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你什么也没做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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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野优惟吸取了运送太宰治的时候学到的教训，丘比事后也批评那一般是人类社会里绑匪限制人员行动或者恐怖分子处理尸／体的行径，她在曼哈顿参考的那些学习样本大有问题。
这些事情的结果就是她大概再也不会把人扛在肩膀上了。
所以她高速运送兰堂的策略是学习人类运送快递的手法，首先把松散的物件用可靠的填充物撑起来，固定住，然后再用泡泡纸、海绵板那样的减震材料裹起来，团吧团吧，一个快递盒子就封好了。
当然，以上的所有减震、固定都可以用触手的各种拟态完成。
星野优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告别了森鸥外和太宰治，星野优惟带着被触手裹得像个蚕蛹的兰堂先生，乘着触手搭建的索道快车朝着商场直线移动。
等到达目的地，顺着寄生触手的感应找到巴麻美，星野优惟看见的就是一片人头攒动的盛况。
巴麻美是少见的孤身战斗还存活了一年多的魔法少女，可以说不论是战斗的意识还是能力都是出类拔萃的。
但是，这些都仅限于变身后。
魔法少女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工作，和人们看不见的怪物战斗这件事，如果没有控制好退场时机的话，更大的可能是顶了魔女的锅，就那么被当作引诱人们紫砂的怪物——这是巴麻美一开始成为魔法少女的时候就从丘比那里了解到的事情。
她所遵循的职业操守又不允许她伤害普通人类，所以，当那个疑似魔女本体的女人指使周遭的人类活动时，巴麻美就陷入了被动的境地里。
既不敢让富江漏出去一小块，又顾及周围的人群被限制了使用更赶尽杀绝的手段。
星野优惟只看到人群像是只被本能驱使的行尸走肉一般朝一个方向挤过去，就连她带着这么大个猩红、丑陋的异形虫茧落地都没能引起商场里任何人的注意。
商场这一层的所有人都像是听到了放饭的铃声聚在食槽边埋头啄食的走地鸡一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殷勤，团团围在一团巨大的金色丝绸拼成的球体边。
整个淡黄色的球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下而上被染成血红色，而血红色的部分正在挤出来无数张人脸。
被红色液体浸染的金色丝带发出了噗噗的，仿佛什么东西在饱满地生长出来，又仿佛虫卵被幼虫的口器划破一样微小的摩擦声。
不过星野优惟不确定是眼前的景象带给人类思维这种联想，还是单纯的听觉带来的通感。
她放下被触手快递盒保护得很好的兰堂先生，非常缺乏边界感地扭过男人的头强迫对方看过去。
“醒醒。”她拍了拍男人的脸颊，“看看吧。”
在少女平静的语调中，兰堂看见了番茄肉酱意面的升级版。
被血红色浸满的绸缎球体之上，一张张完全相同的、典型的东方美人的面容感受到外来者的注视，全都瞪着漆黑的瞳仁看了过来。
苍白清丽的美人面像要冲破缎带地束缚一样此起彼伏地蠕动着，像是龟背上密密麻麻的藤壶，像是叶片背面挨挨挤挤的白色虫卵，像是腐肉的阴暗处摇摇晃晃着扭动身体的肥胖蛆虫。
像是一切丑恶欲／望所引发的悲惨后果的无序堆叠。
她们——或者说她，用此起彼伏、重重叠叠的声音嘶吼着：“好痛——”
更令人绝望的是，兰堂从这幅可怕的景色里仍然感受到了“美丽”。
对这份美丽的欣赏和憧憬、嫉妒和占有欲等各种过量的情感纠缠在一起如同一把上帝专为人类准备的匕首一般，轻易地、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作为人类的那部分意识。
甚至连他发自本能感到的恐惧都被这匕首搅弄得支离破碎，被扭曲得甜蜜起来。
与之相对的，是身上的触手传达给他的另一个视角的感受。
眼前的景象完全没有造成半点影响，仅仅对于人类的愚蠢感到了十分寡淡的悲伤。
在那种极致的淡漠的最深处沉淀着的，无疑是哪怕将世上一切情感都作为养分吸食干净，也不会得到半点充实的虚无。
兰堂迟钝地想道：
……神明对于此景的观感，就是这样的吗？
这两种视角在兰堂的感知里并列存在，他觉得头有点发胀，希望不是因为身上这些寄生虫的原因。
星野优惟戳了戳他的脸：“嗯，没疯，看来你还是很坚强的。”
红发少女拍了拍手掌，大概在她眼里这就是对人类的最高赞赏了：“值得表扬，值得表扬啊。”
丘比正在录入现场的环境，过量的有机生物占用了运算，让它输出时有些吞吞吐吐的：
【我觉得你想要表达的意思很难正确传达给对方。不过现在先就这样算了。】
星野优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何况这么夸奖一通之后，人类男性的精神健康值离正常区间的中间值更近了——就是说更健康了，大概。
兰堂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气笑了，但是这么一来，那种可怕的影响竟然真的消退了不少，果然人的适应性是很强的，杀不死他的只会使他更强大。
红发少女甩了甩手，做出一个宝K梦游戏里非常经典的训练家姿势，指着那个让人类生理性不适的球体对兰堂要求道：
“兰堂先生，对那个怪物使用你的异能吧？”
黑发青年用一种深沉的眼神观察着那团令人群趋之若鹜的丑恶血肉，堵塞他的蠕虫纷纷褪去，但那种异物感仍然残存在记忆里留下幻觉般的余温，他一边下意识揉搓着喉结，缓解肌肉的不适感，一边反问道：
“你难道想要我把她作为异能生命体收容起来吗？”
他轻轻咳嗽了几下，噩梦般的黏稠触感仍然在呼吸道中挥之不去，兰堂皱着眉头，仿佛是为了和这种不适感抗争一般加快了语速：
“你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呢？还是说，对于你这样的存在来说，这些人类的生命难道是什么重要计划的一环，值得特别关注吗？我从你身上没有感受到怜悯、正义、责任感这种东西，驱动你行动的不是那些高尚的追求……”
“我就不能是单纯看不惯……”星野优惟打断对方的输出。
话音未落，她就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闪而逝的杀意，然而这次的对象并不是自己，目标是——
商场里的人类。
171个，这可比昨天晚上在北美／军／事基地外面吃到的实验猴尸体带劲多了。
星野优惟转了转眼睛，把剩下的话吞回了肚子里，美滋滋地在心里期待兰堂的下一步行动起来。
——哎呀，就说你们人类才是最热衷、最专研消灭人类的了。
星野优惟很努力地压下了嘴角的笑意。
如果是对方大开杀戒的话，怎么调查也和自己关系不大吧？然后，虽然没有活着的那么新鲜，但是一下子有这么多人类尸／体的话，补充的生物质也相当可观……
星野优惟动摇的神色落在兰堂眼里，然而和生物电池原料期许的走向不同，前谍报员的敏锐直觉让他意识到了其中的蹊跷。
“……你在期待我杀了他们？不，做梦去吧。不论你的追求是什么——我都绝不会成为帮凶。”
无聊，她只是想要看血流成河。
——兄弟你多少有些主次不分了。
星野优惟怀着淡淡的失落嗯了一声：“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她真挺好奇这个问题的，感觉人类明明都挺贪生怕死的，但是她在横滨遇到的所有人好像都经常为了无聊的事情放任自己落入危险的境地。
从学校里热衷试胆大会的学生、那个多管闲事的老师，自毁倾向明显的太宰治、杏子和麻美，拿生命钓鱼只为获取情报的森医生，为了男朋友扎根擂钵街还和被自己霸凌的同学一起走进小巷里的黑泽，到眼前这个摆出一副人类至高尊严不容侵犯姿态的失忆的前调查员。
……有可能会死的哦？风险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吧？活着不好吗？
星野优惟突然反应过来。
不，等等，难道说是因为察觉到自己态度的转变，判断出来暂时不会杀掉他，于是决定趁机探索出更多的情报，方便之后消灭自己吗？
“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星野优惟指了指那边的巨大肉球，“我只是觉得，比起我来说，你难道不觉得怎么看都是那个东西对于人类社会的威胁性更大吗？”
生成的富江并不团结，在那肉球之上彼此啃噬扭打纠缠在一起，为他们创造了时间，星野优惟内心有点鄙视这种分不清主要威胁的生物。
“想象一下，你能够操控那个异能空间内的一切物质，从最微小的粒子到它构成的整体……”星野优惟用两只手臂比画着，“想象人类认知到的最小的粒子就可以了，我已经了解到你的物理知识在目前的领域学习得还算不错。对，想象组成那个怪物的所有的粒子都开始以372次每秒的速度互斥振动……”
兰堂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思考过，这么说的话要是主动操控空间内的粒子，在人体周围制造出一小片真空区域也是可能的，甚至连被压强变化爆开的血沫也完全可以控制好影响范围。
兰堂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几个呼吸之后，他很快就明白意识不到这种角度是人类的大脑对自身的保护。
“停！”星野优惟两只手在他耳边拍了一下。
“坏了。”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要不要这么没用啊。”
【确实，脑子烧坏了。】丘比淡淡地评价道，【早说了，不要对人类抱有太多期待，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管换成机械大脑还是从基因编辑入手增强性能都会影响“灵魂”的性质，说到底这种事情明明应该人类自己来研究才对，科技发展速度和大脑开发效率形成的恶性循环简直就是无底洞……】
师父，别念了。
星野优惟双手合十，充满渴求地瞄了一眼丘比，对着兰堂发表了毫无歉意的致辞：“呃，这真是不好意思……好吧，希望我重新给你拼成的大脑仍然像原装的一样，完全不影响灵魂的效力。”
要是没办法的话就只能试试看克隆人有没有灵魂了，毕竟她做出来的生物细胞本质上都是生物电池原料……
看成感染其他细胞的病毒的某种拟态或者触手都完全没问题，但是怎么说也和原装正版人类躯体相距甚远就是了，牵扯到以灵魂这种唯心思潮才研究的体系的话就……
星野优惟一边想着等兰堂醒过来让丘比检测他的脑电波和情绪波动产生的能量看看有没有问题，一边用触手将富江肉丸包裹起来整个吞下了。
要不是想锻炼一下兰堂，星野优惟几下就能解决掉这些富江的。
巴麻美的灵魂宝石和躯壳被她像吐掉蛋糕上的装饰品一样原模原样吐了出来，丘比在旁边甩着尾巴：
【口感怎么样？】
“不怎么样。”星野优惟回味着，“比较奇妙的是咬下去的部分会很快长好，像是怎么也咬不动一样，比喻的话就是像那种用蚕豆喂大的鱼（脆肉皖）一样筋道得好像在我的嘴里还在复活一样？总之是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口感？”
让巴麻美的躯体醒过来耗费了一些魔力，灵魂宝石污浊了大概四分之一的样子，少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失去了指挥者，但仍旧带着魔女之吻的印记，如同石雕般僵立的人群围绕着她们。
在这一片墓园石像般的阴影里，巴麻美抓着星野优惟的衣领，淡黄色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点摇摇欲坠的光亮：“我……”
“好啦，好啦，你什么也没做错。”星野优惟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没有做错，但是也没有做对。
不错和不对之间的距离甚至可能比正确和错误还要遥远，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才愈加让她感到奇怪。
人类的星野也是，巴麻美也是，还有眼前的兰堂也是，都太过于纠结自己的行为正确与否了，甚至会为了验证正确性忽视自身的安全。
有什么必要呢，明明只有死亡才是不可挽回的错误吧？
在丘比逐渐扩大的笑容里，星野优惟耐心地和金发少女解释道：
“你只是不知道正确的方法而已，不要自责。你看，你也并没有增加更多的受害者啊。”
意外的是，金色的灵魂宝石，以人类肉眼可见的速度又黯淡了一些。
悲伤的气息越发浓重的少女将泪珠留在了眼眶里，露出一个脆弱的笑容来。
“受害者……没有消灭魔女的话只会不停增加啊。这次我也……”
巴麻美的话停下了，半晌，她像是激素水平终于回归正常一样，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样子：
“说得也是呢，不振作起来也是不行的，这里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了啊。”
“一起加油吧，优惟。”巴麻美握住了星野优惟的手。
对上那个眼神，星野优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喉咙有点发干，好像她不应该说接下来的话一样。
“嗯……不过我接下来有点其他事情。”星野优惟看了一眼丘比，看了一眼巴麻美，不清楚这种感受的来源。
她在这种古怪的氛围里坚持道：“下次再一起玩吧，麻美酱。”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你什么也没做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