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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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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那片房子,其实叫窝棚更合适,夏天是火炉,冬天是冰窖,雨天还得拿盆四处接着。我不讨厌下雨,冯春儿也是,我跟他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有时候忘了带伞,就那么抱着小书包一前一后疯跑回来,那种滋味特像我很久以后听的一首歌《rhythm of the rain》。
轰隆隆却不吓人的雷声,亮闪闪的闪电,鼻尖清新的泥土气息,还有脚趾间四溅的雨水。
我爷爷奶奶在离我们家不太远的地方有一间窝棚,门前有面积不大的湖,湖里有鱼有虾,湖边有一块断裂的水泥板,直直地通向湖里,水泥板旁就是一个水池,我和冯春儿一起去他们那儿的时候,就喜欢坐在那截水泥板上,把光光的脚丫伸进湖里。
那条湖其实挺清,至少那个时候很清,等我长大了,就再不敢把脚放进去了,因为湖边的水草长得太疯,旁边的住户也用里边的水冲茅厕、刷马桶。
冯春长得挺小,等我们五年级的时候,我虽不是班里最高的,也绝对在平均身高之上,而冯春就是再蹦,也只能险险地挂在平均身高的那条线上。有人要说了,平均身高也不错,其实我想说,我们班那些人,真是一群萝卜头,也就我和陈帆、杨笑政算根葱。
陈帆和杨笑政是我在上海交的铁哥们儿,一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上海男儿,陈帆满嘴胡言乱语,没个正经,却实实在在是个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主儿,另一个,杨笑政,帅得天理难容,自恋得天诛地灭,十足的花花公子,说他有异性没人性吧,其实他挺较真,你要激他两句,别说是两类插刀,就是把他插成刺猬,他都不吭一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们那时候有六年级,跟现在的初中预备班性质差不多。我们那一届是那所小学最后一届毕业生了,因为在我们小学毕业之后,那所学校连同学校里边的幼儿园,一同拆除了个干净。拆之前,我和冯春儿还特地跑过去,钻进学校里边把教室、操场、食堂、洗碗池都看了一遍。
不舍,真的。
我和冯春坐在沙坑不远处的秋千上,慢悠悠地荡着,身后就是学校的围墙,墙外墙内的树枝纠缠在一起了,分不清彼此,稍微往后靠一点,就能触到树的枝桠,轻轻地挠着后脑勺。我们眼前的操场,很小,一圈才一百米,上活动课的时候,胖胖的体育老师会在上面画五个圈,把整个班的学生分成五份,带领我们玩猫捉老鼠。
当然,不愿玩游戏的也可以跳绳、转呼啦圈,玩踩车。说到这踩车,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它具体叫什么名儿,就知道矮矮的两块塑料踏板,左中右共六个轮子,踏板一个高一个低,人站在上边一脚高一脚低,这样来回踩踏,小车就会往前缓慢移动。当然这需要技巧,冯春儿第一次玩的时候还是死死抓着我的胳膊,我面对他张着腿一步一步往后退,带着他一点点往前踩,等他学会了,我的肩膀早两个九阴白骨爪的爪印了。
不过我也挺后悔,冯春儿自会了那踩车,活动课再不跟我一块玩儿了,反倒是一帮小女生围着他打转儿,他彻底把我给丢脑后了,我就搁一旁瞧着他那双小白鞋一上一下地蹬。我们那时候不管男生女生,一概每人一双小白鞋,就跟校鞋一样,不穿还得挨老师批评。
那时候我们学校的小女生每人穿着一条藏蓝的短裙,脚上白色过膝长筒丝袜,底下一双小白鞋,一个个天真烂漫,实在很可爱,就是娇气了点儿,霸道了点儿。
之后,我们那所学校果然拆了,成了一堆废墟,我跟冯春儿看得有些愣愣,这里毕竟是我们一起待了六年的地方。学校和家连着的路共有两条,一条就是大马路,一条就是湖边辟出的弯弯曲曲的小道,我跟冯春儿喜欢走小路,每次上学路上总折一根柳条拿手里互相打闹。
我记得有一次老师布置了抄课文的作业,放话说第二天交不出作业的就不用去学校了,于是第二天我果然没去学校,半路上随便扯了个谎让冯春儿先走了,自己跑到小道上一家人家院子门口的石头上坐着,一直干等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放学。冯春儿那天气狠了,上来就给我一书包。
那所学校给我们的记忆太多了,在那个懵懂无知的年代,那所小学就是我们记忆的摇篮,我和冯春儿多年的感情就是在那里萌的芽,那里有我们一同六年的时光。
在我的意识里,离开了小学,就称不上童年了,所以,我跟冯春的童年是紧紧地系在小学那棵大树的枝干上的,我们就是那棵大树上长出来的一个豆荚中的两粒小豆子,紧紧地挨着,不分彼此。
回家的路上,我跟冯春儿手牵着手,没人说一句话,那时候我们也许并不知道什么叫伤感,却隐隐地有那么一种感觉,总觉得离了小学,那个豆荚就落了地,徒然地,让我们一同失去了什么。
然而过不多久,没等我尝出来伤感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的时候,我跟冯春儿入了中学,不在一个班,依旧每天上学放学,只是身边多了许多别的人,有意无意地冲散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