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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萍水相逢 ...

  •   “不好意思,麻烦你走这一趟。”淡淡的男声响起,夹带着细哑的歉意,在不算宽阔的空间中仿佛碰撞在玻璃杯底的冰块儿与琉璃。晏冷淡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挺直的腰背稍稍靠在驾驶位里,鼻梁上的细框平光眼镜收敛起锋芒毕露,竟然显得颇为文雅克制。
      雨幕冲刷,即使在车里也能听得清晰,在这静谧的环境里有人轻轻一笑,一如既往的温柔沉静。
      “没事的师兄,总归是要回来一趟的。”于玚说。
      晏冷淡盯着外头的大雨,脸上没什么情绪,侧脸隐没在黯淡无光的天色里,比青年记忆里的模样更冷清。
      他慢慢启动车子,没再说话。
      于玚这次回国,是应了前夫晏冷淡所托,完成一个简单的新闻采访,正式给他们这段不能给外人道也的复杂感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说来也奇怪,晏冷淡和于玚的感情之路竟一直被狗皮膏药似的八卦狗仔所钟爱,哪怕有众多前车之鉴在前,他们也要打个擦边写一写好好揣测一番。
      本来也无所谓,算不上什么事,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过分,晏冷淡也不会示意手下人出手让人倒霉。只是自一年前起,怀有窥私欲的窥探者们从原来的狗仔行业渐渐扩大了范围,号召了不少的一批人考古吃瓜,其中就包括近两年逐渐失去分寸的营销号们,打着冠冕堂皇的名义干着不要脸的事,掀了好一番风浪。想来大概是自两年前秦鹤连搞得那场热搜惹得麻烦,这便让晏冷淡对秦家更添几分不合的龌龊。
      如若不是早年有负于于玚,到底在晏冷淡心中留下几分未还的情面,顾及到于玚这两年有考虑进入市场,难免面向大众苛责的目光,失去晏氏护航保不准会被挖出什么料,晏冷淡原本的打算可要比现在这个还要简单粗暴。
      “路……先生最近怎么样,这两日我看国内的新闻,总是提及炙日。”好一段沉默之后,坐在副驾驶的于玚打破了平静,他的用词明显比从前要谨慎得多,斟酌着分寸向男人问话。
      纵然知晓内情,亲眼所见媒体从业者们乱写的程度也远超想象。而作为漩涡中心的主角,于玚身在国外倒还好,晏冷淡与路修远,却是可想而知有多受大众津津乐道。
      于玚转过脸,觑着晏冷淡让人看不透的脸,那股子熟悉的寒霜刺骨依旧凛然如冬,优雅和傲慢藏在细微处隐约可见,冷峻凝练的线条即便有镜框有意调和,颇有几分收敛,也能在不经意间时刻透露出他的森冷阴郁,窥见其真实性情的冰山一角。
      “我原以为,年纪越大,师兄就会更柔和一些。”大约是触景生情,一下子让青年想起从前,在短暂的谨慎客套后,于玚便在晏冷淡的脸上收回目光,哪怕刚刚的话得不到半点回应,语调也娓娓绵长:“如今一见,倒是让我觉得错了,渐长的不仅仅是年龄,还有师兄的冷漠性子。”
      不消多言和作证,艺术从业者就能敏感地从中体会出几分不同寻常来。
      于玚叹了口气,想来晏冷淡和路修远的感情也不似他所想的那般顺畅。
      爱这个字眼的确虚无缥缈,但一个人有没有被爱,他是不是身处被爱包裹的环境,却是能够叫人一眼就看出真假和虚实。
      红灯亮起,晏冷淡刹了车,在等待数字换转的时候侧脸看他,于玚无意间瞥见他无名指上一闪而过的光。
      “我以为他会联系你。”青年闻言疑惑地抬起头,撞上他深不见底的眼,晏冷淡的口吻很淡,果真是一如从前的冷静克制。他浅浅笑了一下,嘴角挑起的弧度掠过地飞快,随即正过脸,目视着昏沉雨幕中模糊的红灯,语气平静地不像话:“看来你也不知道。”
      话语里可能潜藏的含义实在太大,好歹也是在晏冷淡身边待过不短时间的于玚顿了一下,方才开口:“发生了什么?”
      瓢泼大雨里,高高挂起的红色灯光在这时跟随着数字的递减准时熄灭,代表着希望和允许的绿色光芒遂亮起,在风吹雨打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
      不够,却足矣。
      车如离弦。
      驾驶位上的男人侧脸被无尽的天光凝魄镀上一层撕不开的灰暗,黑色风衣内的衬衫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只露出微微突起的喉结,和光裸冷白的颈。
      “他早就走了。”晏冷淡说。

      晏氏集团,会客室。
      “你好晏先生,于先生。我是这次采访您二位的记者,我姓秦,秦娇娇。”门扉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低头梳理提问稿也等待已久的长发女人迅速地将膝上的东西放在桌上,礼数周全地从沙发上站起身,黑色职业装穿得整齐又挑不出错,笑容可掬只化了很淡的妆。旁边跟着站起的是一位随行跟同的男性,西装革履亦是看上去清清爽爽,眉目俊朗颇为正派,见于玚的目光看过去,秦娇娇旋即很有眼色地向他们介绍:“这位是我的搭档,韩谦韩先生。”
      “晏先生好,于先生好。”这位名叫韩谦的男人看上去文质彬彬,并不多话。
      于玚了然。
      他很清楚晏冷淡对于记者狗仔的态度。晏冷淡自横空出世起,就没有一个记者能出现在他身边,哪怕是国企安排也被晏冷淡客气推了,这样一个人,他能安排的新闻采访,必然也不会程序繁杂到哪里去。但采访方却还是安排了两位记者同行,想必应该是考虑到这位秦记者的性别问题,恐出不必要的乱子,也是足够谨慎和尊敬。
      “你好。”晏冷淡颔首,反应冷淡。
      秦娇娇在来之前就做足了功课,了解这位晏家董事脾性如此,并不介意。她的目光谨慎地划过那张可以颠倒众生的脸,生不起一丝一毫只能被称之为是亵渎的心思,只在心中感慨敢摘下这朵高岭之花者的勇气。
      况且……相较于晏冷淡那堪称恐怖掌控的气场,在他身侧的于玚看起来倒是好相与些。
      “你好,我是于玚。”青年眼神明亮,白皙的娃娃脸就好像是还未离开象牙塔的大学生,气质恬淡素净。
      秦娇娇的专业素养很高,在短暂地寒暄过后便进入正题。
      其实她本不是这次采访的第一人选。作为记者,秦娇娇亲和力不够,她不爱说废话,在采访人时往往过于单刀直入,哪怕她功底过硬也真诚客气,也曾惹人不快。
      但这些在以往看起来是不足的东西,放在晏冷淡这里却适合非常。
      业内传闻晏氏太子脾气冷酷傲慢,讲究用最快的时间解决所有的事,最不喜那些繁文冗节。也因此,秦娇娇这位被同行戏称为“快三刀”的铁女郎,便被委以重任,来采访这位想想也知道必定是公务繁杂的晏氏董事和他的前夫。
      “这次的采访很简单,只有几个问题就足够。”秦娇娇一旦进入了工作状态,眼里就没有任何美丑好坏之分,何况她本身也不是那等见识浅薄之人,只专注于采访本身。看出晏冷淡态度冷漠,她便选择将提问稿递给于玚,一举一动都表现的落落大方,还不着痕迹地向晏冷淡和于玚温声解释:“个别问题或许会有点尖锐,但这些都是被特地筛选出来,有意向公众解释的谣言。”
      于玚心里有数。晏氏这样的权势,又是有意为之接的采访,能被最终定稿的问题定然是插手之后的产物,但于玚还是快速浏览了一遍,给了秦娇娇这个面子。意料之中的内容,尖锐是有,但比之这些日子以来他在网络上查阅到的内容已经好上很多,看得出来的确有被插手过。
      “没什么问题。”于玚笑了笑,又将这份提问稿递回给秦娇娇。
      “那我就开始咯——”秦娇娇也跟着笑起来,示意韩谦打开录音笔,开始了第一个问题。
      “众所周知,晏先生并不喜欢被打扰,甚至从不接受任何采访。那么请问如今是什么,让您改变了这个决定呢?”
      “不算改变。捕风捉影的事太多,离了婚总归不能再给对方添麻烦。”
      “那看来晏先生还是一位很负责的男人,二位的婚姻生活应该还算合拍融洽。只是既然如此,又因为什么离了婚呢?”
      “这个问题,应该我会比较有感触。”出乎意料地,在这个问题面前首先开口的竟然是坐在晏冷淡身旁的于玚,秦娇娇有些惊讶地看出去,就听见这位被年轻面孔模糊了年纪的青年笑着说道:“因为我们都是把事业高看于爱情的人,尤其是我,可能我比师兄还要更看重自己的事业一点。因为工作地点的原因,早年的时候我们常常两地分居,甚至有时师兄来见我,我都没什么时间去陪伴他,时间长了感情自然而然就淡了,这点我对师兄很抱歉。”
      于玚转头觑了一眼男人,正巧撞进他抬起的眼,略有点婴儿肥的巴掌脸笑起来时干净清澈。
      秦娇娇听了之后很惊讶,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不可思议来:“我以为晏先生会更看重事业一点,没想到于先生竟然才是那个工作狂人。”
      “是的。”于玚低头一笑。从进门开始便表现得游刃有余的他,难得也露出几分腼腆。
      其实近两年于玚的变化很大,彻底离了晏冷淡的他似乎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变得更为焕发明亮起来,在待人接物上也不再像从前似的寡言少语。
      当然,有变化的也不只是于玚,还有晏冷淡。
      更冷酷,也更沉默。
      有意时隐藏存在的能力也变得更强。
      他分明坐在那儿,却仿佛令人感觉他已与环境融为一体,让锋利的鞘开了刃,连刀都不用拔,竟可在军阵中悄无声息夺人首级,直至天明时扬长而去。
      晏冷淡微微垂首看着他,他个子实在生得高挑,哪怕坐在那里也要比于玚高出一个海拔,需要稍微低下头去看。
      男人面色平淡令人捉摸不透,搭在膝上的手臂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无名指上的戒指,似乎是对这场采访百无聊赖,只在回答问题时会给出自己的目光,不怒自威,气场摄人。
      秦娇娇注意到这一点,便小心翼翼地又问了晏冷淡:“因为近日来网上多有猜测,我在这里便也有一点疑问,您二位离婚的理由真的仅仅是因为如此吗?”
      “那不然?”晏冷淡淡淡出声:“没有什么对错,缘分到了,就和平分手。”
      “好的晏先生。”秦娇娇点点头,这回她有了一个想问的目标:“我刚刚注意到,于先生对晏先生的称呼是师兄,请问您二位除了曾经的婚姻关系,还有什么更亲密的关系吗?”
      “也不算更亲密。”于玚纠正她的用词,“只是我习惯这样称呼他,因为我们曾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再者,我们拥有着同一位老师,也曾拥有过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又是和平分手,换一个称呼多少显得有点不必要和尴尬。”
      “原来如此。只是这样的话,晏先生现在的伴侣不介意吗?”秦娇娇笑着问。
      “不会。”晏冷淡开口了,他语气平静:“我在认识于玚之前,阿远就已与他结识。”
      路修远的名字不是秘密,早在他与晏冷淡结婚之事曝光之后,便有聪明人寻着蛛丝马迹扒出。
      秦娇娇又问:“这么说得话,那于玚和这位路先生也算颇有渊源了,于先生不会觉得他们二人之间会有什么秘密吗?”
      她问得可以说是相当委婉,即使是知道真相的于玚也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于是他的表现便显得很完美,真实的困惑在他脸上闪过,随后半晌才慢慢地啊了一声,回答了秦娇娇:
      “这个问题,我想不会存在。因为我们的工作实在太忙,而一段感情倘若没有时间接触的积累,肯定会走向分散。所以在意识到我们的爱情已经开始渐渐消退、又没有办法再可能挽回之后,我和师兄很早就已经约定好,在没有找到新的感情之前不会离婚。毕竟秦小姐你也知道,我们的情况比较特殊。”
      说到这里,于玚笑了笑,几乎是捅破了这层秦娇娇未敢挑明的窗户纸:“况且,师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也知情。”
      “那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工作准备收尾,秦娇娇的语气轻快,脸上也带着笑意:“两位先生是否会觉得,当年结婚这个决定过于匆忙,缺少深思熟虑呢?还有如今晏先生和路先生的婚姻,晏先生对待外界评价您是在走老路的看法是什么呢?”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晏冷淡微微一笑,鼻梁上的眼镜也被他随手摘下,他的口吻漫不经心极了,但谁也听得出他话里的真心实意和简单纯粹:“人的结构是理性的,但最终点亮骨骼的活力,却恰恰也是在理性看来不够深思熟虑的感性,不然它只是一具干巴巴的骨架,是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不具备成为一个人的特质。一段感情,想要就去开始,谁也不会知道结局是否如愿以偿。我接受了这段感情,也开始了这段美好,并且也在这段过程中努力去维护,那么即便最后它的结局看似不尽人意,我也并不后悔曾经享受过这段旅程。”
      于玚考虑的时间便有些久了。
      他的眼睛微微弯起,轻柔的笑容在他脸上含苞待放,即便是透过落地窗的玻璃,打落下来颇为阴沉的光,落在他身上也留不下半分阴霾的痕迹,反而都只能躲藏在细微处,沦为陪衬。
      “可能我的想法略有些与师兄相悖,但对于这件事的看法是一致的。虽然我并不觉得当年我们结婚的决定过于匆忙,但要说缺少深思熟虑,其实也不尽然完全不对。我很喜欢师兄用的一个词——旅程。这的确是一个旅程,离婚也并不是什么苛责可怖的事,它只是一段旅程的结束,代表了新的轨道和新的开始,它带着我穿越不同的时间节点,让我可能会看见春天、看见冬天,也有可能看见夏天、看见秋天。但不论哪一天,哪一个季节,都是我的荣幸与遇见,代表旅途的四季变换或许有迹可循,可也或许还是交错进行,没有规律,所以不管在当时得到的是哪一个,对于那个节点的我来说都是值得珍藏的被赠予。”
      正如他和晏冷淡这一场婚姻的结局,无论萍水相逢,有多青睐,能够有幸携手走过一段旅途,在跋涉的山水里并肩共看花团锦簇,就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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