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舞》花尘月希

40、你过得怎么样

　　这边没聊几句，门口的简陋厨房就开始鸡飞狗跳了。
　　女老板背上的小孩睡醒，开始哭闹不止。
　　纪权澈看见女老板又要哄孩子又要炒菜的，不免问许奈思：“店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许奈思语气平淡地回：“小孩半岁的时候他爸就抛妻弃子远走高飞了，之后杨阿姨一直一个人，前两个月因为把孩子放在里屋睡觉，结果小孩打翻了床头柜上的开水，烫伤了手，在那之后，杨阿姨不管干什么都不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听到这，纪权澈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沈狱也是因为烫伤才被送到这边来。”
　　许奈思怔楞片刻，随后立马反驳：“那只是个幌子，许毅有心，早晚都会把人接过来。”
　　她很聪明，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暴露了什么。
　　她本性不坏，凡事在不触碰她逆鳞的份上时，她甚至是善良热心的。
　　但沈狱和杨阿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她一视同仁不了。
　　“你对沈狱应该了解得不多吧？”此路不通，他马上换个方式。
　　许奈思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纪权澈，反问道：“你很了解？”
　　“总之她是个可怜人，也很无辜，你什么时候想知道她的事了再来问我吧。”
　　“且不说我，我妈难道不可怜不无辜吗？沈狱既然跟许毅扯上关系，我就不可能善待她，更何况她还是沈临溪的女儿，沈临溪胆子也是够大的，敢把女儿丢我眼皮子底下。”
　　一提起这些人和事，许奈思浑身的磁场都不对劲起来，像变了个人。
　　纪权澈预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他没有一股脑地把沈狱的事情说出来。
　　她也是受害人，不能因为又出现了一个受害人，就强加给她道德压力，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更何况，他是站在她身后的人。
　　他的提醒她能重视最好，不重视也没关系，他会想办法给她兜底。
　　饭菜上桌后，两人抛掉关于沈狱的插曲。
　　*
　　杨阿姨虽然没有多么高大上的店面，但烧的家常菜味道却十分的好。
　　一顿饭吃下来，纪权澈也对其赞不绝口。
　　临走时，杨阿姨照常拉着许奈思说了些体己话，并且每次都要感谢她过来照顾生意。
　　离开店里的时候，雨刚好停了。
　　太阳已经下山，街道上的路灯亮起，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之感，混合着城市绿化，使人身心倍感舒畅。
　　晚饭过后出门散步的人很多，牵着宠物的、两两为伴的、全家人一起的，拼凑出的画面温馨又美好。
　　许奈思和纪权澈也融进了这幅和谐的画面里。
　　他们放慢脚步，并肩同行。
　　走了一段路后，许奈思望着天边的晚霞，抛给纪权澈一个问题：“你这些年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她或许已经在内心重复过无数遍，跟他淡了联系后，她只能自顾自地幻想，现在当着他的面问出口了，感觉很不一样。
　　纪权澈听着更觉得不真切。
　　明明她人就在他身边，他却觉得这话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一个问题，牵连着两颗心，触动着两个人。
　　“挺不错的，就是有点累。”他实话实说。
　　沉默片刻后，换他问：“你呢，你在国内过得怎么样？”
　　许奈思攥紧了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纪权澈明白，所以他自说自话：“你不说我也知道。”
　　想来也是可笑，都这么久了他们才开始过问对方的情况。
　　都不敢问是一方面，问了之后无能为力又是一方面。
　　“我比较关心我们以后会过成什么样。”许奈思心里一直都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想听听他的。
　　两人脚步不停，纪权澈偏过头看着许奈思，回答她：“取决于你。”
　　…
　　如果厄运始终追随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你和我一起承受。
　　你问我以后会怎样，我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能和你一起。
　　…
　　目送纪家的车开走后，许奈思拖着略微有些沉重的步伐转身回到别墅。
　　刚一进门，玄关处杵着的人便让她皱起眉头。
　　——沈狱正拿着块抹布在擦拭鞋柜。
　　“这破地儿不是有打扫卫生的阿姨吗？什么时候又来一个。”许奈思双手环胸，靠在身后的门上，语气很冲地开怼。
　　沈狱刚要扬起的笑容僵住，准备跟姐姐打招呼的话也卡在嗓子眼里。
　　许奈思直视着她，目光如刀一般锋利。
　　小姑娘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注视，眼神飘忽了一会儿后，赶紧转移话题：“姐……姐姐，你回来了，我帮你拿鞋子。”
　　磕磕巴巴地说完，沈狱放下抹布，抖着手把拖鞋摆放到姐姐脚边。
　　许奈思完全不领情，她斜斜地瞅了地上的拖鞋一眼，毫不犹豫地伸脚踢开，随后没好气地往楼上走。
　　沈狱被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良久，才一声不吭地把拖鞋捡回来，整齐摆放回鞋柜。
　　*
　　回到卧室，许奈思越想越烦，沈狱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每次都有种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晚饭前纪权澈说的话在她耳边萦绕，经过一番纠结斗争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江浔阳的号码。
　　“怎么了？”江浔阳一如既往地秒接。
　　许奈思懒得扭捏，一上来便直奔主题：“我要知道关于沈狱的所有事情。”
　　“为什么，纪权澈跟你说什么了？”江浔阳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许奈思有关沈狱的事，更何况她也不会想了解，现在突然来这么一出，肯定是发生什么了。
　　“你倒是跟他想的一样。”许奈思调侃道。
　　“哪里一样？我不会主动跟你提。”江浔阳立马点出自己和纪权澈的不同。
　　他是忠贞不二的骑士，他的职责不是为公主出谋划策，而是拼尽全力地守护。
　　“没办法，我现在好奇心到顶端了。”许奈思趴在床上，声音有些闷闷的，还带点倦怠之意。
　　他善于发现她的一切微小变化，不需要她告知，他就能猜中缘由，这次也不例外：“你是下不去手，想给自己找点借口了吧？”
　　“得，你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早知道不瞒了，遮遮掩掩反倒显得她更近人情。
　　“我不主动跟你说就是希望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凭什么许毅都这么伤害你了，你还要顾及那么多，不能想做什么做什么。”这就是江浔阳的初衷，简单粗暴。
　　许奈思无声叹了口气。
　　她算不上恶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对许毅的仇恨原本快要将她吞噬，让她面目全非，可打小从骨子里培育出来的善生命力极强，她就这样在两种极端中屹立，不偏向任意一方分毫。
　　江浔阳心疼她，她也心疼自己，但他们都没办法顺理成章地把矛头指向沈狱。
　　“算了，你想好了吗？真要听的话我就全都告诉你。”
　　“你说吧。”
　　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身上本不该有过多令人唏嘘的故事，结果就是这么个小姑娘，任谁都想不到竟会有如此多的不幸与不公集中在她身上。
　　许奈思才听了个开头就已经眉头紧锁——
　　故事开头是沈狱名字的由来。
　　*
　　与此同时，在一楼房间内写作业的沈狱并不知道自己这短短十几年来承受的苦难，正在被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以彻头彻尾旁观者的角度讲述出来。
　　简短的概括，平淡的语调。
　　她迄今为止所有的遭遇凝练出来，像是一张泥泞的白纸，没有浓墨重彩，只有无限的扭曲与破碎。
　　比老家整间屋子都要大的卧室，沈狱极其突兀地待在里面，身上没有一丝属于这里的气息。
　　…
　　许奈思睡的很轻，轻到怀疑自己根本没睡着。
　　那个原本和她产生不了半点交集的小姑娘被强行推进她的世界，她本该嫌恶她，却又一夜之间动了恻隐之心。
　　简单洗漱过后，许奈思来到一楼餐厅。
　　许毅正从容悠闲地边看财经杂志边用餐，他差不多要吃完了，身旁坐着的沈狱却迟迟没有开动。
　　小时候的成长环境极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性格，沈狱被养得胆小又敏感。
　　昨天姐姐情绪不佳没吃早饭，她一度认为是她和许叔叔提前吃的缘故，因为在老家吃饭的时候，一日三餐都不曾有人等过她。
　　自己有这种不好的经历，就不想让别人再遭受一番。
　　于是今天早上不论许毅怎么劝，沈狱都坚持要等姐姐下来一起吃。
　　时不时落在餐厅口的目光终于迎来了它的期盼。
　　沈狱黝黑的瞳孔瞬间变得晶莹透亮，小姑娘的眼睛里藏得住悲伤藏不住喜悦。
　　“姐姐，早上好。”沈狱立正站好，僵硬地打着招呼。
　　许奈思走进餐厅的时候脚步明显顿了一下，随后收敛好情绪，冷着一张脸在沈狱对面坐下。
　　她居然没开怼。
　　沈狱自然意识不到许奈思对她态度的转变，但许毅察觉到了。
　　本以为耳朵里又会传来刺耳的嘲讽，结果什么声儿都没有。
　　许毅挑眼打量许奈思，脑海中有了些许猜测。
　　一顿早饭吃得极其沉默，整个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吞咽的声响，少了硝烟味的氛围更显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