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念萍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弱水”
　　“嗯？”
　　“你幸福吗？现在”
　　“呵呵，为什么这么问。”
　　“我感觉你现在很幸福，你可能没发现，你时不时会微笑”
　　“我有吗？”
　　“张旭我没怎么接触，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他本人听过其他人谈起过，大家对他的评价都不错。”
　　“呵呵”
　　“我想他可以给你幸福，可是，你知道我的事，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幸福，他人也很好，可是他让我失望了，那么懦弱。弱水，你要保护好自己，也许他不像那个人，可是无论如何，在他还没给你一个满意的幸福之前你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付出太多，在爱情里伤的都是女性最多。男人都说不准，可大部分都一样，我希望他是那些少部分的人，如果你们互相喜欢，给彼此一个机会，但是我还是强调，别付出太多。”
　　“嗯，千代。”第一次除了家人，我感受到一个姐妹如家人般对我的关怀，我们拥抱在一起彼此取暖，她是在以自己的经历告诉我，我们只有自己保护自己才是最好的安全感，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我们慢慢靠在一起，给彼此勇气和希望。就算生活不眷顾我们，但也不能失去希望。
　　这一周的时间千代恢复得很好，虽然坚强，可是多少变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用力喜欢一个人，却满身伤回来，每天我回来的时候她都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发呆，常常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当我心疼的看着她的时候，她偶尔回过头来笑着对我说，给她一段时间，以后会好起来。我希望那一天赶快到来，我想看那个爱笑的千代，她曾说过在被家里赶出来的时候，她到处流浪，被人和狗追过，被小孩嘲笑过，常常吃不了饭，没有一个地方愿意收留她，给她打工养活自己的机会，可是她没有绝望过，她相信自己会活得很好，所以她常常让自己笑。如此坚强的一个女子，我相信她会重新站起来的，而我也羡慕她的坚强，我想我该向她学习。
　　这一周的时间，张旭偶尔会去接我，然后我们到附近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地方，我喜欢在这接近清晨的时候散步，他就把车停在其他地方，陪我走走，学着我脱下鞋子，逼着我唱歌，唱《弱水》唱《白夜》，我逼他唱歌从没成功过，他说他宁愿跳舞给我看也不愿意看我，然后我逼着他跳舞，他总要拉着我一起跳，我觉得我们两个像傻瓜一样大清早在街上跳舞，他喜欢把我背到车上，然后很大口很大口的喘气说我很重。
　　其实我们的话不多，他说平常工作的时候说太多了，需要休息，所以我们就安静的走着，安静的坐在车上，看天空一点一点变白，看到我在他肩上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住所楼下，我不喜欢他抽烟，感觉很老，他说只有心烦的时候才抽，然后在他目送下上楼，我不喜欢回头，他肯定微笑着，我可以想象到他微笑的样子。
　　千代回去了，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她说要等到合同期满离开这里，她说她已经想到自己要做什么了，她想忘记这个地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很好很好的过着，我替她开心也羡慕她，可是除了家里，除了这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所以还是在这里，也许是因为这里还有我所留恋的人和物，所以舍不得离开。
　　那几天和张旭在一起的时候我特意让他绕开我平常经过的路，我说我想去看黄浦江，他就笑着答应每次送我回去就从黄浦江边经过。而我也确实喜欢看江上雾气满盈的美景，感觉那个时候是自己的时间，是自己的仙境，我是可以翩翩起舞自由歌唱的仙子，只不过我没告诉他这种想法，他会笑话我自恋，当我望着黄浦江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他偶尔微笑的看着我，偶尔和我一起静静的在江边看着远方。他喜欢把手插在口袋里，和我的手。我也没告诉他，在没有他接我回去的那条路上，第三十三根灯柱周围常常会飘出歌声，那是我的声音，有时是《白夜》，更常常是《弱水》，只是我没有看到二楼的身影，或许也是我不敢再抬头看那里，我想他应该过得很好，不再去打扰。其实我也喜欢自己唱的这两首歌，千代在的时候我没有播放出来。
　　回到家的时候，习惯性看窗边，千代已经回家了，我又把音乐打开，轻轻的，我可以听到的音量，躺在床上模模糊糊睡着，又是模模糊糊听到敲门声，我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还有人敲门，孟晖的父母应该回去了，会是谁？
　　“弱水小姐，我家老爷有请。”
　　“你怎么知道我叫弱水，你家老爷是谁？”
　　“车子在楼下等着，我在楼下等你”
　　这是什么态度？不回到我的问题，不容许我拒绝，又是谁的父亲？我记得最近没和谁发生什么事情？一小段时间内连续两次去见别人的家长，我有点想笑。
　　车子缓缓开进一条幽静古道，两旁古木参天，在一栋古老的大宅院门口停下，过院子穿堂屋才到了正大厅
　　“你先等下，我去请老爷。”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有些紧张，不知道接下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整个大厅深沉严肃，看得出来是一个很古老的家族，家风严谨，红木家具，青瓷装饰，堂前案上一个大香炉上面是一个画像，身着官服，应该是他们的祖上，画像边是一对联，字体苍劲清俊。一声咳嗽，我想那位老爷来了。
　　“张老板？”是张记的老板
　　“又见面了，弱水小姐。”他微笑这对我说，可我感受不到温暖，那笑容不见眼底。
　　“您怎么会……”
　　“来人，上茶，坐。”
　　“怎么，张旭没跟你提起过？”
　　“啊？张旭？”
　　“看来你不知道。”
　　“我是他父亲。”
　　“啊？”我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手里的茶杯产点滑落。
　　“你真的不知道？”
　　“我没想到。张老板您有话直说。”
　　“好，爽快，他是我儿子，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楚，我想他只是玩玩而已，但总是要有个度，他最近经常跟你在一起，这对他不好，你应该是个明理的人，知道该怎么做。”
　　“张老板，我们是真心的？”
　　“真心？弱水小姐说笑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将来要继承我的事业，但是如果我张家谁敢做出违背祖上遗训的事情，我照样严惩，不管他是谁。他的婚事我已经替他安排好了，我想弱水小姐不用操心了。”
　　“张老板，您不能这样。”
　　“弱水小姐，你在夜总会上班，应该知道这只是游戏，游戏结束了，他们是要回家的。”
　　张老板很清楚很直接的告诉了我，这是个游戏，不管其中真心的成分多少，我一直都知道他是海里自由的鱼，我一直都明白我们的命运，只是我在贪恋他给我的安全感，我在期待是否有奇迹发生，事实证明我还是错的，错得离谱，奇迹不可能发生，至少在我身上，以前我都懂得的，也做的挺好，为什么在和他的这件事情上我无法做到，也许我自己明白，我陷进去了，很深很深，可是，张老板的话很清楚，不管是谁都必须遵守家规，否则，否则他将失去一切，我不能爱他却害了他，让他背上不孝的罪名而且失去他的一切，我知道，在他眼里事业的重要性，即使他愿意，他足够爱我，我也不能自私讲他捆绑，这是我的命，他的事业结束了他永远不会开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自己一路上到底想了什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到傍晚才反射性起来出门上班，我还要去上班，这是一直这么认为的，不为什么。这条路对我来说不知道是快是慢，街上是不是一个人都没有，那么安静，秋日的落叶簌簌往下掉，被风卷起，又落下。秋天到了，一切都停止了生长，开始枯黄，我们的爱情是不是也要停止在这里。
　　其实我曾经渴望轰轰烈烈的爱情，我觉得那才能见证，见证那是值得的，见证我们曾有过，可是，这一切还没开始就要夭折。
　　“在想什么呢？”从见到张旭的父亲后我开始天天窝在张旭的公寓里，我想，我想留住一点东西，至少，证明我们爱过。
　　“没什么，想着中午你煮的饭好难吃哦，我现在肚子饿了。”
　　“原来，呵呵，好吧，那你去房间睡会，我去买点东西，我煮的东西既然那么难吃。”
　　“算了，我又不想吃了。我给你唱歌吧，为你一个人唱。”
　　“好啊，这几天没去伪夜，确实是想念你的歌声了。”
　　“想听什么？”
　　“弱水，我家弱水的歌”
　　“你知道，弱水的含义吗？”
　　“你不说不想再溺水吗？”
　　“确实是不想了，可是……”
　　“可是还有一个意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你怎么知道”
　　“我神通呗，你或许以为我不知道，我在我书房里看到，许多书本的角落里，一字一页，还有我睡觉时候我手心里，你经常写，你在哪里都无意识的写着这几个字？”
　　我张这嘴巴听他把这些说完，这的，有时候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没想到，没想到他注意到了，我有点想哭，真的，鼻子很酸。
　　“怎么样，我很厉害吧，别哭啦，天啊，我最怕女人调眼泪，那我宁愿去被法律条文。”
　　“噗嗤，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很老土的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我？”
　　“额，这个，我有点饿了，我去煮饭？”
　　“喂，喂，别走啦，那个，说说嘛。”
　　这个问题我只问过一次，从此没再问，也许爱情不需要理由。我不需要他承诺什么，因为承诺太重，一辈子太长，下一刻水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能要他承诺什么，毕竟，我们走不到永远。
　　“又发呆啊，过来。”
　　“干嘛？”
　　“美丽的小姐，请你过来一下”
　　“好吧，勉强答应。”
　　“万分感谢。”
　　“闭上眼睛”
　　“不要”
　　“请闭上眼睛”
　　“干嘛啦？”
　　“转过去”
　　“如果等下让我不开心，晚上罚你洗碗”
　　“遵命，小姐”
　　一点凉凉的感觉在胸前，我睁开眼睛，是一条项链，两颗星星一大一小，紧紧相偎在一起。
　　“不是很贵重的东西，我在橱窗里看到，觉得很合适我们，大的是我，上面小的是你，大的保护着小的，一直在一起。”
　　“我，我……”
　　“傻瓜，你要再哭了”
　　“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喜欢就好，可是，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我的预感告诉我，不是什么好事。
　　“我要去广东了。”
　　“什么时候？多久？”
　　“下周去，我父亲希望我帮他，毕竟他年纪大了，而我想我也是该尽孝的时候了，以前学法律纯粹是气他，其实我不喜欢这些东西，读书的时候，我想去旅游，去看看其他地方，那时候想的都是当个自由自在的人，不受现实束缚，可是，我还是得回到现实来，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我不能看着他一天天苍老不管不问。”
　　“多久？”
　　“我也不知道，上海的事业要扩展到广东，我这次去是先学习，在学法律的时候我有在学管理，这是我必须面对的。”
　　“我理解，去吧”
　　看来，不必我说出口，张老爷子已经行动了，或许也是张旭自己觉得该是时候了。这样也好，我就不用说出那些残忍的话，让时间和距离来淡化一切吧，我还是要回到最初的地方，他还是会在他自己的生活里。
　　只是这样好伤，我从来都那么懦弱的接受命运安排的一切，从没勇气的争取什么，如果命运安排里我注定要不幸，要受伤，那么这一切就让我来承受吧。
　　“我一直认为，一个男人要有足够的力量让别人幸福，才能去爱。”
　　“你没想过可以两个人去创造幸福吗？”
　　“我一直都那么认为，必须自己有能力，有实力，否则我爱不起。”
　　“也许每个人的想法不同。”
　　“谢谢你理解我，我无法给你什么承诺，但你要相信我，我可以做到我想要的，到时候……”
　　“别说什么，那也是承诺，我不需要你的承诺，一切顺从天意。”
　　“我尽早回来。”
　　“嗯。”虽然我知道这时的笑容有点牵强，可是我必须让他安心，只剩下一周的时间了，这是我能回忆的最后时间，如果不能在一起，那么给我回忆吧。让我余下的人生不孤单。
　　也许离别在即，我们彼此都很珍惜所共同拥有的时间，他的工作已经停了，每天，真的是每天，甚至是每时每刻，我们都能够看到对方，他载我去上班，然后在角落里看着我，看我唱歌，看我陪客人，在伪夜我不敢和他有多少接触，不希望别人知道什么又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怎么不去陪她，一个人在化妆间里呆坐着。”
　　“他要走了，下周，也许不再回来了。”
　　“他对你有什么交代”
　　“我不想要什么交代，我们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你要放手？”
　　“这是命运安排的，不需要我放手都会走到那一步。”
　　“弱水，你永远都让人那么心疼，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你吗？”
　　“不知道”
　　“因为你总是那么让人心疼，想让人保护着。”
　　“千代……我希望像你那么坚强。”
　　“坚强久了，很累，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有个依靠，可以让我不再那么坚强，他可以保护我的一切。”
　　也许我们都是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女子，我们一辈子都在寻找一个安全感，可以依靠的安全感。在没有找到之前，千代用坚强掩饰脆弱，我用懦弱保护脆弱，女子最悲剧的也许也是以为找到了安全感，把没有保护膜的心交出去后换回破碎不堪心的碎片。
　　回到公寓，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知道他睡了没，下了床，打开门走到客厅，看见他沉睡的面容，他醒的时候那么稳重，睡着的样子却是多了分孩子气，第一次认真看他的睡容，我蹲在他面前想记住他睡着的样子，时间不多了，几乎想记住他的一切，任何样子都可以，浅浅的呼吸，不知道是否做梦，梦见什么，梦里是否有我，如果以后想见他，我们是不是可以在梦里回合。他的头发有点长了，明天记得提醒他去理一理，为什么皮肤都不白，不是都在室内工作的吗，手掌好宽，手面有点粗，可是很温暖，这两天都没睡好，眼黑圈都出来了，对了，这几天看他会揉太阳穴，肯定又头痛了，他说过自己有头痛的老毛病，让他去医院看看都不肯，去了广东如果工作忙肯定忘了按时吃饭，睡眠不足那头痛又会发作的，唉，也许他身边应该有个女子去照顾他，他父亲不是有给他安排对象了，不知道会不会一起过去照顾他，但愿有吧，听说广东到了夏天经常台风下雨，那路肯定很滑，开车不安全。
　　“又在发呆了”
　　“你醒了？”
　　“你一直看着我能不醒吗？”
　　“是不是吓着你了？”
　　“没有，很幸福，不去睡觉啊，小心晚上上班没精神。”
　　“不会，累了我会偷跑到化妆间睡一会儿。”
　　“原来你有偷懒啊?”
　　“不能背叛啊，被知道我可要挨骂。”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那跟你分享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哦？起来，坐过来，你说我听听。”
　　“上班的时候有时候很累，我就跑到后门去，坐在后门门槛上看天空。”
　　“小女人，是不是看星星？”
　　“没错，你怎么说都可以，小时候我们村里天空上的星星很亮很多，我和姐姐就做在院子里数星星，母亲会笑我们说‘两个傻瓜，这么多星星怎么数得完’姐姐可就不高兴了，她会说‘我们一天数一点嘛，今天数这里，明天数那里就可以了。’”
　　“哈哈，你姐姐很聪明啊，用这种方式数数。”
　　“我知道你觉得我们很傻，可是那时我们很喜欢做这件事情，因为天空真的很美，我借着数数，老是走神顾着看星星就忘了数了。”
　　“原来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啊，一发呆就没完了。”
　　“你还听不听啊？再说我就不讲了”他做了个掩口的姿势请我继续。
　　“我在伪夜后门看星星的时候会想象，这么多星星可以排成什么形状，母亲说天上的星星一颗代表地下一个人走了，到天上去了，星星有大有小是根据年龄来分的，大的是大人，大而暗淡无光表示老人，大而且很亮表示那个人身体不错，比较年轻，小的就是小孩。那些星星们靠的比较近的就代表他们是家人或者亲戚，他们在天上团聚。母亲是这么解释，可我总想找出点形状来，有些星星刚好可以拼出很多美丽的东西，我找到可镜子，梳子，牵牛花，碗啊，扁担，钩子很多呢，然后依照这些形状给他们取名。你笑够了没有，还笑。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你也知道啊。”
　　“你不懂的啦，你们男的和我们女子都比较不一样。”
　　“是，我们男人是不懂你们女人到底在想什么，脑子里尽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是我的秘密，你不能说出去”
　　“这么幼稚的事情，我可说不出口”
　　“喂，你不能这样”
　　“好了，知道了，快去睡吧，要不要我陪你，看着你睡？”
　　“不用，你也累了，睡吧。”
　　“好，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