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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无奈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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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凌厉的眼神扫过我不老实的右手,制止我拔出他身上的长剑,耳畔袭来他温润的气息,“别动,快听!”
随着“咚”的一声巨响,只听见一旁小卒尖叫出声。
五十匹骏马绕过山脚风驰电骋而来,倏然风起,枝叶被刮得哗哗作响,泥尘在空中缭乱,使我们看不清对方究竟有多少人马,多少装备。
尘土陨落之际,当中一人手负长枪冲出列队,身后旌旗猎猎!
雕翎戎装,银缂头盔之下竟是一神清骨秀的少年郎!
“乱贼听令!我已率三千兵马将尔等围困,休想逃出这牙山一步,若想保得全尸便放出我母亲弱妹,反之铁骑定踏平牙山!”
林宵振臂举枪,语气咄咄逼人,身后骑兵已拉弓拔弩,数十箭头泛着幽深的寒光,齐指临轩!
我咽喉一紧,已被他的大拇指生生扼住,一踹一吸间,痛得直掉下泪来。滚烫的泪珠儿顺着玉颊滑落到了他的手背,他的身子猛然一动,险些就要将手松开.......
不能......
临轩,你不能,.......
你一松手,就完蛋了,你的兄弟,你的理想,你的抱负......
所有的一切都完蛋了!
泪水朦胧了双眼。我将心一横,拿起他的手直向自己脖颈箍去,几乎同时,沙哑着低呼出声,“快说!”
“林宵,你听好了,你的妹子林紫纭就在我手上,只要你敢前进一步,我就跟她同归于尽!”
“哈哈!”林宵大笑着清了清嗓子,目光柔柔的扫过我后又变得阴桀,“只要你敢动我小妹一根毫毛,我便让你两千兄弟陪葬!”
“寨主,我们不怕!我们杀出去!”
“就是,杀出去,不成功便成仁!”
滔天的喊声几乎将临轩的低语淹没,抬头瞬间却是林宵志在必得的轻笑,完全不将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安静。安静”临轩双手下压,斩钉截铁地道“我自有办法,兄弟们务须躁动!”
两千多号人,霎时之间安静了下来,这是何等的威信啊,我摇着头在心中感叹。
临轩一马当先,长剑在握的冲出阵营,笃笃的马步声搅得我心神俱乱。
“林宵,只要你敢放一箭,使一枪,我就叫你小妹亡命当场!究竟是你妹子的性命重要,还是灭我牙山重要,你在你心中好好衡量吧!”
林宵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了一圈,将长枪背向身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高声道,“家母何在?”
以虚探实,一招招连拆带打。
临轩捏着我胳膊的掌心已沁出层层冷汗,喉结上下滚动着,仍是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摸样,“你已见到你的妹子,放我们走,只要我们全身而退,自然能够见到林夫人。”
“家母莫不是已经遇害,所以你们不肯交出。没有见到家母,绝不放行!”林宵双眉扭在一起,唇角寒光乍现,银枪前挥。
身后铁骑变化队形,盾牌排列成一道长龙,利箭在孔隙中随时脱弓而去!
临轩低了头,微微一笑,手指轻弹了弹袍角,沉沉乌瞳中划过犀利白光,“我若说不啦?”忽然左手潇洒的将剑向上抛起,在夜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划得风声嗤嗤作响,只是一瞬间利剑已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得罪。”轻飘飘的一声荡过我的耳边,还没反应过来,凉薄的剑刃已经划破我的脖颈,我眼皮轻轻地一抬,便已软软的瘫倒在他的肩上,透支过度的身体再无反抗之力,胸口一阵阵的起伏着,是不甘,是埋怨,为何?
他答应我,只要我帮他突围,他便放我走,保证不伤我分毫。
我是那么的信任他。
为何,他要违反我们的约定?
他救我的场景和那犹豫神色在我脑海中嗡嗡回响,温暖的液体在脖颈上汩汩流淌,我失望得已经麻木,麻木到忘记疼痛!
我总是轻易的相信人,在这样的一个年代怎么能够轻易相信人啦?一个落魄贵族能够在这样的年代活下来,又会是怎样的本事,我是低估了他,还是高看了自己?还是,我什么也不是?
“林宵!你若敢发兵,你妹子便是你母亲的下场!”犹如洪钟的声音在我身后破响,槽槽的马蹄声,也不能将其淹没。
“你!.......”模糊的视线间是林宵发白的脸,脖子涨得粗红,左手轻覆向剧烈跳动的胸口,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事实。
不过,谢临轩是不会顾这片刻的混乱,只是乘胜追击,“林宵,伯湘君。只要你肯放我们走,我立马放了林姑娘。不过,你要答应,我们走后你绝不出兵追击。君子固信,一诺千金,你若是出尔反尔,只会令天下不齿,想必你的部下,军队今后也不会真心相随,因为他们会害怕你会随时为了利益,如舍弃棋子般舍弃他们。就算日后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有的也不过是为时势所趋的谎言罢了,”长剑挥动,血珠顺着剑刃一滴滴溅落在泥土中,“伯湘君意下如何?我数十声,伯湘君若是不答应,我大不了取了林姑娘项上人头拼死一搏!”
林宵猩红了眼角,几近疯狂,握着长枪的右手已经青筋暴起,皮肤成了惨淡的紫灰色,被挑拨的兵士不自觉的将目光悉数投在了他的身上,等待着他下一步举动。
十,九,八,七,短暂的时间稍纵即逝,更本不给他任何机会想出应对之策,六,五,四,他在煎熬,银甲闪烁的寒光映照着他那如有火焰燃烧的双瞳,三,二.......
“一!”
“可。”林宵长长的呼出抑郁在胸腔中乱串的火气,坐下骏骑四蹄不停地翻腾着泥土,把他称得恍若地狱中出来的恶魔,“放下兵刃,让他们走。”
军马退至两旁,乒乒乓乓尽是兵刃落地之声,林宵的目光凝聚在临轩的身上,似要将他身上的息肉一块块剜去,方能解心头之恨。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我耳边嘘嘘地唠着,没完没了。我却厌烦了,做过之后,再来说对不起,何其可笑?
我静默不语,就这样被他箍着,穿过林宵的兵马,脸上烫得绯红,愧疚和自责源源不断的涌出,低着头仍能感受到那如炬目光,犹如利剑般一下下穿透我的心。
“这次走了,我准备往东北而行,那里接着肥沃的草原能够训练精壮的骑兵,且少世家大族,可以便于控制......”
“与我无关。”
我硬生生的将他的话打断。他的眸子中似有隐痛闪过,伸手想要抚摸我的伤口,却颤抖着在一尺开外停住了,唇角是久久的叹息,一声声,一下下,哀怨,彷徨,冷漠,凄清。
他回望了眼百米开外林宵的兵马,纵身下了马,“你.......”话语凝噎在他的喉咙中,眸中缠绕着丝丝柔情。
我垂了眼睑,并不看他。
他将我拦腰抱起,打横放在马背上,一阵阵马腹的腥味传入我的鼻孔,呛得人难受,想要叫唤,却又赌气似的强忍着。
“你,你叫什么名字?我竟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啦,”他说这话时却是极自然的,纯真得像个孩子,让人不忍拒绝,我没吭声,眼珠盯着马腹打转儿,“罢,罢,你不说也罢,以后我就叫你紫纭了。”语调一下子忧伤下来,我的心不知道为何竟然一阵阵的扯着痛。
“它的名字叫叱云,可是匹很好的马拉,”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没完没了,僵硬的语气不自然的掩饰着悲伤,故意说得轻松,这不像他,如果不是我没有力气我真想用双手捂住我的耳朵,免得动摇我的意志。
“......你身子弱,反正我还有马,别的马驼你回去我怕你摔下来,就让叱云驼你吧......”他咯咯的笑着,马儿在一旁嘶鸣着,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却又不愿违抗主人的命令,那声音凄厉悲伤得像呜咽的人声,我颠簸在夜风中,直到分不清到底是人在呜咽,还是马在呜咽......
我知道,对于古人来说,一匹相随的宝马,不仅仅是心中至宝,更可以说是手足,一起出生入死的情谊,使人马合一。对他来说,割舍这匹马,犹如在割他心上息肉啊......
泪珠儿在眼角挂着,一颗颗的往下滴,马蹄声伴着泥尘袭来,一声剧烈呼唤传入我的耳中,“紫纭!”那么的急切,却又带着不掩的悲恫,连声线都是战抖的。
我被他从马上抱起,泪水汩汩的流着,怎么流也流不完,心中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冲撞着我的胸口,就要将我生生撕裂。
“哥哥,哥哥。”我就这样自然的呼出,不知道为什么好想,好想靠入他的怀抱中,那个怀抱是那么的有力,我可以尽情的泗撒我柔弱的泪水。
他有一瞬间的僵硬,却又立马将我拥住,“妹妹,别怕,以后,有哥哥保护你!”那个声音在我听来却犹如天籁。
我将头贴着他的胸膛上,能够听到一下下的心跳,自己置身其中,仿佛可以抛开世间的一切愁绪,久久的沉溺,此刻是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未有过的放松。
天空破晓,泪水已将他的衣襟湿了大半,他突然轻轻地拍着我的脊背,那么的温柔,温柔得像是抚摸,“紫纭。别哭了,林家的女儿是不能哭的。”
我像那最尊贵的天鹅般高昂起脖颈,将泪水吸回眼中,纵使眼眶红肿难堪,也不愿再落下一滴,唇角是强挤出的一抹笑容,“兄长安心,妹子从今晚后绝不会轻易落泪。”
林宵拍着我的背大笑,明丽的眸子中氤氲着哀伤,眉梢处是丝丝的宽慰,“妹子真乃女士也!①”
我与他击掌,一同在风中长啸,纵马狂奔,发丝在风中缭乱……
不知何时我的手背上落下了一颗他滚烫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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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旧谓有士人操行的女性。 《诗•大雅•既醉》:“其仆维何,釐尔女士。” 孔颖达疏:“女士,谓女而有士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