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清连与

18、出院

　　在医院过了几天清汤寡水的日子，闻以琤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裴煜开着夜色的车来接他回家，段诗予伸手要去拿他手里提着的行李袋，“我来吧，怎么能让病人提呢。”
　　“我今天出院就不是病人了，这很重的，怎么能给你拿。”闻以琤牵住她伸过来的手，医院里人来人往，女孩脸皮薄，挣了半天都没挣脱，就任由闻以琤攥着。
　　才出医院，一辆白色的沃尔沃s90和他们的车擦肩而过，黄老板透过挡风玻璃看到后座里闻以琤的笑颜，他似乎恢复得很好。
　　司机瞟见后，小心翼翼问自家老板:“老板，少爷他......”
　　一声叹气从车内传来，“怪我，招呼都不打就过来，先走吧，明天你再来接他回去。”
　　“是。”
　　夜色的人之前就说要去医院看望自家老大，裴煜不让，只是冷冰冰地留给他们一句“你们不用担心老大，我会照顾好他。他不在，你们也不能松懈。”
　　小天一直按照闻以琤的吩咐盯紧陆临，今天听说自家老大出院了，也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后厨忙活了一大早，饭菜的香味在餐厅里飘荡着，闻以琤坐在餐桌正中央，周围坐满了四五桌人，所有的员工都聚集在这里了。
　　见大家都没动筷子，反而齐刷刷地将视线向他投来，他抬眸扫了一圈，不解地问到:“都看着我干嘛？吃啊。”
　　“老大，听裴哥说这几天你都没吃什么好的，你先吃吧，多吃点。”最旁那桌的员工出声了，语气带着些心疼。
　　“对啊。老大快吃。”其他人跟着附和。
　　“老大，我做的鳜鱼，尝尝。”厨师长夹了块鱼肉过去。
　　阿圆把一盘八宝饭放在闻以琤面前，“老大，裴煜知道你爱吃这个，前几天就一直叮嘱我去买，刚蒸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餐厅里很快被热闹充斥着，一家人其乐融融，这或许就是闻以琤一直想看到的画面吧。
　　有些人一出生就享受着奢华、美好的生活，他们被爱浸泡，被欢声笑语包围，美味佳肴不胜枚举，漂亮精致的衣服多如牛毛，甚至需要用一个单独的房间来放。
　　而有些人，连一碗白米饭都成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衣衫褴褛也不过常态罢了，还要忍受着寒风砭骨捱过一个又一个严冬。
　　自记事起，闻以琤就在立山孤儿院生活了，那不是正规的孤儿院，而是一个潮湿阴暗的沼泽，一旦踩上去，就越陷越深，再也爬不出来了。
　　孤儿院里的孩子，年龄从五岁到十五岁不等，十六岁及以上的孩子，就会被大卡车拉走，不知道会被拉去什么地方。
　　每一个被迫送进来的男孩或者女孩，都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闻以琤就会乘着没人，在角落里用大人的口吻说:“别哭了，我会保护你的。”
　　或许是因为他是最早一批进来的孩子，才九岁的他，却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他用很长远的眼光来看这个残酷的世界，深信自己一定可以越过院子里的那座高墙。
　　立山孤儿院不允许拉帮结派，一旦被发现，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就是未知的惩罚。
　　闻以琤在这肮脏的泥淖里踽踽独行，他拥有的不多，也就不会在乎失去了。
　　每三个月，院长都会给发给他们一人一只鸡腿，这对于那些吃不饱的孩子来说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在一个炎热的中午，一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孩在食堂里跟其他孩子争吵了起来，男孩穿着洗得泛黄的白色字母印花T恤，眼眸干净又清澈，黝黑的眉毛拧在一起，摸着刺手的短发仿佛因为怒火都立了起来。
　　他抬手去抢对方嘴里的鸡腿，扯着嗓子喊:“你给我松口！抢我的干嘛！”
　　“唔......唔唔。”
　　对方像饿了很久的小狼，双眼猩红死死咬住男孩的鸡腿不放，两人推搡着，险些摔倒在地，男孩抬手打在对方脸上，可对方仍然无动于衷，仿佛誓死都要保护口中的鸡腿。
　　坐在不远处的闻以琤默默将这一起尽收眼底，他端起自己的碗，走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两人拉开，又夹起自己碗里的鸡腿放在男孩碗里，轻轻在旁边坐下。
　　“别抢了，我的给你吃。”才脱离了稚气的声音懒洋洋地落入裴煜的耳朵里。
　　裴煜看着碗里那个完整的鸡腿，妥协的停止了争吵，抢鸡腿的男孩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裴煜一脸嫌弃地白了对方一眼，他拍拍身上的灰，一屁股坐在闻以琤身边。
　　“谢了。”裴煜偷瞄着对方，别扭地道谢。
　　裴煜发现眼前的人似乎比自己高，长相也清秀，五官还没长开，但依稀可见直挺挺的鼻梁，右眼角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气质。
　　闻以琤笑着回:“不客气。”
　　“为什么给我？你给我你吃什么？”裴煜扭头问。
　　“想给就给，我吃饱了。”闻以琤淡淡地说。
　　裴煜皱起眉头，“你这人真奇怪，这里的人都巴不得去抢别人的，只有你还上赶着把自己的给别人。”
　　“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啊？”裴煜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闻以琤夹起已经冷掉的鸡腿堵住裴煜一直在叭叭的嘴， “他们抢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
　　“我叫闻以琤，你呢。”
　　“裴煜。”裴煜嚼着嘴里的鸡肉，咽了一口回答他。
　　“玉？那不是女孩的名吗？”闻以琤疑惑地问道。
　　裴煜差点被噎住，“咳咳咳......不是那个玉，我也不太会写，反正林老师说我就叫这名。”
　　两个懵懂的男孩就这样简简单单结识了。
　　以前的往事不由地涌上心头，等反应过来，眼泪已经爬满了闻以琤的脸庞。
　　段诗予看到后，连忙抽出两张纸巾去揩他脸上的泪水，蹙着眉头一脸担忧地问:“你怎么啦？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闻以琤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周围的人倒是没发觉有什么异样，都沉浸在美食的世界里。
　　泪水被一点点拭去，闻以琤忽然拉着身旁的段诗予站起来，抬起酒杯说:“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段诗予。”说完后段诗予有些害羞地笑笑。
　　“欢迎欢迎！欢迎嫂子。”大家都异口同声地欢迎。
　　“嫂子好，我叫阿圆，敬你一杯。”阿圆笑得灿烂，看到老大追到了喜欢的女孩，也是满脸欣慰，她拿起酒杯和段诗予轻轻碰了一下。
　　段诗予显然是没见过这阵仗的，敬酒的人接踵而来，她酒量又不行，没一会儿脸上就泛起了红晕。
　　其实她没喝几杯，大部分都被闻以琤挡下了。
　　“老大，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我们敬的明明是嫂子，又不是你。”他们开始不满起来，纷纷抱怨。
　　“她酒量不行，我替她喝。”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道谁突然来了一句，“我们老大多好的男人啊，现在就开始疼媳妇儿咯！”
　　“就是就是！”
　　段诗予羞得脸都要埋在地底了。
　　她晕乎乎地枕在闻以琤肩头，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闻以琤给他们交代了几句，就带着段诗予上楼休息了。
　　员工宿舍那层还有一间空的单人间，里面虽然没有人住，但是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落一丝灰尘。
　　藕粉色的床单整齐的铺着，闻以琤把段诗予轻轻放在上面，拉了薄被给她盖上，还贴心地掖了掖被角。
　　女孩朦胧中看到身旁忙碌的身影，喃喃地喊出了闻以琤的名字。
　　“闻以琤......”
　　闻以琤侧耳俯身听请对方是在喊自己，也小声回应了对方，“我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