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若星夜花》多乐猫

42、珠曼心愿

　　若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草地上，周围鸟语花香，和风习习，落英缤纷，却是不同于自己所熟悉的王宫里的情景。
　　她茫然地站了起来，莫非是星海真的带她出来了吗？
　　心里不由一紧，她赶紧出声连唤了几声：“星海！”
　　可是偌大的空间里，没有一个人回应她。
　　若冰心里开始慌了，昨晚被星海迷晕后，总觉得做梦一般，听到星海在她身边绝望而凄凉的哭喊声，句句都是祈求她不要走……
　　她有点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昏迷中残留的一线神思感受到的现实……
　　她到底要去哪里，让星海哭成这样呢？
　　突然想起星海和他说的那个“天灵结印”，若冰茫然四顾，全然陌生的环境，有风，有花，有草，唯独，没有一个人……
　　如果是星海救她出来了，不可能放任昏迷的她而离开，即使离开，也会留下纸条的……
　　带着最后的一丝希冀，她细心四处寻找着，却发现这里几乎没有任何人踏足的痕迹。
　　天灵结印，结界里面，所有的灵力和术法都被屏蔽掉，因此不管多么强大的人，一旦被这个术法所封印，便是永生永世不得出来！所有人，包括结印的人，都无法再开启！
　　星海，是这样说的吧？
　　所以，如果，此刻自己能够使出灵力和术法，就证明自己没有被封印了吧？
　　若冰欣喜着，想尝试着飞起来，却突然颓然地倒在地上……
　　她，真的是一点灵力都凝聚不起来……
　　她安静地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而大张着，如同死了一般。
　　没有人可以体会到那一刻她心里排山倒海一般的哀绝，随后，一点一点沉淀，到了最后，是死水一般的死寂！
　　终于，那幻术里的噩梦在现实里重演了。
　　她，亲手被自己最爱的人囚禁了起来，永生永世……
　　没有泪水，没有悲伤，没有怨恨，只是安静，死了一般的安静……
　　她缓缓地闭上眼，那就干脆，直接死吧……

　　雪雾国。
　　岚雪听到幻的汇报，失了魂魄一般，惨白了脸，忽地紧紧抓住幻的肩膀，盯着她，问：“你是说，若冰被羽皇用‘天灵结印’囚禁了，永生永世不能再出来吗？”
　　幻看着她，无声点头。
　　“主上知道了吗？”岚雪无力瘫在地上，颤抖着问。
　　“没有……还不敢告诉他。”
　　门口有叹息声传来，岚雪身体一震，是那熟悉的声音。僵硬着身体回头，果然看见霁雪一身青衣站在门口，无声地看着她们。
　　“主上……”岚雪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却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霁雪走上来，扶起软在地上的岚雪，小心拍掉她身上沾染的几点尘土，无奈地笑道：“不用觉得愧疚我，对我来说，若冰封不封印都是一样的。只是，你们这样做，该叫星海和羽皇以后怎么办呢？我爱过，知道他们此刻心死去一般的心情。只是，怪不得你们，终究，你们都是为了我。”
　　“主上……”岚雪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泪水，颤声叫着。主上如今的心情，怕是也死去了吧？
　　“好了，别哭，”霁雪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叹道，“这么大的人了……一转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以后也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不要再为了我，做这些无谓的伤害别人的事情了。”
　　岚雪拼命地点头。以后，只怕想帮主上也没法了。
　　“暗羽组织已经解散得差不多了，这些年，我其实都没有做好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一个父亲，最应该教会孩子的，是爱和希望，可是如今我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再也教不了你们了。以后，你们要坚强些。我过几天，便会离开。”
　　岚雪募地瞪大了眼睛，哭道：“主上，再等等吧……起码，得过了下个月我的生日再走啊……”
　　霁雪闻言一笑：“然后呢？再等过了幻的生日，再等其他人的生日吗？”拍拍岚雪的头，心里终是不舍，无奈地笑道，“好，依你，等下个月过了你的生日，我再走吧。”

　　海国。
　　海巫禁地。
　　铺天盖地的海藻在疯狂而贪婪地舞动着，奇形怪状的礁石耸立着，散发着惨淡而幽蓝的光，海藻下面，是被层层掩埋的不计其数的森森白骨。
　　然而，在这片禁地的中心，却似突然柳暗花明一般，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难以想象，原本幽暗阴森的海巫禁地，令天羽所有人闻风丧胆的海巫禁地，在它的最中心，却是难以想象的瑰丽华美景象。
　　似乎海藻和礁石处所有的光线都被这中心地带全部吸收了，只是一步之遥，仿佛黑夜和白昼瞬间被隔开了，分分明明的。没有了疯舞的海藻，没有了诡异的礁石，一座由深海千年白冰晶石建造的宫殿安静地伫立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仿佛已经存在了千年万年，亘古如此。
　　那是一座如斯华丽而庞大的宫殿，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建成的，就连一直陪伴海巫的珠曼，都不曾知晓。深海千年白冰晶石，天羽大陆上最为名贵也最为坚固的晶石，藏匿在深海最为隐蔽之处，极不易发现，即使看见，也未必能认出。因为它未开发前和一般的石头无异，可一旦用强大的灵力破开一点点它的外壳，白冰的耀眼光芒冲天而出，刹那照彻天际。只要一小块，便是价值连城。而要想打造雕琢它，除非佐以强大的灵力，否则根本无从下手。
　　就连天羽各国的国王，都只拥有一块，小心安放在大殿上，除了照明之外，更是身份的显赫象征。如今，在海巫的禁地，这一整座的宫殿竟都是由这种晶石打造而成，不说它的名贵奢华，单是要建造出这样的宫殿所要耗费的灵力，已经是出乎所有人的想象范围了。
　　而且，仔细看，晶石壁上还雕刻着各种图案花纹，有完成的，也有一些尚未完成，雕工细腻而雅致，似是出自同一个女子的手下。
　　对天羽所有人而言，包括上窥天道的羽皇，这里的一切，都是神迹一样的存在。
　　大块大块的白冰晶石，在这里却没有亮到极致而导致的刺眼灼目，那光芒，反而是柔和而温暖的，在深海时缓时急的流水里，流转出绝美的瑰丽色彩。那色彩，没有彩虹的绚丽，没有花朵的鲜艳，只是淡到几乎透明的颜色。然而这颜色，仿佛阳光透过溪水照射到轻浅的溪底石头上所波折出的光芒，透明的，纯粹的，比世间任何一种色彩都要夺目澄净而撼动人心。
　　偶尔光芒流转处，那些晶石壁上的雕刻图案，仿佛活了一般，出现在了前方的水里，一幅幅画面，栩栩如生，随着水流而历历闪动着。所刻之物，有花蝶虫鱼，有飞禽走兽，有亭台楼榭，几乎囊括了天羽的种种。里面最多的，却是一个男子的身影。最为奇怪的是，所有画面皆是清晰的，唯独这个男子，却是模糊而恍惚的。
　　仿佛是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刻骨铭心的人，醒来后，却只剩下那一抹飘渺遥远的影子，深深地，久久地，荡漾徘徊在脑海中，凝固。
　　唯余，淡淡的，静静的，忧伤。
　　星海已经在宫殿外不眠不休跪了两日。
　　海巫叹息一声，从宫殿内走了出来，看着星海道：“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我已经醒悟，不会再干涉这天羽的各大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们怎么去做，如何选择就由你们自己决定。只是，这‘天灵结印’，以你们的能力，穷尽毕生，确实无法再开启。”
　　星海只是摇头：“不可能的，难道就没有其他的禁术来牵制吗？术法从来讲究万物制衡的，这样的禁术，也一定会有别的禁术来解决，不是吗？海巫，求您告诉我，即使是再大的代价，我都愿意一试。”
　　海巫伸手将跪着的星海拉了起来，扶住他因为长跪乍然起身而略微摇晃的身体终是不忍，看着他道：“确实有方法，当日是你用血打开了灵符，导致结印提前启动。你的血，便是那个结印的钥匙，也只有用你的血，可以一试了。”
　　星海的脸上有狂喜的神色：“还请海巫详细告知！”
　　看着星海眼里瞬间迸发出的光芒，海巫淡淡道：“一百年，你用一百年的时间，练成‘血匙启印’，再加上你的血，就能开启那个结印，你就能救若冰出来了。”
　　“一百年……”星海低声重复着，“一百年……海巫，我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可还有其他的方法？”
　　海巫询问地看着他：“你会来求我，想必也是知道了此事的难度，连羽皇都无法办到的事情，现在只用你一百年的辛苦救得她永世的囚禁，已经是很不易了。你，等不了吗？”
　　星海黯然道：“是若冰，她等不了……我告诉了她羽皇的决断，她在结界里醒来时发现羽皇将她独自囚禁了，一定以为羽皇背弃了曾经的诺言……我不敢想，醒来后的她，会是怎样的表情……她在那里，一定是生不如死，她会发疯会崩溃的……”
　　海巫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仍是说了出来：“如果我说，另一个方法，是让你和若冰互换，变成你被囚禁永生永世，你也甘愿吗？”
　　星海身体一颤，缓缓而坚定地点头：“是的！我甘愿！海巫，求您告诉我！”
　　看着星海脸上无悔而坚定的神色，海巫问道：“知道羽墟吗？”
　　星海茫然摇头。
　　海巫望着水波粼粼的宫殿，眼神开始变得迷离，神思恍惚：“羽墟，一片蛮荒之地，是天羽开辟最初的混沌之态，不寂不灭，不生不息，连神都无法干涉和改变。它的领域，不容人质疑和窥视，一旦有人擅自去开启，便会将那人囚禁在里面，永生永世，再无法出来……就连我，都没有办法啊……”
　　良久的停顿，海巫才回神，直直看着星海，问：“所以，如果你要用这个方法，便是真的囚禁永生，再无回转余地了！”
　　星海也直直看着海巫，脸色平静没有一丝波动，他点头：“我知道，海巫，我甘愿！”
　　一切，在两星交错的百年前，就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终究是无法阻止了。海巫长叹一声：“羽墟打开时，它吸收一切的力量能将你的所有都吸收进去。到时，以你的血作为钥匙附在‘天灵结印’上，然后以你的身为引，打开羽墟，它就能吸收你和你遗落的血，而且将和血融为一体的结印一并吸走，‘天灵结印’自然就打开了。”
　　星海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安静听海巫说完，淡淡点头。
　　海巫看着他，眼神变化着，复杂莫名，突然问道：“还记得你欠我的一个承诺吗？”
　　星海诧异，当年割尾成腿时，的确是许了海巫一个承诺，今后，不管她提任何要求，他都得答应。只是，凭海巫的能力，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办的呢？
　　虽然心中诧异，星海仍是点了点头，道：“海巫，您有什么吩咐吗？只要我办得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海巫看着他，久久没有言语，突然笑道：“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珠曼，她对你的心，你是再了解不过。她陪在我身边许多年，这孩子，我了解她，最是心软忍耐的。却为了你，在心里隐藏了如此怨恨，才导致结印事先开启，不然，若冰和羽皇，说不定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如今，我为她向你道歉，也为她求你一件事。”
　　星海垂首道：“海巫但说无妨。”
　　“我想帮珠曼圆一个心愿，我希望你能娶了她。”
　　星海猛地抬头看着海巫，是少女般艳丽的脸庞，笑起来嘴角还有可爱的酒窝，可是望着他的那双眼，却分明写着真诚的期盼。
　　“这个我办不到。”星海断然拒绝。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不愿在最后拖累珠曼。可是，正如你这毕生的心愿是等若冰嫁给你，珠曼也是如此。能为你披上嫁衣，我知道她此生足矣，她这一世，除了你，也不会再爱上别人。你就当，在走之前，做件好事，了她一个心愿。珠曼她，真的是个很让人心疼的孩子。”
　　星海犹豫着，想起珠曼为他所做的种种，他真的是疏忽了她太久，明知她的心意却不予理会。到最后她对若冰那般的恨意，不惜借他的手打开结印，这一切，或许错得更多的，在他。如果他能对珠曼多一点关心，或许就不会这样。
　　正如海巫所说，如果真的没有珠曼和自己的插手，若冰和羽皇，说不定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说不定，此刻两人会携手在结界里面，没有任何人打扰，过着平淡而长久的幸福。
　　他也是直到最后一刻，白长老喊出那样的话，看见满脸血泪的羽皇和结印上写到一半的羽皇的名字，才明白过来的……
　　羽皇，竟是要和若冰一起封印在结界里面的吗？
　　羽皇对若冰的爱，比起自己的，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羽皇的爱，是大爱，心里装着苍生，却也不愿负了若冰。
　　只是，在结界里面醒来的若冰，怕是永远无法知道了吧？
　　他们，都是可以为了心爱的人而不顾一切的人啊……
　　如果，这样的爱，能够得到心爱之人的一点点回应，那该多好？
　　他是那样深刻地明白珠曼炙热而无望的爱，娶她，不是怜悯，就当是赎罪。
　　反正，自己时间不多了……
　　星海在海巫期盼的注视下，终于点头，半晌，又道：“在这之前，可否允许我去了自己的一个心愿？”
　　海巫像是洞悉了一切，看着他，眼里有哀伤流露，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