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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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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翊然开始和白珏冷战,单方面的,当然,白珏也没有主动去找他。
现在白家算是彻底乱了套,家里的佣人前不久被白珏全部炒了鱿鱼;现在叶舒又被带走调查,新的罪名叠着旧的,估计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而她坚定要给叶舒出具谅解书的行为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怀疑,或许之后,白珏自己也要接受调查。
但更重要的是,曾经白家唯一的顶梁柱白疏木,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而白家的生意还在继续,白珏现在要撑起这一切,起码要保住白家的产业。
不止是“保”,而是“夺”,她要趁着这个时机,让其他的人都知道,白家的生意在她的手上会更好。
这几天,白珏都住在离公司很近的宾馆里,还正式搬进了白疏木的办公室,第一天,她就把门口白疏木的名牌给撤了,但她并没有把自己的名字挂上去,只要别人知道这里面的人不再是白疏木就够了,很快,她就会让别人知道,她到底是谁。
“小白总,这些是我能找到的所有的文件,”秘书敲了敲门,抱着一摞文件夹走进来,“但这些并不全面,白总……他有时候和别人谈生意都是口头的约定,并没有书面的协议,可能会有些麻烦。”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过去这两年,白珏也跟着白疏木一起参加过不少饭局,直接或间接地谈成了几次生意,白疏木那几个合作伙伴她也都认识,客观来说,那几个人对她还不错,像她的叔叔——但只要一想到,他们共享着肮脏的秘密与乐趣,他们对于白疏木的所作所为毫不反对甚至支持……
白珏的神色一下子冷下来,握着文件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秘书见状,不由得慌起来,心道这个小白总看来也没有多正常,得赶紧找机会离开这里,但就在她准备佯装出去接电话的时候,白珏一秒切回了正常状态。
“谢谢。”
秘书还没反应过来:“啊?”
“谢谢你准备这些东西,我看到你还特意准备了很多标签备注,费心了。”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还有,以后不用称呼‘您’,我应该比你还小,有很多东西也不懂,之后还要多麻烦你。”
“不麻烦,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跟我说,我一定尽全力帮助你接手白家的生意。”
“好,你先去忙吧。”
“嗯。”
在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之后,白珏旋即脱下了那张在下属面前表演平易近人模样的面具,做出一副运筹帷幄但又云淡风轻的表情对于她来说消耗过大,不过,想到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白珏还是乐在其中,还有那个称呼——“小——白——总。”
她想到刚刚跟秘书交流的场面,不自觉重复了几遍。
越念越顺口,她很喜欢这个称呼。
在白疏木出事之后,她再来到公司,那些员工就开始这么称呼她,不约而同的,不是白小姐,而是小白总,“总”。
她翻阅过公司人员的基本信息,不少学历和经历都不错的高材生都在这里工作,他们大都不是草包,现在改口,大概有几分原因是出于对于她能力的认同。
也就是时代的东风,才能让白疏木这样的人事业有成。
“如果是我,白家一定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一想到这,白珏就干劲十足。
一连几天,从早到晚,她都待在办公室里,时而叫秘书进来明确一些信息,时而召集手下的人一起开会,白疏木并不懂年轻人的喜好,大部分时候都在固守陈规。
“当初白疏木很反对做宠物服装,我一直都不同意他的观点,现在,是时候把这个提议落地了,这也是我们这个季度的工作重点……”
白珏的本意并不是把白疏木留下的东西都推翻,但他们这对父女似乎天生就针锋相对,她听到员工私下里对他们的评价,“一山不容二虎”。
是的,她容不下另一个姓白的,她希望白疏木在医院长长久久地躺下去。
这些天她一直主动把很多别的事情都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因此对于严翊然的到来,她感到很意外。
她能理解自己男朋友的生气和冷战,但对于他这几天其他的激烈而矛盾的心理活动,她全然不知。
实际上,严翊然来是很难受的,难受于白珏无条件地信任叶舒,难受于她任性行事,好像把什么都不管不顾,把关心她的人越推越远。
但是在来到公司楼下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她的难处,意识到自己在很多时候还是过于想当然。白家不像严家,没有那么多产业,也没那么多人,白家远不是一个可以自行运转的成熟的商业机器,现在白疏木出了事,很多重担就落到了白珏的身上,她的压力可想而知,情绪不稳定,或者做出些什么不正常的举动也是情有可原。
而且就从白珏这几天一直住在公司附近来看,她也没有不管不顾,甚至在连轴转,想让一切回归正轨,但——看到白珏似乎一点都没受影响,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样子,严翊然还是有些意外,对方完全没注意到办公室门口站了个人,直到他敲了敲门,弄出了些声响。
白珏有些惊喜:“啊?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严翊然把一杯咖啡放在她的桌上,又伸出手,把她炸毛的头发捋顺。
“我挺好的。”
“看出来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坚强,但你每次都是……比我想象的更坚强。”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说完,她又低下头,视线回到面前的文件上。
严翊然搬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你不想问问管家的情况吗?”
“如果我说几句话就能把他捞出来的话,我会去做的。”
“他现在确实出不来,还有可能被定罪,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会留心的。”
白珏神色一滞,“我记得你和他并不对付。”
“这几天我冷静了下来,好好思考了一下,之前我还是有些冲动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在管家的心里,你非常重要,他是不会害你的,虽然彭俊一直觉得,你的管家是一个想通过霸占你,进而霸占白家产业的小人,但在我看来,不是这样的,他远比彭俊在乎你,关心你。”
“所以,你相信彭俊说的话吗?”白珏意有所指,“其他的那些事情……”
严翊然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下意识不怎么相信他,总觉得他避重就轻,隐瞒了很多事情,但我也看得出来。你也有很多事瞒着我。”
白珏无言,算是默认。
“比如你为什么这么信任管家,比如,你为什么会在短短几年内,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我知道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严翊然握住她的手,有些心疼地摩挲着,“我知道,很多时候光是开口都需要很大的决心,很多事情,大家都宁愿它们永远不为人所知,只是,一个人背负这些肯定是很累的,或许你也可以试着……”
“试着干什么?”白珏懂装不懂,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男人的手腕处有一圈细小的文身,那是他被她救下的日子。
“试着相信我,把不想面对的事情交给我,在很累的时候……试着依靠我。”他越靠越近,呼出的温热气息拂过白珏的耳垂,那是一个吻的预告。
“是交给你,不是交给你的家人吗?”白珏抬眸,男人就在近在咫尺的距离。
“我能调动的资源,就勉强算是我的吧。”他轻轻在白珏的额前留下一吻,握着白珏的手比方才更加温暖,“不止我,有很多人都在担心你,看到你劳累难受,都会很心痛的,像辛爽,她因为怕直接问你会影响你心情,都不知道来问过我多少次了。”
白珏笑笑,“看来下次得我直接去找她说。”
严翊然原本想一直陪着她办公,但看着来来往往找白珏询问事情的各色员工,他总觉得自己在这里像个“电灯泡”,最后他狠狠抱了抱白珏,把自己身上的味道都蹭上去之后,决定离开。
“小珏,我还是想说一句,这个时候一切都兵荒马乱的,我怕可能会出现一些很棘手的情况,到时候你千万别一个人硬撑,一定要告诉我。”
白珏眉头微挑,“你是怕出现那种私生子找上门的情况?我记得你之前就说过。”
严翊然点头:“这确实是一个需要防备的情况。”
“好的,我会注意的。”白珏放弃解释,毕竟缘由实在荒谬,她看着严翊然,眼前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已经不知道在她面前低头了多少次,他的眼下微微发青,大概这些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觉,“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真有什么事的话,我会跟你说的。”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真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她还是不会跟自己说的。
在回去的路上,严翊然再次确认,其实白珏并不需要他。
这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事实,从来都是他离不开她。
严翊然正这么想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车擦身而过,他随意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觉得那辆车的车牌号和车型都很眼熟,他又往前行驶了几个路口,猛然反应过来。
这是伯父的车!
所以那辆车里的人,大概就是去找白珏的!想到这,他立马在十字路口调转了方向……
而此时此刻,刚把严翊然送来的咖啡喝完的白珏,收到了秘书发给她的连环紧急消息,她还没来得及看消息的具体内容,办公室的门就被撞开了。
“……这是?”
虽说白疏木是个死基佬,大概率不会出现什么一个女人拖着个小孩找过来要分家产的情况——但是看到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白珏还是皱起了眉。
“小白总,他突然就直接冲进来,说要见白总,我们一下子没拦住……”白珏秘书的口型,后面似乎还骂了一句“跟疯子一样”。
“没事,不用拦着他,让他进来。”白珏扫了一眼,来人身板不壮,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而且他看起来和白疏木一点也不像,不够白,虽然能看出来仔细护肤的痕迹,但架不住没有天生白皙的肤色,五官确实长得很幼,有一双水汪汪的狗狗眼。
这样的话,就和白疏木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你就是白珏?”他语气不善。
“是。”
“我来找阿木,他在哪里?”
“……”白珏的眉头瞬间抚平,她用迟疑又好笑的语气回问,“阿木?”
“对,阿木,白疏木,也就是你的父亲。”
“我……”白珏眼皮跳了几下,“我当然知道。”
“他在哪?”
“他在医院病床上。”
“我当然知道这个,我知道他出车祸了,我是想问,他在哪家医院,我想去看看他。”
“你为什么要去看他?”
“因为我爱他。”
“啊?”饶是已经经历无数大风大浪的白珏也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文件夹“吧嗒”一声掉在桌上,“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爱他,我爱你的爸爸!他也爱我!”
“……”白珏只想指着对面人的鼻子骂他神经病,但又觉得跟这样的人吵架没意义,估计只会被他拿来当作自己挥洒爱意的“舞台”。
“你……算了,要不先喝点水吧。”
“你这里是什么水啊,是依云的吗?”
白珏在心里翻白眼:“白开水,爱喝喝,不喝拉倒。”
“你这样子跟你爸还有点像,我喝就是了。”
“……”
看来这白眼翻早了。
“那个,你叫什么?”
“折羽。”
“……”不怎么耳熟的名字,白珏没听白疏木提起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白疏木从来就没有主动提起过他的那些情儿。
“我其实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还不如直接说,你爱他的钱,你是来要钱的。”
“那当然是因为……”
白珏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了他,“不过你一个男的,跟他领不了证,生不了孩子,你是要不到钱的。”
“因为我本来就不想要钱,我就是想看一看他!就算是一个普通朋友,也能看望他吧!”
“不能,白疏木树敌太多,想害他的人不少,当然不是随便一个普通朋友就能去看的。”
“……怎么会?”折羽的声音明显小了下去,白珏听出了几分让她反胃的心疼。
“你说你们是相爱的,你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原因吗?他给你花了很多钱?买了很多东西?”
“他带我……见识了这个很大的世界,治愈了我的自卑,给了我自尊,让我知道我也可以配得上很好的生活。”
“……”白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
折羽并不是白珏知道的,第一个和白疏木有不正当关系的男人,在几年前她就碰到过穿着校服的男生从白疏木的车上下来。
那个时候她还会去劝几句,说些类似“就算真的喜欢男人也不要把自己的青春花在白疏木这种老男人”的话,结果竟然被当成了情敌。
白珏从此意识到,选择这条路的,大部分都是自愿,且活该。
“你说的这些感觉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有什么更具体的理由吗?比如他给你买了房?买了车?”
“我……有这个……”折羽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在自己的手机上翻翻找找,最后点开了一段视频给白珏看,“反正你是他的女儿,也不算是外人……”
“你有没有搞错?我问的是你们相爱的证据,不是做/爱的证据!”
白珏现在不仅脑子嗡嗡作响,眼皮也开始跳的停不下来。
“不是只有很爱的人,才会拍这些吗?”
“很爱的人才不会拍这些!”白珏难以置信,“你是真的还是演的?”
她完全想不到这场对话会发展成这样,她甚至看到折羽的耳根微微发红,眼睛微微发亮,有泪光在闪。
如果是装的,那演技属实是有些好。
“你什么时候认识白疏木的?”
“18岁,我高考结束打暑假工的时候。”
“那你现在多少岁?”
“20。”
“你比我还小几岁,我猜,他应该比你爸也大几岁。”
“我爸五年前死了,我妈比他还早走几年。”
白珏哑然,又把来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折羽看起来,确实不是那种在条件很好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
“说起来,你为什么一开始问我喝的水是不是依云的?”
“我老家是个缺水的地方,连自来水也没有,后来我考到了大城市去读书,那里不缺水了,我却养成了喝自来水的习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遇到了他,他跟我说,我不能喝自来水,我配得上很好的水,就给我买了很多箱依云,叫我以后只喝这个。”
“……”偏偏是水,不值什么钱的水。
白珏还是第一次碰到折羽这样的,她努力想从他的眼里找出些虚伪和矫情,但失败了。
“他确实给了你远优于原生家庭的生活条件。”但是房子,车子都在白疏木的名下,折羽甚至没有一件昂贵的衣服或者饰品。
白珏的语气软了下来,“你因为此很感激他,爱他,你也认为他是爱你的?”
“嗯。”折羽郑重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但是你现在确实没办法去看他,因为现在情况特殊,有很多事情没调查清楚,就算是我也不能随意去看他,不过,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看他的照片。”
折羽连忙点头,“照片也是可以的。”
“你一直都喜欢男生吗?天生的?”白珏问他。
“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
白珏看着他,忽然有些茫然,最后只能道别,“走吧,如果你还想看他的照片,就在微信上问我。”
折羽:“好,我会的,再见。”
看着他的背影,白珏还在想,这人是装的吗?装出一副可怜纯爱的样子?
希望,他真的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