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很想你 ...
-
“妈,妈…不要去…不要跟许毅去畔和村,不要去!”
轰——
闪电凶狠地撕裂着广阔夜空,闪烁的蓝色幕布千疮百孔,天庭仿佛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讨伐,一时间硝烟四起、万物沉寂。
许奈思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哪怕是待在空调温度极低的卧室内,她也出了一身虚汗。
缓了一会儿后,伸手按下窗帘开关。
一整面落地窗上伏满了大颗大颗的雨珠,且雨还在下,下得又大又急。
轰——
又是一道巨大的雷声。
许奈思没被吓到,坐在床上抱着曲起的双膝发起呆来。
她偏头盯着窗外,眼神涣散迷离。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又开始做噩梦了,梦到妈妈一次又一次离开她。
在梦里,明明每次都能预知未来,可不论她怎么拼命,都还是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
“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为什么……”许奈思无助低喃,委屈得止不住哽咽。
窗外的电闪雷鸣让夜空变得通明透亮,强有力的狂风呼啸拍打着整座城市,空气沸腾,尘埃翻涌,大自然带来的压迫感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许奈思死死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现在更不想哭。
原本她忍忍就能熬过去,偏偏这时候手机一连响了好几声。
这个点谁会给她发消息?
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许奈思拿起枕边的手机打开来看。
不看还好,看完整个人变得更加脆弱了。
是纪权澈发来的消息。
纪权澈:我一会儿就要登机了,到国内的时候你差不多刚放学,但我可能来不及接你,我得先去医院安顿我妈。
纪权澈: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也有很多事要跟你分享,到时候见面聊吧!
纪权澈:我妈很想你,我也是。
“真是要命了。”许奈思把手机反扣在床上,脸埋进膝盖里,嗓子哑得不像话。
怎么办?
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跟她唱反调,连潜意识都叫嚣着想要依靠他。
没错,她本该贪恋他的臂弯,这样她就不用活得那么痛苦。
但她没法儿原路返回,自私地过舒坦日子,她不能当那件事跟没发生过一样。
只要许毅一天不受到应有的惩罚,她就是最没资格幸福的那一个。
坐在床上维持一个姿势久了不舒服,许奈思下床走到落地窗前。
她双手抱臂侧身倚靠在玻璃上,盯着夜景出神。
这夜景并不美,稀里哗啦乱作一团。
许奈思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浑浑噩噩、苟延残喘。
可她原本的生命轨迹应是扶摇直上、幸福美满。
天翻地覆总是来得那么猛烈,打得人措手不及。
又是一个失魂荡魄的夜晚。
…
翌日清晨。
“小奈,昨天晚上打那么大的雷,没被吓着吧?”许毅坐在餐桌前,对刚来餐厅落坐的女儿发出关切问候。
看着一大桌子各式各样的早餐,许奈思没有任何胃口。
椅子上好像有针扎,她还没坐稳就站起身,一边往餐厅外走一边甩下一句:“跟你有关系吗?”
许奈思到餐厅一游不过半分钟,连个正眼都没给许毅。
这么多年来,许毅已经逐渐习惯并接受和女儿之间畸形的父女关系,女儿的态度他习以为常,最后一个人默默吃着一大桌子早餐。
许奈思回房间换好校服后立刻出门,她现在一看到那张脸就来火,气都被气饱了。
轿车启动,司机照常往学校的方向开。
“下一个路口掉头,去我妈墓地。”许奈思突然出声。
司机先是一愣,随后点头按吩咐做事。
二十分钟后,墓园内。
早上没什么人来,就许奈思一个。
少女站在母亲的墓碑前,和寻常桥段不同,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没有滔滔不绝的倾诉。
漫长的缄默,麻木地站立,漂亮的眼睛如同一湾死水。
就这样站了不知多久,直至低血糖带来强烈的晕眩,才迈着仿佛灌了铅般的腿离开。
到学校后,许奈思快速丢弃低落的情绪,一股脑钻进学习中。
现在正值高三上学期,自从高二分科以后,许奈思就一直是全年级文科第一。
像她这种不光学习成绩顶尖,长相也尤为出众,家庭背景更是优越的女孩子,到哪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任谁都羡慕,任谁都想活成她这样。
可表象终究是表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一具光鲜亮丽的行尸走肉罢了。
结束一天的课程后,许奈思立马给江浔阳打电话:“晚上去酒吧。”
“行啊,到时候去哪儿接你?”江浔阳直接应下。
“学校附近那个咖啡店。”许奈思回。
“没问题,晚饭多吃点,别给我空腹过来喝酒。”江浔阳悉心叮嘱。
许奈思:“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许奈思点开和纪权澈的聊天框,最底下那条仍旧是凌晨时他给她发的。
她还没回他,也不打算回他。
把手机收起来后,许奈思背着书包离开学校。
与此同时,病房内。
纪权澈动作轻柔地拿着毛巾给文淑擦拭双手,可文淑一点不领情。
“哎呀小澈,你赶紧回去忙你自己的事儿吧!妈这儿有的是人照顾。”文淑不光嘴上赶人,手上也没闲着,一直在推搡。
纪家一家人飞机刚落地就全都在忙活文淑的事,纪慎言确认各种手续打点各种琐事,明明可以吩咐秘书或者交代管家的事他也都亲力亲为,眼里容不下一丁点可能会出现的岔子。
只要是和文淑有关,事无巨细,纪慎言一件都不敢怠慢。
于是病房内刚被安顿下来的文淑就暂时交由纪权澈照顾。
文淑自从生病以来一直是家里的重点看护对象,现在病情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纪家再没什么比她更重要。
“妈,就算是爸照顾你我都不放心,你就别赶我走了,否则我晚上觉都睡不踏实。”纪权澈抓牢母亲的手,同时力道控制得刚刚好,不会弄疼母亲分毫。
文淑很是无奈,面对丈夫和儿子无微不至的关心,她从来没有拒绝的权利。
好在她从不觉得自己的病是家人的拖累,相反她这些年高度配合治疗,心态也不错,奇迹般地赢过病魔好长一段时间。
因此她也觉得,只要她还好好活着,就是给家人最强的保障和最大的安全感。
这份信念不仅支撑起了自己,也支撑起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
“你明天就要去学校上课了,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地去吧?再不回家做点准备,这个学还上不上了?”文淑故作生气地吓唬人道。
纪权澈向来不吃这套,他扬起嘴角,得意地对母亲说:“文女士,小瞧人了不是?回国念个书而已,能比我和专家一起研究你的病理报告还难吗?”
“这能是一回事吗?我之前跟你说的,让你爸帮你打点好学校里的事儿,你爸都跟你交代清楚了没?”文淑话音刚落,当事人就进了病房。
纪慎言很自然地从纪权澈手里拿过毛巾,在温水里揉搓了会儿后,接替儿子的工作,并回答妻子的问话:“小澈都多大的人了,这么点事还要我们替他办的话,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
“我们回来的匆忙,他对国内又不熟悉,还整天操心我的病,我们帮帮孩子怎么了?”文淑护犊子道。
纪慎言站直身子,看着比自己还高半头的儿子,郑重其事地发问:“儿子,是男人吧?咱们男人需要接受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帮助吗?”
纪权澈没给自己老爸拖后腿,也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附和道:“当然不用。”
父子俩一唱一和,文淑不高兴了,躺在病床上翻了个身,不满地撇嘴:“你们俩就合伙气我吧!不管你们了!”
父子俩相视一笑,该怎么照顾还怎么照顾。
*
吃过晚饭后,文淑忍不住问:“小奈知道我们回国了吗?”
自从许蔓去世后,她在儿子面前提起许奈思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因为提起许奈思就会想起许蔓,悲痛之感也会如潮水般侵袭而来。
文淑不提,纪权澈就更懂事地不去问,哪怕刚开始那段时间他真的很想念自己远在国内的小伙伴。
倒水的手一顿,纪权澈想起许奈思现在还没回消息,心中难免失落。
“你这孩子走什么神呐?”文淑伸出手晃了晃。
纪权澈反应过来,把杯子递给文淑,说道:“我上飞机前给她发消息了,应该是知道的。”
“听你这话,小奈没回你吧?”文淑一语道破。
纪权澈沉默不语。
文淑忍不住叹气:“要不是你许阿姨发生了那样的事,你和小奈也不会就这么淡了联系,我那时候也没多关心关心你们,等我反应过来,你们都……”
“行了妈,好端端的怎么还自责上了?这事儿哪能怪你,要怪就怪我没本事,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安慰不了。”纪权澈心里的无奈不比任何人少。
“打住啊,你呀,趁着好不容易回来,抓紧弥补和小奈之间的缺憾,你许阿姨在天上看着也能放心。”文淑宽慰道。
纪权澈若有所思地点头,下一秒,他暗淡的眸中忽然亮起光,略显激动地说:“妈,不等了,我现在就要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