可爱至极。

　　可爱到想让人把一切好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

　　她拉着不明所以的蓁蓁来到梳妆台前，神情专注地翻来翻去，终于在某个夹层里翻出来一个鹿角砂红漆黑檀妆奁。

　　“果然还在。”姚婉清没有解释，她用手绢擦了擦匣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珍之重之地把它塞到了蓁蓁怀里。

　　“这是什么？”

　　蓁蓁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姚婉清怜惜地擦拭过她眼角的泪痕，轻柔道：“这些是我的宝物，都送给你。”

　　打开匣子，里面有一支钢笔，一把长命锁，一块凤凰玉佩，一个口琴，还有一个红色的小荷包。

　　荷包里装的是姚婉清的胎发，口琴是哥哥偷偷攒钱买给她的惊喜，玉佩是祖父送的，她和哥哥的是一对儿，长命锁是母亲的祝福，钢笔是父亲的期许。

　　我把我的宝物，我珍视的一切，我把我自己，送给你。

　　希望你不再难过，不再不安，不再自卑。

　　“这，这太贵重了。”蓁蓁受宠若惊，她惶恐地想把妆奁交还给姚婉清，但姚婉清故意背过手去，怎么都不肯接，让她在一旁干着急。

　　蓁蓁虽然从没拥有过这些东西，可她偷偷望见过四姨太给姚天赐挑选长命锁，她知道这个小小的物什承载着长辈的心意。

　　眼看她快要急哭了，姚婉清按住蓁蓁推脱的手，坚定地告诉她：“给你的，就是你的了。”

　　“母亲告诉我，要珍惜眼前人。”她试图一点一点安抚蓁蓁的不安，姚婉清唇角挂着温柔的笑，眼中也漾成春水，“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没有你重要。”

　　蓁蓁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有多久了呢，记忆里好像总是有人对她说，这东西可比你值钱多了。

　　好像自从母亲离开以后，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更重要。

　　她紧紧抿着唇，连唇边都开始泛白了，仿佛在抑制内心的激动。

　　“再说了，我把你当成小妹，我的东西自然是你的，想必就算母亲和哥哥知道了，也会支持我的，说不定还会给你更多更好的……”

　　姚婉清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滔滔不绝，根本没有觉察到当她说到“小妹”时，蓁蓁眼神一暗。

　　“总之，你千万别觉得自己是外人，你是我的内人，呃，不对不对，好像不应该这么说。”姚婉清刚想下定论，一时间拿捏不准用词，懊恼自己这五年留学里没有好好学中文。

　　“嗯，我记住了。”蓁蓁羞涩地低下头，耳根到后颈都泛起一丝红晕，脸颊也变成了粉色，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谢谢你。”

　　“没关系。”姚婉清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眼神游移，“我还有点事要忙，你先休息吧。”

　　话说完也不等蓁蓁回复，径直往外走，等迈出房门，才懊悔不已，她明明刚从外面回来，哪有什么事需要再出去。

　　何况，她抬头看着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哪有这个点让人休息的。

　　话已经说去了，再回去好像更不像话，她正准备去书房写点东西，就看到小翠满脸焦急地一路小跑过来。

　　姚婉清用食指抵在唇间，无声“嘘”了一下，然后指指半开的房门，示意她不要惊扰到蓁蓁。

　　小翠点点头，表示省得，轻手轻脚地靠近姚婉清，在她耳边呢喃。

　　随后，姚婉清皱眉思考一会，与小翠一同离开了。

　　身后，蓁蓁面无表情地打开门，望着姚婉清和小翠匆匆离去的背影，无意识掐着手里的妆奁，刮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印记。

　　此时，二姨太院里，正乱作一团。

　　下人们来来往往，谁也不敢往主子跟前凑找晦气，远远地都避着床边。

　　二姨太年纪也不小了，此时却一屁股坐在地上，学那些年轻婆姨的做派，哭天抢地，嚎得那叫一个惨。

　　“老爷，老爷，您可要为我们娘俩做主啊！”

　　从姚崇善满脸的嫌弃可以看出，她哭的没有一点美感，他也是千年的老狐狸了，二姨太一撅尾巴，他就知道她撩得什么骚。

　　他漫不经心地打着太极：“好了好了，不是已经派人去请婉清了吗，等她来了听听她怎么说的。”

　　“搞不好是误会一场，她一个嫡出的大小姐，做什么害嫚汐那个小丫头。”

　　二姨太本来还要狠狠借机发挥一场，被姚崇善暗中不轻不重地警告了一下，瞬间偃旗息鼓。

　　他是想说，就算姚婉清没了娘，就算她一走五年不回，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大小姐，还轮不到她一个小小的姨娘来算计。

　　二姨娘的心凉了半截，她心里清楚，这一辈子，她在姚崇善的心里都没能留下什么地位，就连姚嫚汐的存在，都在姚天赐的出现后，变得可有可无。

　　可是，她到底是个当娘的，她可以糊里糊涂过一辈子，可她女儿绝不能走她的老路。

　　不管这次姚嫚汐中毒跟姚婉清有没有关系，都是天赐良机，她必须抓住机会，狠狠咬下姚婉清一块肉。

　　至少也要让姚崇善觉得她是个心机深沉不念亲情的人，这样才能让姚嫚汐不至于被姚婉清压在头上一辈子！

　　“爸爸，二妈。”姚婉清匆匆赶来，额头上沁满了汗珠，她向姚崇善和二姨太问好，眼角默默观察着这堪称奇怪的一幕。

　　“你来的正好。”姚崇善稳坐如山，他冲着二姨太的方向努了努嘴，“你二妈说你给嫚汐下毒。”

　　“下毒？什么时候的事。”姚婉清来的路上听小翠说了前因后果，她镇定自若地转向二姨太，目光如炬。

　　二姨太不敢跟她对视，只顾冲着姚崇善哭诉：“老爷，给我一百个胆也不敢冤枉大小姐，可今早嫚汐说不舒服没胃口，一直没进什么食，唯一吃的就是大小姐给的那盒糕点了……”

　　“老爷，老奴作证，这二小姐确实是吃了大小姐的糕点才发作的。”

　　好端端被人反咬一口，饶是姚婉清也被气得手脚发抖，她居高临下地瞪着二姨太，质问道：“二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你听，砰的一声……”那是你良心碎了的声音！

　　姚婉清还没说完，就看到二姨太眼睛睁得溜圆，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她惊恐地无声尖叫，整张脸都在扭曲。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告的密……”

　　“别唱了，求求你别唱了！”

　　“我让你别唱了！”

　　她好像彻底疯了，在她的世界里，有萦绕不去的戏腔越来越近，她不堪其扰，在发现疯狂地扇自己巴掌也无济于事后，开始四处找东西堵自己的耳朵。

　　手绢不管用，她就用衣服，衣服不管用，她就找各种能塞的东西。

　　“姨娘，姨娘你怎么了？”眼见她失去理智，众人都不敢靠近，只有姚嫚汐的乳娘试图阻止她往自己耳朵里塞异物。

　　可她一个人根本制不住发了疯的二姨太，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姨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绣花针，毫不犹豫刺进了自己的耳朵。

　　“啊！！！”

　　有胆小的丫鬟，已经被吓昏过去。

　　二姨太终于露出来满意的笑容，她虚脱地瘫在地上，浑身失血，随着呼吸起伏一抽一抽的，口中还念念有词：“我没告诉老爷你的孩子不是他的，不是我说的，不是我……”

　　“这都什么事！”姚崇善终于坐不住了，他怒吼着把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指使下人去抬二姨太，“还不快把这个疯女人拖下去！”

　　烈日炎炎的天，姚婉清如坠冰窟，她浑身僵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耳朵里插满密密麻麻绣花针的二姨太被抬走。

　　任她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前一刻还跟她对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疯了，还变成那副模样……

　　没错，她看出了二姨太的异常。

　　跟一些非人之物打交道久了，关注点就会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从进门时她就发现，二姨太行动有些迟缓，即使隐藏的再好，举手投足间也有凝滞的时候，靠近她时还能闻到一股很浓很呛人的香水味。

　　她还发现，二姨太后颈处有一道非常明显的排线，隔一段距离就是黑色，一直蔓延到头发里，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用针把她缝起来似的。

　　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姚婉清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环顾四周，发现人都走光了，她掐着额角回想半天也没想起来姚崇善临走前说了什么，只得放弃。

　　看她昏昏沉沉地出来，小翠急忙冲上来扶住她，发现她状态不对，也没敢多问，只想着赶紧把姚婉清送回院子。

　　蓁蓁的脸上写满了了关切和困惑，她上前挽住姚婉清，示意小翠放心交给她来照顾。

　　小翠本来还有点犹豫，可当她发现原本木木愣愣的姚婉清，在看到蓁蓁的那一刻，呆滞的眼睛里有了光芒。

　　她点点头，默默退下。

　　蓁蓁没注意她什么时候离开，她的心思全在姚婉清身上，嗅到姚婉清身上散发出来的颓丧气息，她非常担心：“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姚婉清不发一言，仅仅用自己的臂膀紧紧抱住了蓁蓁，像是要将蓁蓁融进她的血脉，这样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会把她对蓁蓁的思念，带向四肢百骸。

　　“别动。”

　　“这样就好，让我抱一会。”她听起来像是要哭了，姚婉清把头迈进蓁蓁的颈部，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过去的是非对错，随着二姨太的离去已经不再重要，一切都将尘埃落定，恨与爱都没了归宿。

　　她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宅子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怪物，要把她们变成什么样的怪物才肯罢休……

　　姚婉清知道事到如今什么都不说，只会让蓁蓁更加不安，于是拣着能说的告诉她：“听下人说我买的那盒糕点不新鲜，嫚汐吃了以后上吐下泻，她们找我去问问。”

　　如果是我吃，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在阳光的照耀下，蓁蓁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的手轻轻落在姚婉清的背上，声音柔软轻细，生怕惊扰了谁的美梦一般。

　　“没关系，都过去了……”

　　感受到姚婉清的颤抖，她犹豫了几秒，主动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她的手心里，借由这种方式告诉她，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会一直默默陪伴她。

　　姚婉清觉得自己就像陷入了一个无形的黑洞，不声不息，不止不住地吞噬着她，她只有死死咬住牙，再抱紧蓁蓁，才不至于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