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白娘子传奇之双轨版》青花娘子

8、魔幻第六章 结鸾凤素贞出阁 迁平江汉文坐堂

　　这些日子来，娇容因着弟弟婚事的缘故，与素贞来往渐多，和小青也熟络了。娇容见素贞容貌端庄，行事贤淑，全无官家骄横之气，心下暗自认定弟弟是攀了一门好亲。她又怜素贞孤女一人，筹备婚仪恐力有不逮，故自家便一力承担下了所有俗务。而素贞见大姑如此体贴帮衬，心中也感激不已，对娇容的安排无有不依，尚未过门，姑嫂二人竟已是亲密无间了。

　　吉期先三日，许家使人送过催妆花髻、销金盖头、五男二女花扇、花粉盝、洗项、画彩钱果之类，素贞则答以金银双胜御、罗花幞头、绿袍，靴芴。至于铺床、暖房之类仪轨，则都略去了。

　　至迎亲日，许家一众人等引花檐子前往素贞处，迎取新人。到了素贞门前，乐官作催妆乐，尅择官报时辰，催促新人出阁登车。小青早已吩咐五鬼化身家人在外拦门，那五鬼也正乐得讨些酒钱，于是将手中的拦门诗念得格外逗趣，围观之人皆捧腹。笑过后，许家人拿出钱串打赏过，五鬼方才让媒氏进屋接新妇。媒氏进屋不多时，便与小青搀扶盛装的素贞出阁，这素贞面覆销金盖头，身着红素罗褙子，下着段红长裙，又围黄罗销金合欢裙，外罩销金大袖，泥金霞帔，饰以金帔坠，一派雍容大气。素贞登车后，众人起檐作乐，媒氏与小青檐边相陪，至许家门首，时辰将正。尅择官手执花斗，内盛五谷豆钱并彩果，望门而撒，四邻家的孩童都哄闹着围上去抢拾。撒谷豆毕，媒氏方上前请素贞下车，小青亦上前，左右扶侍而行。许家门前铺了青毡花席，上置一马鞍，马鞍上又置一杆秤，素贞沿路跨过后，径入新妇房中。许仙早已服绿裳，戴花幞头，手执槐简，先坐于房中新床右首等候，素贞进房后便并坐于床左首。少顷，有先生请两新人牵巾出房，许仙起身，以绾了双同心结的红绿彩倒牵素贞而行，至堂前并立。娇容长姐代母，以机杼挑新妇盖头。素贞花容方露，周遭皆叹：“此女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得此佳妇，真乃许门祖上积德。”许仙携素贞上拜了天地诸神，下拜了姐姐姐夫，又至新房内交拜，末了就床如前。

　　少时先生入，手里拿了个盒底，里面盛了五谷、同心花果并太平钱，将手抓了满满的往帐子里撒，口里念道：“风流子撒帐前，红娘子是洞中仙。玉山枕上相偎处，深惜潘郎正少年。风流子撒帐后，枕屏儿畔偎檀口。两同心处凤栖梧，福寿必齐天长久。风流妇撒帐左，粉郎似蝶恋花朵。徘徊更懒剔银灯，更漏子催愁夜过。风流子撒帐右，佳人腰袅江南柳。吴国西施貌未妍，汉宫戚氏颜犹丑。风流子撒帐中，一丛花占世间红。自此常宜昼夜乐，佇看佳婿步蟾宫。”念毕，笑着到床前讨赏：“伏愿撒帐以后，永保千秋。欲助欢情，再呈鄙句。诗曰：今宵撒帐称人心，利市须抛一井金。我辈探花归去后，从他两个恋香衾。”素贞红着脸低头笑而不语，许仙则忙从床头取了一封早已备好的利市双手赠与先生。先生道谢出屋，又有外边雇来的两个使女进房，奉上一对青白瓷杯，以红绿同心结绾盏底，让新人饮交杯酒。饮毕，使女们将杯盏一仰一覆，安于床下，并为二人合髻掩帐。房中诸礼俱毕了，素贞替许仙取下幞头上所簪之花，换上一袭红袍，自己也脱下霞帔并销金大袖，换上一袭泥金红罗长褙子。换妆完毕后，二人出中堂拜谢众客，并在喜筵中敬酒九盏，方才回房歇息。

　　小青原在房中收拾方才洒下的物事，见许仙与素贞回房，便起身服侍素贞卸去钗冠。素贞向她丢了一个眼色，小青会意，道声“安置”便掩门出去了。许仙见房里已无外人，便踱至妆台畔唤一声“娘子”，素贞并不应答，悄悄扭头往一边去。许仙但见素贞娇态毕露，心下翻动，一把将其拉至床沿座下，道：“娘子今日劳累了，且早点安置吧。”素贞羞得别过身去，口里却轻声道：“官人也请早些安置，妾身伺候官人宽衣。”许仙笑着扳过素贞靠在自己怀中，言道：“我出身市井，并不知那些个规矩的，娘子原不必拘礼，今后家人间只以你我相称便是了。”言罢便动手去解素贞的衣裙。素贞面泛桃花，一任他摆布。这一夜，正是“灯儿下娇娇恰恰，似相逢梦里巫峡，妆点煞锦绣鸳帷，镇风流花月窗纱。一双璧人，效绸缪，鸾凤同跨。早则是殢玉留香，恣情欢洽。锦绣榻，春无价，软香罗，红生翠加，这一宵被窝里情爱，可一似两鹣鹣共戏晴沙。娇羞弱体惊扎撒，香汗惹细雨濛花，娇声颤莺啼暮衙，当不的嫩腔腔犹云殢雨呜嘬”。

　　次日许仙交卯时才醒来，睁眼却见素贞正倚床栏而坐，衣衫半穿，乌丝委地，眉目含情地望着自己，不禁开口问道：“娘子，我这可是在梦中么？”素贞笑答：“官人说哪里话来，你看东方既白，夫妻双双，怎说是梦？”许仙搂过素贞，从床边扯一件衫子替她披于香肩之上，又伸手抚她小腹：“天尚未暖，娘子切勿疏忽，若着了寒，岂不是伤了娇儿。”素贞挣扎出怀，红着脸作势啐道：“好不羞，此时何来娇儿。”说罢起身至床头小屏后更衣。许仙笑曰：“莫道此时，或许娇儿已在娘子腹中。”说罢也起身穿衣。素贞更衣毕，转出外又帮许仙将圆领袍穿好，然后拔栓开启房门，向早已在门前侍立的小青点头示意。小青领会，麻利地将一应梳洗之物送入屋内，道了声“请用”。趁二人清洁之时，小青又往床边理被，顺手将那染血的褥垫收起，换了一套洁净的。素贞洗漱完后便至妆台前理妆，小青则帮她改换髙髻，髙髻两边各簪一鎏金银錾花钗，前后则以两大两小四枚包金小梳饰。许仙在旁观看，见她妆盒里卧着一枚四十八瓣金钱绿萼梅赤金双股钗，便伸手捡出，轻轻插到素贞发髻正中道：“此物乃我二人之媒，今日当亲手为娘子簪戴。”素贞娇声言谢，三人一时皆笑出声了。

　　待屋中之事都完了，素贞问道：“什么时辰了？”小青答：“已近辰时。”素贞起身道：“不早了，我二人该去拜见姐姐姐夫才是。”许仙答：“是了。”于是二人携手出门，使小青请公甫与娇容至正厅南面而坐，行了大礼，素贞又奉上新妇初敬长辈的人事。娇容接过素贞所赠之物，交予公甫，自己拉起许仙和素贞向旁的椅子上坐了，姐弟姑嫂三人便拉起了家常。公甫早起还未用饭，此时腹中已饥，又见他三人谈得忘情，心下不乐，便大声说道：“你们若是不饿，早饭便都归我一人用了。”娇容闻言，失笑道：“你这莽汉恐是饿死鬼投胎。也罢，我一见弟弟弟妹便喜得忘了正事，想你们昨日也未曾饱食，现在定然已饿透了，今日早点有青儿姑娘帮衬我，故比往日丰盛了，且同去用饭。”于是五人同桌共食，其乐融融。

　　饭后，素贞因说有要事与许仙相商，故二人先行回到房中。许仙扶素贞在床沿座下，自己则移过一个圆凳，一面坐下一面开口问道：“娘子有何要事？”素贞笑问：“听官人今早所言，可是希望早日有后？”许仙答：“我家人丁稀薄，故而希望娘子早生贵子，让许氏门中有后。”素贞道：“若我果有了身孕，生得孩儿，家中开销必然只往大了去的，官人现帮工所得可够我母子生计？”许仙算了算，皱起眉头道：“自然是不够的。”素贞道：“官人应早做打算。”许仙问道：“娘子有何见解？”素贞答：“我手头还有些余钱，官人在医药上也有专长，何不自创家业开张？”许仙道：“娘子所言也是有理，只是这临安城中名医众多，似我等无名之人恐难相抗。”素贞道：“官人不必忧虑，为妻有一策未知可行否？”许仙道：“娘子请讲。”素贞道：“我东来路上，曾经平江府地界，见彼处街市甚好，若官人愿往开店，必能成就一番事业。”许仙道：“你我在平江人生地疏，又如何立足？”素贞道：“若得官人首肯，我便派小青带家人先往平江打点，官人只待他们回了消息再去不迟。”许仙道：“此事重大，须与姐姐姐夫商方可。”素贞道：“这是自然。”

　　到了晚间，许仙将素贞迁居平江之策与娇容和公甫说明，公甫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若至平江开店果能成一番事业，则无有不可。”娇容则因幼弟从未出过远门而担心，公甫劝道：“汉文已有家室，非往日孩童，生活起居自有弟妹照应，你大可不必担心。况平江相离未远，又有水路可通，若想得紧了，可派人捎书让他带弟妹回家小住，都是方便的。”娇容见不能留了，便也点头同意。次日，小青等人便动身前往平江，约莫过了半个月就递信来，说住处和药铺俱已备好，只待许仙与素贞到来便可开业。素贞得信后，便让许仙先往仁爱堂中辞了工，又往河边雇了一条客船，着八字先生批下启程之日，收拾了家当细软，准备迁居平江。娇容连日来只是不舍，素贞每天劝慰，并答应半年便归家省亲一次，娇容心下方才好些。

　　到得出发那日，许仙与素贞至正厅向公甫夫妇辞行。行礼方毕，娇容转往内室拿出一个钱箱，交与许仙，道：“你往年售卖眼药所得，我与你姐夫俱替你存在此箱内，约莫千余钱。穷家富路，且带上，以备不时之需。”许仙不禁动容，道：“姐姐厚爱，弟定当努力，不负所望。”这边厢素贞也拿出一个小匣付予娇容，道：“素贞清波门外旧宅交予姐姐姐夫，此匣内为房契地契，你二人或租或典或卖，均不必与我商议，只当自家之物便是。”娇容道：“弟妹放心，我二人定为你守护此宅。”言毕，四人同出了家门，一路上又彼此都交代了些事由，公甫夫妇直送许仙二人至御道车边，方依依不舍地告别。

　　过了几日，许仙夫妻到了平江，小青等人早已在船边等候。二人方下船，便上了两乘小檐子，小青指挥着几个人夫挑了箱笼后面跟着，一径来到了阊门内的吴趋坊。许仙下了檐子，又扶素贞出来，两人眼前是一座临街小楼，上下两层，三开间大，楼下一层已按医馆布置好，右间供许仙坐堂诊病，左间是售药的柜台，中间则是供病人歇息的桌椅，以竹丝帘子分隔；楼上是掌柜和五鬼所化的仆人们的居所。第二进也是楼，许仙与素贞居于楼上，楼下则隔成三间，中为待客的厅堂，左面大些的屋子是小青住着，右侧小间用以存放些闲杂之物。两进中有一个小跨院，虽无奇花异草，倒也甚是干净。院墙下尚有陋室两间，一为厨间，一为柴房。入住当日，许仙便于素贞商定，以临安老家所居之处为店名，就叫保和堂。小青忙着找人做了招牌，大家忙乱几日，一切方打点妥当，这药铺便择吉开张了。许仙终由一个帮工成了坐堂大夫，自此心下对素贞又爱又谢，夫妻二人倒比新婚时更融洽了。

作者有话说

　　①婚礼程序一节，参考《梦粱录》。
②撒帐词，参考陈元靓《事林广记》。
③“灯儿下娇娇恰恰”一段，改抄自孟称舜《节义鸳鸯塚娇红记》第二十出《断袖》中“前腔”、“太师引”两支曲。
④素贞婚后髙髻发型，参考福州南宋黄昇墓发掘报告。
⑤阊门内吴趋坊，参考《宋平江城坊考》。
⑥宅院布置，参考《金瓶梅词话》中武大与潘金莲所典之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