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劫·商陆》衔霜敛鹤

3、第 3 章

　　她仍旧穿梭在各交际场所，与各家太太小姐打麻将，哪家的水粉最好看，哪家的胭脂出了新品，哪家的衣裳又制出了新样式，这些，她都能娓娓道来。可是生活的光鲜却掩盖不了她眼里的落寂，母亲的离去，对她还是有了很大的影响，就像一个从不联系的人，只要你知道他在那，就会感到心安，感到温暖。

　　到了如今，她想要的，自然有的是人大把大把地往她手上送，不乏有从国外定制的，但除了不太方便拒绝的，其他人送的，她可能从头到尾都不去瞧上一眼，更别说去用，去穿。她穿的，从来都是画了新样式，亲自递到她手上，她看上一眼，觉得可以的就会送到专业的绣娘手里去做，胭脂水粉，都是每季的最新品，用料，也是最好的。

　　她想，这些，都是从前那个连饼子都吃不上的可怜虫想都不敢想的。

　　当然，牌桌上也时不时有那不长眼的人惹了她不开心，她就睨上那人一眼，似笑非笑，不多时，那人就一定会输牌。

　　她的前半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或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准备找一个人来收了她。

　　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她正叼着一只香烟，与人打麻将，相比其他人聊得火热，她倒是有些意兴阑珊。看着与王家太太撞款了的耳坠子，更是无端生出来了些火气，耳坠子就放在了桌角边，随意摆放着，就如同坠子的主人对坠子的态度一样，散漫，随意。

　　去取首饰的人还没回来。下面突然安静了一瞬，她就抬头往下看了一眼，随即笑开道：“哟，这又是哪家太子爷，这么大排场。”

　　可不嘛，由孙家那位太子爷亲自领着进的门。这个角落不算是什么好位置，但正好把内堂门口的情况瞧得清楚。

　　隔得不算很近，眯了眯眼，隔着烟雾，也没把人瞧清，倒是映着光的金丝框眼镜，让她记了个清楚，女人嘛，大都爱金银首饰胭脂水粉，她也免不了俗，更别说，百般颜色里，她就瞧着金色最顺眼。

　　第二次见，是在一家饭店里，她第一次时没瞧清，也没记住，这次到是看了个清清楚楚，看着眼前深邃的五官，她还有时间走了个神：“这该是一个有国外血统的人，中国可少有这样子的五官。”

　　可能是她的打量的目光太过裸露，吃饭时，那混血的太子爷（唔，请先允许我们这样称呼这位先生）往这边送来了一道菜，她抬头看了一眼，欣然而又习以为常的接受了，只是在离开的时候，随手折了桌上瓶里的一朵花，让人送了过去。

　　要说那个时候最著名的交际场所，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口小儿都能给你说出那么两个，上海的百乐门，北平的六国饭店，以及金陵的大华大戏院。在这里，钱权都是稀松平常的，色，更是一抓一大把，像她这样的，倒是也就这一个，不乏有野心家与冒险家，妄图通过猎夜的方式扶摇直上。但她两者都称不上，硬是要说，倒也能勉强算个野心家，冷静而狡猾。

　　再一次见面时，她就站在大戏院的门口，瞧着眼前的那人，笑得轻蔑，比起迷乱眼的名利场，更常见的似乎就是这样一双双的，迷蒙着的、混浊的眼睛，从中透露出来的是令人恶心的欲望，带着贪婪在她脸上留恋，让人厌倦、恶心。

　　她没有看对面的人，只是憎恶的盯着那人抓在她手臂上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污浊得令人窒息的味道。

　　余光瞥见旁边一人军装下一闪而过的暗芒，她勾起嘴角，眼睛里却是丝毫没有情绪，抽出那把军用匕首，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照着那双爪子狠狠削了下去。

　　陈家五爷刚进门时正好看到她嫌恶地将手上的匕首扔到鞋子边上。

　　旁边的人看着这一幕，有惊呼的，有皱眉的，人群里一个穿中山装的忙不迭地赶出来打圆场，“安德森先生喝多了，你们还不快带下去包扎。”无论是在场的谁，他都得罪不起，但是两较相轻，比起一个只会仗势欺人的英国佬，显然，眼前这位姑奶奶才更让人头疼。

　　听说，前些日子她还仗着上头有人，连戴维斯先生的宴会也都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一点面子也没有给的那种。

　　她一直以来都很聪明，流连于各权势之间，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他们对她的态度，就好比对一只骄矜的波斯猫，平时宠着护着，偶尔溜出来逗一逗，就是犯一点无关紧要的错，他们也会替她摆平，只是，必要的时候，也会把她拉出来，作为政治之间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