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有风兮

7、重来

　　【恭喜玩家触发新任务：鬼蜮迷踪。具体任务内容为寻找任务物品。】
　　【检测到该任务有隐藏提示，是否阅读该提示？】
　　江解羽内心震颤未止，就听陈稳已经大喊了一声“是”。
　　【该任务提示为：内科。】
　　陈稳双手插兜，一回头：“走吧，我们转战内科。”
　　江解羽没动。
　　他见这人皱着眉就突然局促起来，问：“怎么了，我惹你不高兴了？”
　　江解羽一边心说你算个屁，凭什么为你不高兴？一边摇了摇头：“不是。很奇怪，为什么给我们提示呢？”
　　虽然陈稳就已经是一个大型作弊神器了，但是有些任务有提示也有些没有是为什么？就陈稳这个作弊器的准确性来说，似乎这个提示有没有都一样，而且既然都给提示了，内科那么大，什么急诊内科呼吸内科神经内科消化内科等等，光是门诊就有好几个内科，在加上内科住院部，这个提示的范围也给得太大了。
　　“这个游戏好像有一种……在尽力帮我们通关的感觉，但是给的帮助又不是很大。”
　　陈稳闻言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说：“要不说我喜欢你呢，江大法医就是聪明。徐景程闲着没事，曾经把整个医院都翻过来找过一遍，但整个医院都找不到存放那些无意识攻击体的地方，好像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似的。而我们却没有任何限制，来去自如，在高强度任务以后还会给我们适当安排休息时间，不得不说，这游戏还挺体贴我们的，不是吗？”
　　仔细一想，如果是他的话，既然都设置成了恐怖逃生游戏了，不说难度，条件总是要更艰苦一点的。想到不断的水电，洁净的房间，确实对他们还挺好的。于是江解羽也说：“而且说是任务物品，其实是尸体残肢，所以我在想，通关条件会不会是……”
　　随即两个人异口同声道：“破案！”
　　陈稳又笑起来：“不愧是江大法医啊，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不过我觉得，或许通关还有个隐藏条件。”
　　他挑眉：“收尸？”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是我们两个被选中成为玩家了，毕竟一个是法医一个是刑警。中国人对于死亡这件事是很严肃的，骨子里就有叶落归根人死为大的概念，更何况这个死者还被分尸了，说不定，收尸远比真相本身重要。”
　　不得不说人类的适应能力真的非常强悍，他甚至已经习惯了陈稳这张动不动性骚扰的破嘴，以至于直接忽略了乱七八糟的调情部分，只抓重点：“那方一程他们三个又是为什么呢？”
　　“具体为什么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不过我觉得他们三个倒是有个共同点，就是……”他说到一半，故意笑嘻嘻地转过来问他，“什么？”
　　江解羽知道他想让这个“心有灵犀”再上一程，懒得理会，直接翻了个白眼：“爱说不说。”
　　“好吧，你这人真不解风情。要是跟你谈恋爱能累死。”
　　他停下脚步回头瞪了他一眼：“哦？是吗？怎么说得好像你跟我谈过似的。”
　　陈稳打了个“哈哈”，然后扯开了话题：“我的意思是，方一程他们三个，一个是进来的时候游戏已经开始了，还有两个虽然经历了游戏开始，但是一个昏迷一个被关在空无一人的CT室，都是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他们三个，我们两个也是游戏开始之后才进来的，也就是说，我们五个人都没有亲眼见证游戏开始的那一幕，这一点应该也是玩家的筛选要求之一。”
　　江解羽还是皱着眉，有些细节实在想不通，突然间说：“对了！姜萌！我们都是活着的人，其他的BOSS也好无意识攻击体也罢，也都是活着经历游戏变化的，只有她是死亡状态，而且比她后死的无意识攻击体都腐烂成那样了，她的伤口却还是新鲜的。同样都是死人，为什么一个成为了困在游戏里的小BOSS，一个却被分尸成了任务物品呢？”
　　“说不定这死者被分尸就是游戏开始的一个关键条件？”
　　“根据我的验尸结果，死者虽然是死后分尸，但应该刚死就被分尸了，先被杀，然后被分尸藏到医院的各个位置，再开启游戏？”
　　陈稳摆了摆手：“这个游戏里的时间设定混乱得很，我一进游戏那些无意识攻击体就是那副巨人观的样子了，这么长时间里也没见他们白骨化，所以你的验尸里，唯独时间是没有参考价值的。”
　　“就算摒除时间这一项，姜萌的存在也很奇怪。对了，姜萌是怎么死的？”
　　他回过头来，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加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你记得姜萌，但不记得姜萌的死因？”
　　“很奇怪吗？姜萌又没说什么，我只是帮她包扎了伤口而已，我还以为她跟你说过。”
　　两个人正好走到儿科门口，陈稳就压低了声：“算了，没事，姜萌不重要，她跟游戏关联不大，你不用放在心上。”
　　江解羽正想问他怎么确定的，但看见徐景程急匆匆围上来问这个任务怎么做的时候，还是适时选择了沉默。
　　——他隐约能感觉得到，虽然玩家总共也才五个人，但并不是每一个都可信。
　　除了陈稳。他无条件地信任这个人。
　　“当然是要去内科做了，提示不是说了吗，任务物品在内科。”
　　“可是……哪个内科啊？隔壁就是呼吸内科，我跟方一程已经进去找了一圈了，什么都没发现。”
　　方一程点了点头，加了一句：“我连天花板都爬上去看了。”
　　“不在那，在住院部七楼，内二科。”陈稳说着又大爷似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了，还招手让大家都过来坐。江解羽坐在他后面。想损他几句，也想追问他为什么这么清楚，但看见宽厚背影传出的浓浓疲惫，还是忍住了。
　　“住院部？”任遥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可是住院部那边有门禁锁，我们要从一楼绕过去吗？而且范围也太大了，住院部还有那么多病房呢。”
　　“任务不限时的话，慢慢找也行嘛。”徐景程说。
　　“那可不行。”陈稳嘴上这么说，但表情却相当放松，“这次的任务也会唤醒守护，但不是什么BOSS。你也说了，内科有很多个，你们去呼吸内科翻啊找的没有惊动攻击体，也侧面证明呼吸内科不是正确地点。”
　　江解羽大概真的跟他有什么“心有灵犀”，毕竟他向来一点就通：“正确的地点会有大量的攻击体？无意识的那种？”
　　陈稳打了个响指：“江大法医这么聪明，不怪我会爱上你。”
　　……哪里来的晦气玩意。
　　江解羽磨了磨牙，还是没忍住骂了句“滚”。
　　徐景程倒是憋不住想笑，任遥只好拿出小学老师的架势来，让他们先别闹，倒是方一程，正正经经的，让他们出去了别忘记办酒，他高低要来随份子，还留了学校地址，陈稳直乐，说你用学校地址收请柬啊？
　　闹着闹着，江解羽一颗被迷雾吊起的心也忽而沉静下来了。进入游戏以来的那些迷茫和紧张，此刻都随风散去了，就他们五个，只要活着就挺好。
　　还活着，就还有破局的希望。
　　只要有片刻的放松，希望就会蓬勃地生长起来，满满当当地堵在胸腔。他深呼吸一口气，忽然打断：“别闹了，说吧，陈稳。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拿到这次的任务物品？”
　　陈稳误以为他不高兴，但一回头却发现他双眼里透着顽强的光，于是跟着笑了起来：“你放心，很简单。真正的任务物品就在七楼，而且整个七楼都属于守护范围，也就是说，只要一踏入七楼就会激活所有的攻击体，必须要在这些攻击体的围攻下，准确找到藏在七楼的任务物品。”
　　“整个七楼？”徐景程骂骂咧咧地蹦出来一句国粹，然后才说，“范围太大了，我之前在骨科住过院，一层楼二十几间病房几十张床呢，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任遥连忙说：“要不跟以前一样，我们三个拖住那些无意识攻击体，然后你跟江法医一起找吧？”
　　“不行，那是一整层的无意识攻击体，人数众多，光靠你们三个拦不住的。”
　　“那……我们三个把这些人都引到其他楼层去？”
　　方一程点了点头：“我看行。住院部两端都有病人通道，胖子肯定跑不快，任遥你的腰应该不影响跑步吧？要不我跟你从住院部的左右两端上去，然后一个往下一个往上玩命地跑，胖子负责帮我们锁门，这样七楼反而变成一个绝对安全的密闭空间了，陈哥和江法医可以放心找东西。至于我们俩，再找找看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躲起来就行了。”
　　陈稳一脸的欣慰，一幅孺子可教的老父亲口吻：“好主意，但可惜没有用。因为随着任务开启，这些无意识攻击体已经被唤醒了，住院部的病人通道是开放的，他们没有下楼来攻击我们就是因为他们只负责守护任务物品，所以不会离开七楼的范围。”
　　“那要怎么办？”
　　江解羽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吧，任务物品的具体坐标。”
　　“……倒也算不上坐标。”他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表情张狂得很，好像在说你来求我啊。
　　有时候面对这么个人他说实在是很难控制自己的脾气，菩萨在他面前都得入一回魔，正想仗着自己腿长从凳子底下伸过去踹他一脚，那头徐景程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什么？陈哥你真知道啊，在哪在哪？”
　　好吧，他还挺喜欢徐景程这人的。
　　陈稳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凳子底下缩回去的大长腿，说实话他确实很久没挨踹了，有点犯贱，但他喜欢。不过此时也只能老实说：“在内科住院部的护士台。”
　　方一程松了口气：“知道位置就行，我们一路杀过去，应该也不是行不通。”
　　“我记得从病人通道的电梯到护士台有挺长一段距离的，要不还是按任遥说的，我们三个掩护你们，你们俩去护士台找东西。”
　　“不用，我们换个通道上楼就行。”目前手边没有地图，陈稳只能用手比划，“住院部是一个一字型的走廊，两端各有一个病人通道，但是其实除了你们印象里的这两个通道以外，中间护士台那个位置，还有一个医护专用通道，走这个通道，到护士台要不了三十秒。但是坏消息是医护通道有门禁，我们走不了，好消息是无意识攻击体也走不了。”
　　江解羽瞪了他一眼：“别好消息坏消息了，你有办法拿到门禁，对吧？”
　　“知我者莫若你。”陈稳朝他眨了眨眼，说，“总之你们先过去，到六楼护士台那边等我。”
　　他懒得理他，却十分自然地站了起来，丝毫不作质疑，甚至带起了头：“走吧。”
　　七楼是内二科，六楼是内一科，江解羽带着几个人一起从一楼门诊绕了过去，虽然第一次来这家医院，但却意外地认路呢。走到一楼正要绕到住院部方向，就见电梯居然亮着灯：“电梯居然是好用的？我怎么记得门诊的扶梯是停的？”
　　徐景程拄着拐，奔着电梯就去了：“对，本来电扶梯也是好的，后来我们做任务的时候被陈哥给砸了，所以才坏的。进来吧，放心。”
　　方一程跟着走进电梯厢，说：“就这个鬼游戏，说不定还不如电梯失事呢。”
　　“想点好的吧你，有陈哥在呢，逢凶化吉！”徐景程说着朝江解羽一笑，“对吧江哥？”
　　江解羽哭笑不得，只能说：“那就祝我们大家都逢凶化吉吧。”
　　等上到六楼，一出电梯就发现头顶隆隆作响，徐景程捏了把冷汗：“听这脚步声，人数是真不少。”
　　任遥无端涌上一股寒意，搓了搓手臂：“幸好我们没有贸然上楼。”
　　一行走到护士台，此刻内一科空无一人，但却灯火通明，反而透出一股反差的诡异来。这家医院的住院部护士台全部都是开放式，瓷白大理石连成一条长桌，而镶着“内一科”三个大字的墙面上开了一扇小门，方一程拉了一下，没有拉动：“看来这就是有门禁的门了。”
　　门上装了一块玻璃，他贴过去看了一眼：“后面还有一条走廊。”
　　“我知道！”徐景程上蹿下跳的，“后面走廊上有好几个办公室，是他们的办公区来着，还有更衣室什么的。”
　　护士台旁边还有一个房间，门框上装着亮了红灯的门禁器，但房门洞开着。任遥探头看了一眼：“都是药，这上面写着治疗室，治疗室是干什么的？”
　　治疗室里的灯也还亮着，江解羽走进去，见一排柜子有一个抽屉被拉开着，柜子上狭窄的篮子装着盐水紧紧排了两排，唯独抽屉拉开的柜面是空着的，上面放着一袋药液和打开的抗生素针剂，针筒才抽到一半，看得出来，当时有人还忙着给这几十位病人抽药配盐水，才工作到一半，人就突然消失了。
　　“江法医？”
　　他反应过来，连忙回答：“哦，我没事。治疗室是医护人员暂时存放并且配置药物的专用房间。假如你住院的话，医生会先给你开药，然后由护士审核，再去住院药房领药，送到治疗室里配好盐水，最后才由护士逐个去药房做注射。”
　　任遥点了点头，随口调侃道：“不愧是法医呢。”
　　“毕竟是同宗，多少知道一点。法医也算医生。”他说着，发现里面还有一间小门，试图打开但失败了，“看来这间也有门禁锁。”
　　方一程正要凑过去看，就听“滴”一声，门上的玻璃透出了陈稳的脸，他推开门，手里捏着一张白色的卡：“怎么了？”
　　“治疗室里有扇门被锁住了。”方一程说完又问，“你到底上哪搞的门禁卡？”
　　陈稳一边说“我来开”，一边朝他眨了眨眼：“秘密。”
　　江解羽倒是猜到了，大概是找姜萌拿的。她那种职称的住院医师有时候需要去其他科室轮转，也有的时候需要去其他科室帮忙会诊，再加上自己科住院部人住满了的情况下也会把病人插到其他科室，他之前还曾经看到过同僚吐槽，随着生育率下降，妇产科的住院部一半住产妇，一半住全科室，完全变成了全院科室的后备应急床源，总之有住不下的病人直接送妇产科就对了。所以理论上，任何一个医生的门禁卡都能开医院绝大部分的门，当然，药房收费处化验室这种特殊区域就不一定了。
　　——“滴”，开了。
　　陈稳趁开门的动作，凑了过来小声说：“姜萌之前跟我说过，她的门禁卡工作的时候开错了，权限比院长都大，哪的门都能开。一般来说，很多医院在这种细节上都挺草台班子的。”
　　小房间只是个小仓库，放的是一些针筒输液器之类的医疗用品，倒是有一辆医用小推车，上下两层，还挺高的。
　　徐景程眼睛一亮，立马把车拉出来了：“这个好这个好，加上我的拐杖，无敌！”
　　说罢把拐杖横着架在推车上，正好跟走廊一样的宽度，用这个一路推过去，确实可以说是“无敌”了。
　　陈稳笑了笑：“可以，是个招，就是看着太轻了。这推车是塑料的，对方人太多力量太大的话，一下子就侧翻了。往下层加点负重吧。”
　　“好嘞！”徐景程欢天喜地的，捡了扔在治疗室角落的纸箱，方一程和任遥把小塑料篮里贴好了床位和名字的大袋盐水全部堆到箱子里，加上负重以后，车推起来反而更丝滑了。
　　“特殊武器已经准备好了，那就开始作战会议吧。”陈稳极其自然地抓起了他的手，拉着他一起走到满载的车边才放开，语气里因这次小小的触碰而荡漾起一点偷来的雀跃，表面上却一副正经得没边的样子，“这次拿任务物品我一个人去就行。等会我们走医护通道的电梯上楼，这些无意识攻击体感应到有人进入七楼马上就会进入攻击状态，但有门禁的地方他们一样也是进不去的。而从电梯到护士台，里外一共两道门禁，所以一直到打开护士台这扇门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我会打开护士台这扇门禁，开门的瞬间，徐景程你架好拐杖和方一程一起推车直接往外冲，对方全部挤在这扇门的外面，力量非常大，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话，江大法医也去援助，而任遥负责掩护我。一个是注意安全，这个不用多说，还有一个是人数确实众多，要做好心理准备，记住了吗？”
　　徐景程摩拳擦掌的，但江解羽只是心里吐槽，这叫什么战术会议，分明是战前下达战斗指令。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知道东西的具体位置，你们负责帮我开路，运气好的话最多三十秒就解决战斗了。拿到任务物品以后，所有的无意识攻击体都会立刻停止攻击并且自动撤退，所以放开手去做就行。”
　　“你最好是。”江解羽忍不住持怀疑态度。
　　陈稳凑过来朝他眨眼，几乎鼻尖贴鼻尖，哄小孩似的：“我怎么会骗你呢？”
　　眼见着方一程憋不住想笑，江解羽最后还是一脚踹了过去：“滚。”
　　“我是你的祸害，能遗千年呢。”陈稳身子一歪，又咧嘴一笑，摇了摇手里的门禁卡，“好了，走吧，开干！”
　　徐景程举起拐杖应了一声，热情地去推车了。江解羽有的时候是真的很怀疑他这条腿到底骨折了没，不过更大的疑问是，陈稳对这游戏实在是了解过头了。
　　好像……他就是制作这个游戏的人似的。
　　但他并没有出声，只是揉了揉肩膀，沉默地跟着一起走向电梯。医护专用通道比病人用通道小得多，估计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挤五个人加一辆车，还得再加那么大一面防爆盾，最后不得不把盾立在推车上才勉强挤进去。
　　陈稳先先刷了门禁卡才按下“7”，电梯门关上以后很快向上移动，江解羽觉得心向上跳，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还没来得及自己做个深呼吸，就听“叮”的一声，门开了。
　　——才一层楼的距离，好像一个呼吸就到了。
　　徐景程探头一看，外面暂时空无一人，这才把这口气呼出来：“……怪紧张的。”
　　陈稳带他们畅通无阻地走到护士台那扇门前，示意他们看玻璃，然后说：“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心理准备。”
　　透过玻璃，只见一门之隔可谓人山人海，无意识攻击体把门拍得震天响，腐烂的尸液黏黏糊糊地粘在玻璃上，印出一个又一个重叠的手印，剧烈的臭味直冲脑门，任遥下意识捂住鼻子想要干呕，方一程没忍住骂了一句“卧槽”。
　　……这个场面确实是很需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怪不得说有必要的话需要三个大男人去推车呢，这没有三个人还真推不动。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门了。”
　　“等会等会！”徐景程连忙把拐杖固定好。
　　江解羽见状拿过另一只拐杖，指挥道：“你把车正对门，往后一点，留空间给陈稳开门。我来堵门的开口这一边，任遥你去陈稳那边。等会你开门速度要快，门一打开你们俩就往外冲，我来堵死这一边，然后跟在你们俩后面一起出去。”
　　几个人位置站定，方一程跟徐景程一起做出全力推车的姿势，郑重向他点了点头。
　　这种关头，陈稳还不知轻重地开了个玩笑：“不错嘛，有长进，都开始指挥了？那我来数数，你们做好准备。”
　　没人理会他这个时候的嬉皮笑脸，只有徐景程大声应道：“好！”
　　“3，2，1！”
　　把门猛一下拉开的一瞬间，徐景程和方一程就同时大吼一声竭力把同时涌进来的攻击体往外推，如果不是早有心理准备，江解羽一个人几乎拦不住这边，但就算这样，两个人的力气还是不足以推动整个人群，关键时刻，陈稳和任遥一起加入战局，五个人齐心协力才勉强把人群推了出去。
　　人群一旦被推开就力量分散了，徐景程立刻抽出拐杖接连甩开几个攻击体，陈稳抓住这个机会自己抄着警棍向江解羽的方向开出一条路来，他见状连忙把拐杖丢给方一程，自己还有警棍可以用，以此掩护陈稳径直冲向护士台。
　　“任遥！”他大喊一声。
　　但任遥被两个无意识攻击体挡住了去路，那边陈稳距离护士台只有一步之遥，江解羽颇有点不要命的架势，也不顾后方扑过来的危险，先冲过去一警棍削掉了其中一只的脑袋，这才喊：“去掩护陈稳！”
　　这下后面扑过来的他实在顾不上，被硬生生扑倒在地，淌着深绿色腐烂液体的大嘴一口卡在警棍上，他侧过脸，堪堪躲过了尖利的爪子。电光石火间，任遥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一盾就朝着陈稳那边直接撞了过去。
　　方一程斜眼瞥到这边，一边大喊了一声“江法医”，一边一脚把加了负重的小推车踢了过去，撞开一条路想要冲过去，但无意识攻击体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潮水似的又补上来，死死把他和徐景程困在了另一侧。
　　徐景程也注意到，背靠着方一程，瘸着退艰难摔动拐杖，突然喊道：“江哥！你撑不住就喊我的名字！我可以换你的命！”
　　话音未落，悬在江解羽脖子上的那一口烂牙突然停住了，那头陈稳深呼吸一口气，将手从桌子底下的主机后面举了起来：“拿到了。”
　　只见他手里举着个长条状用塑料袋包起来的东西，而随着他的举手，这些无意识攻击体在广播响起的一瞬间，全部排好队往病人通道的方向麻木地走去了。
　　【恭喜玩家已获取任务物品，该任务已结束。】
　　【请前往前台提交任务，并接取新任务。】
　　江解羽终于感觉到心脏又在跳动了，咧开的大嘴距离他不到十公分，他甚至能看到口腔里密密麻麻蠕动的蛆虫和流动的尸液，但这一只也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似的，慢慢站了起来，跟着大队伍一起离开了。他呼了口气索性往地上一摊，但那头陈稳大喊了一声：“别放松警惕，都起来！无意识攻击体撤退的时候不能被碰到，一碰到又会开启攻击状态的！”
　　他咬咬牙，麻溜又爬起来了，任遥歉意地向他点了点头：“不好意思了江法医，那种情况下……”
　　“没事，那是正确的选择，你不用放在心上。”本来这个任务的优先级就是让陈稳尽快拿到任务物品，幸好当时她果断地选择了去掩护陈稳，但凡迟疑一点点，今天这里的五个人高低得死一个。
　　陈稳高举双手以便避让，顺带说了一句：“下一次，还是优先救护咱们的江大法医。”
　　江解羽以为他只是随口调情，因此假装听不到，只顾小心翼翼地侧身避让这些无意识的尸人，他们整齐划一退场的画面过于震撼且恶心，导致他缓了缓才对徐景程说：“多谢了。”
　　徐景程呲了个大牙花，说：“没事，我就是你的备用命，换你或者换陈哥都行。你有危险尽管喊我名字，只要我回应你一声，就可以跟你替换了。”
　　“为什么？”他还记得徐景程的技能是替人受过，所以才会有换命一说，但他换陈稳还有原因，换自己……又有什么必要呢？他们俩的关系也没有好到这种地步吧？
　　无意识攻击体已经退到视线之外了，糊满尸液的内二科护士台一下子安静下来，徐景程不得不把求救的目光投给了陈稳，陈稳只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只要有你在，我们即使全员死亡也没关系。”
　　江解羽心下一跳，隐约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已经顺口问了出去：“那你怎么知道任务物品的具体位置呢？”
　　陈稳朝他笑了笑：“因为我……不对，是我们所有人都已经重来了无数次了。”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环视了一圈，方一程朝他摆了摆手：“你看我们没用，我们都不记得。你忘了吗，你的技能是刷新，也就是重置游戏，就是这么用的。”
　　“刷新……？”对了，他都快忘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的来着，所以……“你的技能是，保留刷新后的记忆？”
　　陈稳淡淡地，手插兜站在那里，笑着点了点头。
　　他吊儿郎当的，一笑起来就让人忍不住想揍他，但这一次江解羽只是看着他，喉头发紧，“所以……我才会不记得你。”
　　就连他的身体都已经习惯了陈稳这个人的靠近，但他的记忆却始终没有他存在的痕迹，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所以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他自然而然地靠近，所以他才说“爱”，而同时，他见证了无数次惨烈的失败，同伴一次又一次死去，他却被迫以此而积攒了重来的经验。
　　“陈稳……”他有些颤抖，以至于无法再多说任何一个字了。
　　但陈稳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且仍旧带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不记得又怎么样呢，解羽，我们命中注定，你看，就算不记得，你不还是一样喜欢我。”
　　江解羽的大脑一秒宕机，这一秒里他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最初他是如何与陈稳相爱的呢？一遍又一遍的相忘，陈稳有没有试图唤醒过他的记忆呢？陈稳要如何面对所有努力一夜清零从头开始的困境呢？困囿于他自己的“刷新”技能的陈稳，像一只被困在漆黑迷宫里的困兽，是怎么保持这温和的笑脸的呢？
　　这种“刷新”，到底是多么痛苦的事呢……
　　方一程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我说你们秀恩爱也分一下场合OK？”
　　陈稳打了个哈哈揭过去，然后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你应该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吧，要看看吗？”
　　他接过来，深呼吸一口气，虽然重来过的陈稳可能早就知道了答案，但他自己并不知道，法医的职业道德还是让他做出了解剖的打算：“这里太脏了，去楼下吧。”
　　任务已经结束，一时半会不用担心无意识攻击体再来反扑，所以他放心带着任务物品下楼了，而陈稳则带着徐景程他们上楼去找地方休息。
　　打开包装，果然，是尸体的另一部分——一只左手臂。而且看分尸部分的切口，跟之前的人体残肢确实出自于同一把电锯，根据这只手的手掌部分来看，死者应该是右利手。不过，没有完整的尸体，实在是没法给出更准确的验尸结果。
　　所以他又把残尸包装好，叹了口气。
　　“你在这呢，怎么样了？”陈稳走了进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人死得怪惨的。我越来越觉得或许这位死者就是把我们困在游戏里的人，他想让我们找到真相，顺便帮他收尸。”
　　他笑了笑：“大概是吧，不过这样看起来，我们这群被他困在游戏里拿命给他打工的玩家和他到底哪个比较惨还不太好说。”
　　“对了，这个任务物品要怎么办？”
　　“这个游戏有一些小bug，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位死者专门留给我们喘息的空隙，总之就是有空子可以钻。比如现在，任务是完成了，但是还没有交，所以不会马上进入下一个任务。不过有些任务倒是自动提交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大家普遍都比较累，还是再多休息一晚再交任务吧。”
　　江解羽“哦”了一声，不敢回头，与其说他不敢直视陈稳，不如说他不敢直视被自己忘记却仍然义无反顾的陈稳。
　　但陈稳在这种地方似乎极其迟钝，他全然没感觉到某人别扭的心理，只是放肆地勾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这家医院住院部其实只有十二层，十三层是未开放的病区，虽然有一半被用来堆东西了，但是至少还有一半空间可以用，条件比门诊好得多，走，上楼歇会去？”
　　江解羽没有排斥他贴过来的胸膛，两颗心脏此时以一种相同的频率跳动着，越来越响，雷似的炸在了耳边。但他脚下仿佛生了根似的，一步都挪不动，在各种情绪的堆叠之下反而只能沉默。
　　他听见陈稳终于在他耳边叹了口气：“你不用放在心上的，解羽。”
　　“怎么能做到不放在心上？”他猛一回头，皱紧了眉头语气激烈，“我把你忘了陈稳！我完全不记得你为我做过什么，也不记得我们在游戏里经历过什么，甚至不记得你为这个游戏重来过多少次！”
　　“我记得。”江解羽感觉到勾在肩膀上的手紧了紧，环在脖子上，陈稳侵略性极强的气息扑了过来，“无论多少次我都记得。有时候，我反而觉得我像个小偷，你所遗忘的都变成了我一个人独享的珍藏。”
　　“可是……”
　　他笑起来，松开了手：“所以我说不告诉你嘛，每次都这样，一告诉你你反而是最难受的那个，不像徐景程他们，没有什么情感负担，一下子就能接受。”
　　“我也没有求你照顾我的情绪，你大可以让我一直这样蒙在鼓里什么都不说，一开始如果不是你主动招惹我，我也不会意识到我的记忆有问题不是吗？”
　　陈稳立马抓住他手掌，讨好似的在他掌心挠了挠：“我忍不住，也舍不得。忍不住去爱你，也舍不得瞒着你。总之……是我的错。”
　　“你……”真能耐啊，几句话就让他更生气了。
　　陈稳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反而笑了起来：“你总是这样。当初是我死缠烂打你才愿意屈尊，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我先主动，你就拿我没办法。认错也一样，只要我先服软，你就是这样一副表情，马上就气消了，好哄得很。”
　　谁好哄了，他明明气得咬牙切齿。但话题被巧妙地扯开了，不愧是精通审讯技巧的刑警。他深呼吸一口气，索性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说：“你最高记录，通关到哪一步了？”
　　“不用担心，都交给我就可以了。”
　　“不，我不会都交给你。”江解羽向前逼近，反而逼得陈稳后退了一步，“我也是战斗力，就算我没有重来的记忆，至少现在的我也是能帮得上忙的。”
　　陈稳随即露出了早已预见般的笑容，“嗯”了一声。
　　“……上一轮我也是这么说的？”
　　“只要你还是你，你就会一直这样说。”
　　陈稳转身想带他上楼，但江解羽纹丝不动：“还有一个问题。技能是会伴随着代价的。我的技能是重置……又或者说是刷新这个游戏，那么，代价是什么？”
　　上一秒还嬉皮笑脸的陈稳立马沉默了，江解羽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对吗？”
　　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我的记忆……我什么都不记得，整个记忆混乱得一塌糊涂，我现在只能知道至少已经退化到我们进入游戏之前，甚至连具体停留在哪都不记得。”
　　不仅仅是没有重来的记忆那么简单，他只记得他在大学教书的事，很多细节并不清楚，中间好像遗漏了很大一部分。在他的记忆里，前一天他还穿着短袖跟同事抱怨单位空调不给力，后一天就突然进了这家医院，身上已经穿上了秋装。他丢失的，是几个月的记忆，还是更久呢？是连续的记忆，还是随机丢失呢？他沉下脸：“……这个技能的代价，是记忆的错乱，对吗？所以你才会说为什么我记得姜萌，但不记得姜萌的死因是什么，她有说过，对吗？”
　　陈稳紧紧握住他的手：“是错乱也好，不记得也罢，都没关系。失去的记忆等我们离开这个游戏可以去重新创造，但不论你再问我多少遍，我都会告诉你，我是你的爱人。”
　　江解羽沉默下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他，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但心脏还是一寸一寸凉了下去。陈稳只能上前贴近，强势地将他脑袋扣在自己肩膀上，亲吻他耳后的碎发，低声道：“没事的，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个游戏，一定。”
　　贴近的气息包裹了他，反而令人感到无比心安，他抓住陈稳的衣襟，问：“那你呢？你的代价是什么？”
　　陈稳顿了一下，松开了怀抱，说：“你不用管。”
　　“不是什么好事……对吧？”
　　他挠了挠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保留重来的记忆本来就是一种代价了。走吧，我累了。”
　　江解羽不好再继续追问，只能沉默着跟上，刚迈出一步，就突然想起来似的：“对了，任务物品怎么办？”
　　“带走，放这我不放心。”
　　他连忙又把那条手臂带上，从医护内部通道畅通无阻地上了十三楼。这家医院的治疗条件其实没有特别好，能开的治疗科室并不是很多，十三层是空置的，布满了一层灰，被用来堆一些多余的病床和医疗仪器等，徐景程他们正忙着把多余的床铺搬到朝北的病房去，好把朝南的房间腾出来。
　　陈稳一边压低了声朝他调侃这种事每个轮回都要做一遍，刷新以后之前腾空过的东西又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只好又重来。
　　江解羽心情不是很好，把手臂交给他，说：“你帮忙吧，我去把走廊两端的病人用通道堵上，以防万一。”
　　“也行，这样十三层就是完全封闭的安全区了。”
　　徐景程那边弄得差不多了，连忙说：“那我去楼下找点吃的。方一程，走，我俩一起。”
　　方一程点了点头，任遥忙道：“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我看楼上没有床单被套之类的，楼下应该有，我一个人不敢去，再说了五人份的我一个人也搬不上来。”
　　陈稳就拿了门禁卡给她：“等会解羽会把两端都封起来，你们走医护通道上来吧。”
　　三个人应了，一起下了楼。
　　病床都是带滚轮可以活动的，江解羽一个人也搬得动，他先走到电梯间，发现双向开的门可以上地锁，就先把地锁锁上，再拖来几张病床，并排堵在走廊里，又把另一端也堵上，确认一时半会没有人可以冲破这两扇门，这才站在窗边向下俯视，见窗外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见，叹了口气，回去找陈稳了。
　　……真奇怪，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但就是下意识要跟他在一起。
　　陈稳已经清出了一个房间，把两张病床并在一起，扣好滚轮，看起来就跟双人床没什么区别，任务物品被随意地放在角落，他正扫地，头也不回地说：“帮我拖个床头柜过来，这玩意毕竟是尸体，扔地上不太好。”
　　江解羽想了想索性拖了三个过来，两个放在床两边，另一个推到角落用来放任务物品，却惊讶地发现墙边有一行小字，不知道用什么划的，细细小小，但满片都是“正”字。
　　“是我们重来的次数。”陈稳扫完了，凑过来看，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不过不准，有的时候不划，也有的时候我们没到这一层。”
　　他再向下，又看到一行小字，很明显是他自己的字迹，但写的是“第672天，最后一天”。
　　陈稳顺着他的目光“哦”了一声：“这个啊。我之前说过游戏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的，最高记录我们在这个十三层一起生活了大概两年，有吃有喝，有水有电，除了不能离开医院以外几乎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最后大家都疯了。所以决定继续任务，当然，那一次我们也失败重来了。”
　　“疯了？为什么？”
　　“因为时间被停滞了。虽然我们让方一程严格报时，遵守早上起晚上睡的作息，但外面的天是不会变的，没有网络，没有自由，没有空间，时间被无限延长，这代表我们在清醒状态下都无所事事。我们当时只能把能找到的书都拿出来看，医学书籍那么难懂都看完了，最后实在是没有更多的文字，你提议说不如大家围在一起看病历解闷，猜病情，猜病人家属的家庭，再模仿医生讨论医嘱，但也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徐景程还在手术室的值班室找到了扑克牌，但是每天打牌，打得牌都卷边了，打得我们看见牌都想吐。再后来，我们只能一圈又一圈地散步，唠嗑，把家长里短甚至看过的小说电视剧都拿出来唠，但是更要命的是大家身上都有伤病，时间停滞以后我们的伤病并不会痊愈，而是一直维持在病发状态。伤口一直疼，腰也好胃也好，不管吃多少药都没有好转，睡多久都还是累，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
　　江解羽只能接了一句：“……疯了倒也正常。”
　　陈稳却笑了笑：“是吗？我倒是觉得，那样跟你过了两年，简直是世外桃源。正是因为困在了游戏里，才让我们的时间里都只剩下了彼此。以前，我想约你吃个饭，你一堆学生要管，好不容易等到你有空，我又有案子要到处奔波，我连说一句爱你都没时间。现在挺好的，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说，而你却每次都是第一次听见我的告白。”
　　他噎了一下，慌忙收回目光再往下看，只见底下还写了一句“热爱不死，记忆永存”。
　　——但这不是他的字，应该是陈稳写的。
　　再一回头，陈稳已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转过身了，看起来是不打算解释这句话。
　　……算了。
　　他正打算仔细数一下到底有多少个“正”，那边任遥就推了一辆小车进来：“我在楼下拿到了床单和被子，先铺床吧？”
　　陈稳一边拿一边问：“徐景程他们呢？”
　　“他们陪我拿了被子才去找吃的，我等会帮他们去铺床就行了，你们的可以自己来吧？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不用，我先睡会。明天我去交任务，你跟他们俩说一声，明天早上大家直接去儿科等我，下一个任务是随机的，但不管怎么样，去儿科汇合更方便。”
　　任遥应了一声“好”，留下床单被子又推着小车出去了。江解羽只好过来一起铺床，她大概是特意挑了新床品，又软又轻，刚铺好，陈稳那边就直接钻了进去，还蒙头蒙脑地喟叹了一声：“舒服。”
　　他懒得理这人，但随着他的动作，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一个问题——双人床？
　　……他真是有病才会默认要跟这个人同床共枕。
　　正要转身出门打算另找一个房间的时候，被窝里就探出个脑袋来，撒娇似的说：“那个……我一个人睡不着，可以陪我吗？”
　　“睡不着你就别睡，我管你这么多？”说是这么说，人却自然地钻进被窝去了。
　　陈稳得寸进尺，一把抱住他，他深深陷在陈稳怀里，还是没能忍住，问：“我忘记的，到底是什么呢？”
　　陈稳睁开眼，看着他，眼神温和又疲惫：“解羽，我问你，我是谁？”
　　“陈稳。”江解羽回应着他的目光，悲伤，但又茫然。
　　“不，我是你的爱人。”眯着眼睛低声说：“会出去的。我们一定会离开这个游戏。就像我说的那样，热爱不死，记忆永存。”
　　他睡过去了，但江解羽没有，温度在被窝里升到了一个令人舒适易困的范围，他就这样用眼神去描摹他紧闭的眉目，最后低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