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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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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足以让一寸深的伤口愈合的时间,那些四分五裂的白瓷碎片依旧躺在原地,像是玩坏的木偶,不被人注视,也不被人拾起。
只有一样东西的眼神是追随着它的——它同样是一个木偶,小巧精致,细到一根指关节,大到全身都可以随意转动,可见制造者在这控制调节方面的天赋。
它被放置在桌上,歪着脑袋前倾向地面,凝望着差点令自己遭难的香炉残骸,沉默不语,蒙尘的面上唯茫然而已。
门口一点点接近的的脚步,没有惊扰到它,亦没有令屋内仅有的活人挪开视线。
紫衣少女眸中的绿影长久未动,危坐在床边,手中托着淡紫的纱帐,银丝流水般垂落,铺在上面的光晕如梦似幻,却扯得人柔肠寸断,五脏欲裂。一直以来,她们就是这样彼此默默看着对方,以为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她不动,自己也不动,就永远不会失去,不知不觉地画地为牢,把对方都圈近了一个死循环里,恍然大悟时,已经相隔千里,不可能再度拥抱。
纵然是,一遍遍的呼喊,也不再有回应。
那么明知如此,何以还是下定不了执行的决心呢?选择,竟真的可以艰难到如此地步?
【虽然茉燃也没能如约取到蓝色彼岸花,但你也没有,这么算,任务还是失败了。你说,该怎么惩罚才合适?】
【不如让你自己做个选择。】
【放弃蝶之国继承人的身份,或者是活捉宇智波鼬回组织。】
【我不会强迫,也给你足够的时间——一个月……我等你的回复,羲荧。】
我等你的回复……
一个本该在深宫养尊处优的女人,此刻却显出了一个只手撑起国家,独揽大权的国主才有的凛冽,虽无男人之霸气,却有领袖之魄力,不怒自威,平和的语气里也时时带着不容辩驳的绝对肯定。
这种气质她并不陌生,但迎着如此正面的气压,羲荧还是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蝶之国继承人么?是啊,那个一度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偶尔流露此类气质的人,不就是也身负蝶之国继承人身份的她吗?
蝶宫暗卫,蝶之国继承人,御蝶之术……
原来有那么多相同之处的两个人,却依然重叠不了。毕竟,还是,两个人。
看似了解却又不够了解,置身拥堵的人群中,可以凭一眼认出对方,洞悉对方内心,却又在肌肤相贴的亲密时,猜不透另一方的心意。
这种微妙的认识,一如她对很多事物的认识一样,对蝶宫是如此,对那个身披火云大麾的人也是如此。
她深知要坐上蝶宫最高的玉座需要付出的代价,无忧无虑的童年,少女的青春,处子之身……
还有寿命。
居高位,卧高楼,必然要忍受高处的寒意,耐得住便能稳固自身,享受生杀特权,耐不住就只能被人拉下马。
它极具诱惑,却又充斥危险气息,所以她似乎清楚却又因不在其位,不曾明白。
这个位置,原本属于她,即使不是她希望的,现在要她放弃,本该是不构成一个威胁的,可若她不坐,那么就只能是茉燃去坐,而这代价……茉燃已经承受不起。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挥霍,没有多少光阴可以浪费!
而蝶宫的主人,将在来年的春末更换,原因还是寿命。
寿命之于她珍惜之人,总是摆脱不得的禁锢。
因为这两个字,茉燃要拼命的去追查想了解的真相?
那,国主呢?仅仅是需要利用她捉住宇智波鼬获得晓的情报,抑或另有它图?而这无疑是要自己在茉燃和宇智波鼬之间选择。故意提出放弃的条件,表面上是给了自己一个躲避自毁性命的选项,其实是出了个比“做蝶之国继承人,还是活捉宇智波鼬”更难的选择。
若真是自己成为蝶之国国主,就不存在被命令一说。
牺牲自己去挽救一个人,总比牺牲自己在乎的人去挽救一个人要更简单吧。
荧儿,看着现在的你,我似乎有了决断,可真的面对他,这种决断一定会立刻从根基动摇,如何才好呢?
茉燃不知道自己在蝶儿告知重新打造的白玉面具已经完成,请她去过目之后又坐了多久。
当时还在门口的羲荧应了蝶儿的拘礼后,立刻离开了,话语间是一贯的温婉,举止间是不变的优雅,她未留一言,所有的熟悉也同她沾在被褥里的体味一样,渐渐逸散。
起身下床梳洗一番后,茉燃行至门前,伸手将地上的碎片拾起,放在桌台上,目光自然的扫过歪斜的旧木偶时,内心却涌起一股不自然的情愫,不加控制就会在瞬间占领她的思想,控制她的行动。
【不过记得两个月之内,无论什么原因,都要来这里。因为……我给你的只是两个月效力的解药,如果你没来,就没人能救你。】
混蛋!为什么这个声音总是那么懂得见缝插针?不管是自己多么满腹心事的时候,他都像带着磁性的沙子一样,被外界一个小动作驱使,都会从微小的空隙里钻出来,带动自己的目光去搜寻那一簇鲜红,刺激自己的神经去回忆那一些片段,剥离自己的面具去迎合那一丝悸动。
两月之限已经过去大半,这一段时间,她自是因为羲荧的事禁闭了自己,但这其中却不能排除赤砂之蝎这个同样重要的因素。
田之国空寂平原上他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出现,如此短暂,却令她在某一刻萌生了时光停驻的荒唐念头,他的身影随着远去逐渐变透明的刹那,心又沉下去了一分。
茉燃不会承认这是因为她还想见到他,绝不!所以只是觉得人偶本身的可取之处才从他那里带了回来,就是如此!
可取之处……出于眼熟,而已。
茉燃摆正了木偶,出了别院,往蝶宫的营造室方向走去。
顺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前进,不过几分钟便能看到一间小寮,里面传来金属相互敲击的清脆声,与流经此处的淙淙泉水声相映生辉,从正门一路向地势略低处流淌的水温度逐级降低,到这里已经不像在别院时还能依稀看到水上飘着了淡淡白气,反是通透的可以看到水底形态各异的鹅卵石。
一抹雪白已经等候多时,流萤纱织成的的绿伞靠在手边,雪眸一抬,熟悉的身影跳入视线,印入目帘的是那张冷艳、苍白的脸,蝶儿伸手去迎,却被她微笑拒绝,只道:“面具而已,不都是照一个样子做的,有必要过目吗?”
“是……蝶儿有话要对您说!”蝶儿鼓足勇气后的轻声细语,仍不显丝毫的唯诺,这是她与蝶宫里其他人最大的区别,她的永远眼神里有一股韧劲,有一股纯然,自打茉燃第一次见到她就深深了解,对她也比对其他人少一分设防。
“直说无妨。”
“是关于国主之位,茉燃小姐也知道,明年春末就要决定新的继位人,而目前只有您和羲荧小姐有资格。可那个位置……总之要承担的代价太严重,所以,请您不要去。”
代价!?
蝶儿说话之间有几处停顿,茉燃都没有打断她,最后的代价两个字却让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眉心不由皱了起来,正欲问个究竟,营造间前自己刚刚走过的林子却传来了异样的声响,茉燃和蝶儿同时噤声,脑海里都闪过一个事实。
[营造间旁的一条岔路,通向的是蝶宫的密道!]
茉燃示意蝶儿原地待命,自己则将她置在玉托上的面具带了起来,略点足尖,灵活一跃便消失在蝶儿视野里,后者眼里流出复杂的神色,想到主人此刻不在宫中,还是按捺住了援助的念头。
倘若情况有变,再叫支援,紧紧盯着茉燃消失的方向,忽视了后面蠢蠢欲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