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有风兮

10、挣扎

　　【恭喜玩家触发支线任务：狼人杀。】
　　不管多少次，冷不丁听见广播这冰冷又机械的声音都会吓一跳，但更离谱的显然是任务的内容。
　　“狼人杀？”江解羽揉了揉眉心，“不管怎么说，这游戏是不是也有点……过于时尚了？”
　　徐景程挠了挠头，凑过去问：“江哥，你玩过吗？”
　　“听倒是听说过。”言外之意是没有。于是两个人十分默契地将目光投给了陈稳。
　　陈稳连忙摆了摆手：“别看我，我哪有空玩这种游戏啊。”
　　【该任务将于60秒后开始，请玩家打开手机查收任务内容。】
　　“手机？不是没有网吗？”徐景程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手机，然后“卧槽”了一声，“这怎么有个群？方一程拉的？”
　　结果群聊里的方一程扣了个问号。
　　“……看来应该不是他。”江解羽翻了一下手机，发现手机的界面被强制锁定，不能锁屏不能退出，界面固定在群聊上，群名是“狼人杀”，方一程的那个问号上面有游戏说明，写的是“玩家允许正常发言，不限次数，不强制发言内容，游戏开始300秒后开启投票，需投出内奸，以最终票数抉择。若正确投出内奸，则内奸受到出局惩罚，剩余玩家获取任务物品。若错误，则被投举者受到出局惩罚，内奸获取任务物品。注：投票机会仅有一次，不可弃权”。
　　简单易懂，但宛若平地惊雷。
　　江解羽一抬头，在徐景程眼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惊惧，但陈稳却毫不在意，甚至很快在群里回复道：“这样就不用汇合了，在群里说就行。”
　　任遥：“内奸？什么内奸？”
　　徐景程捧着手机茫然不知所措，看看他又看看江解羽：“不是，这怎么回事啊？我们总共也就五个人还能出内奸？难道我们之中，有一个已经死了？跟那些无意识攻击体一样，是尸体？”
　　江解羽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向他点头示意，让他用手机打字沟通，但徐景程想了想，没敢把这句话再发一遍。
　　【该任务已正式开启。请玩家积极参与。】
　　手机的左上角立刻出现了300秒的倒计时，江解羽再一次感到时间跳转的速度居然有这么快。
　　方一程的头像又闪烁起来：“怎么办？”
　　任遥：“@陈稳谁是内奸？”
　　江解羽看见那个字符，又看了一眼优哉游哉的陈稳，把对话框里的字符默默删掉了。
　　徐景程显然也注意到了陈稳的老神在在，但这种“沉稳”并无法抵消他对于内奸这件事的恐惧和紧张，于是他来回踱步，只能在群聊里发送：“我不是内奸。”
　　江解羽想了想，决定随一下大流，也跟着发了一句：“我也不是。”
　　他注意到陈稳笑了一下，然后群聊里昵称为“陈稳”的头像亮了一下：“当然，我也不是。”
　　方一程：“那是谁，总共也就五个人。”
　　群聊里冷了一下，徐景程看着飞快跳跃的时间，犹豫了一下，问：“出局的惩罚是什么？”
　　方一程：“如果是内奸，什么样的惩罚都是活该。”
　　任遥：“反正我不是。”
　　方一程：“我也不是。”
　　陈稳：“大家光是这么说也没有用，不如仔细思考一下大家身上的疑点。”
　　江解羽：“比如你什么都知道这个疑点吗？”
　　陈稳朝他看了一眼，快速回道：“……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好生气。
　　徐景程看不出来这俩人根本就是在打情骂俏，着急忙慌地打字：“不是，陈哥绝对不是，我相信陈哥！！！”
　　方一程：“……”
　　方一程：“别打你那破感叹号了，他俩是一对。”
　　徐景程：“？”打完了问号才抬起头来问：“什么时候的事，大家都是兄弟你们怎么谈恋爱也不通知我一声？”
　　江解羽有点尴尬地偷瞄了陈稳一眼，这才小声骂了他一句：“行了，都什么时候了，我俩的事不重要。”
　　他“哦”了一声，老老实实转回手机上继续打字：“陈哥一路带着我们做任务到现在，肯定不会是内奸的，要是内奸，我们做不到这里。”
　　陈稳：“这个内奸并不是表面上的意思，跟狼人杀一样，是这一个任务里的身份而已。”
　　方一程反应过来：“我们五个人有一个人分到了内奸的身份？”
　　陈稳：“对。”
　　任遥：“那要怎么找？发言都是自由的，也没什么提示词。”
　　徐景程：“截图一下界面试试？内奸会有身份提示吧？”
　　陈稳：“……哪有这么简单，不让截图。”
　　方一程：“我试了，只能打字，语音都不能发，还有别的办法没有？反正我的界面没有提示我内奸。”
　　江解羽：“那形容一下？我聊天框背景是灰白色的。”
　　任遥：“我的也是。”
　　方一程：“我估计江法医不是这个意思，是形容自己的界面是吗？我这边跟微信差不多，我的对话在右边，你们的对话显示在左边。”
　　任遥：“我明白了，我的界面所有人的头像都是灰色的，像微信的默认头像一样。”
　　徐景程立刻抱着手机蹿到陈稳和江解羽身边，他们俩倒是都不藏私，直接亮出手机给他看，他看完便打字道：“我看了，我跟陈哥江哥三个人的界面完全一样。”
　　任遥：“那就不是界面设置的问题，还有其他方式吗？”
　　陈稳：“不如从技能来看。我的技能绝对不可能成为内奸，否则游戏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方一程：“这么看的话，江法医也是安全的。他的技能比陈哥还重要，所以绝对不可能是内奸。”
　　任遥：“那还会是谁？”
　　方一程：“你，我，徐胖子三个人其中之一。”
　　徐景程突然大叫了一声“不是我”，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把这三个字在群聊里重新打了一遍。
　　陈稳笑了笑：“时间不多了。”
　　确实，还剩100秒，时间很快过去了三分之二。江解羽又打下了那个符号：“@陈稳到底是谁？”
　　陈稳：“我觉得刚刚方一程的思路是对的。虽然这个身份是这个任务里单独生成的，但毕竟后续会被出局，所以游戏不可能会影响到后续的任务进程，这个游戏缺了我跟解羽都是进行不下去的。”
　　群聊里突然沉默了一会，江解羽坐在他对面，就这么看着他。陈稳却朝他扬了扬手机，挑眉并不说话。
　　不，不对。
　　这个游戏并不是一开始就设定成让人迅速通关的简单小游戏，游戏的设定方应该也没默认过玩家能一次就过，他们中的五个无论少了哪一个都不会影响接下去的进程，任务失败，游戏结束，就这么简单。
　　至于他们的死活？他想，游戏本身应该是完全不在乎的。
　　那么，陈稳是什么意思呢？
　　他低头看向手机的界面，忽然跳出了一个想法——难道他才是内奸？
　　而徐景程紧张地情绪却在此刻达到了巅峰，着急忙慌地在群聊里发言：“我的技能是代人受过，这没什么特殊的。”
　　方一程：“这还不够特殊？”
　　任遥：“如果按照技能的重要性来看，越是不重要的越有可能是内奸吧？”
　　方一程：“而且如果徐胖子是内奸，关键时刻这个技能不用出来就会导致满盘皆输，如果我要是游戏方，我就选你做内奸。”
　　任遥：“游戏开始到现在，你的技能好像还一次都没有用过。”
　　徐景程急了，用力之大似乎想要点碎屏幕：“你们说什么呢！要这么说的话，任遥的技能也没用过啊！”
　　陈稳：“别吵架，吵架没用，好好说，没剩多少时间了。”
　　江解羽看不下去，又打字道：“到底谁是内奸？”
　　任遥又吵开了：“方一程的技能也很有问题啊，他如果是内奸，联络别人不就很方便了？”
　　方一程：“？”
　　方一程：“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你是最不起眼的人，要干嘛我们都不会拦着你，谁知道你是不是去通风报信了？”
　　任遥：“我不是内奸！”
　　左上角的时间已经跳到了60秒，江解羽一回头看向陈稳，只见他仍然支着脑袋，深深陷在椅子里，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
　　……还挺坏心眼的。
　　陈稳索性颠来倒去地摆弄手机，捕捉到他的目光，便凑了过来低声笑了笑：“早说也是吵，晚说也是吵，还不如不说，省得解释。”
　　徐景程没听清，一回头只见这两个人在咬耳朵，急了：“你们在说什么！陈哥，你应该知道内奸是谁吧？”
　　眼见这人是真的不知所措，江解羽也于心不忍，偷偷拿手肘撞了他一下，陈稳脸上立刻漾起了笑意，老实说：“等会投票出来，选方一程。”
　　“方一程？”
　　他点头：“我说了，这个内奸身份是这一局狼人杀单独给的身份，说是内奸，但实际上只是个恶劣的干扰项，用来离间玩家关系的，就跟真正的狼人杀找狼人是一样的，内奸就相当于狼人，我们都是平民。你看，一不注意，方一程和任遥这不就被绕进去了？”
　　江解羽有意无意地靠在他肩上，挑起了眉头：“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内奸？”
　　陈稳轻笑了一声：“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徐景程茫然地看了看他们俩，手里攥着手机：“不是，什么意思啊？我还是没懂。”
　　他打手势让他放下手机，三颗人头凑在一起，此刻三个人都没兴趣关注群聊里的内容。
　　“意思就是，这游戏其实就是想让我们牺牲掉一个人，但是接下来的任务如果少了人是无法完成的。说白了就是游戏在给我们加难度，不让我们通关。你仔细回想一下，游戏并没有说出局的惩罚是什么，但如果我们投对了，那么被选为内奸的那个人会出局，我们会获得任务物品，如果我们投错了，那么被我们投错了的那个人会出局，而混在我们之中的内奸会获得任务物品。发现了吗？不管我们是投错了还是投对了，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这次，徐景程听懂了。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群聊里只剩下浑然不觉的方一程还在跟任遥吵得不可开交，而时间已经跳到了20秒。于是，他放下手机，有些疲惫：“为什么是方一程？”
　　“我说了，看技能。”
　　陈稳仍然云淡风轻，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徐景程只消看他一眼，就立刻把涌到嘴边的质问给压下去了。
　　但江解羽不会。他迅速明白了陈稳的打算，并且十分直截了当地说：“他最合适。”
　　陈稳在他膝盖上性骚扰似的拍了拍，暧昧一笑：“真懂我。”
　　江解羽把他手挥开，自动将这该死的越界屏蔽：“出局的惩罚是什么？”
　　“出局就是表面意思，退出游戏，结束游戏的意思，但这个游戏肯定是不会那么好心直接放他走的，所以……”
　　江解羽沉下脸：“他会死。”
　　徐景程因错愕而瞪大了眼睛，却见陈稳立刻回答：“你想一想，这个游戏里除我们以外的人会成为什么？”
　　电光石火之间，江解羽懂了。他立刻拿起手机，很好，还剩5秒。眼见着徐景程仍然呆愣，他立刻拍了他一把：“快，准备！必须投方一程！”
　　“江哥，怎么你也……”
　　“别管了！投方一程！”
　　投票框终于跳了出来，五个人名，方一程恰巧居中，陈稳和江解羽毫不犹豫，但徐景程左看右看，手指悬在方一程的名字上，迟迟落不下。
　　“徐胖子！听我的！投方一程！”
　　投票也是有倒计时的，很快从5跳到了1，徐景程的冷汗唰一下就淌了下来，江解羽下意识大喊了一句“徐景程”，他终于如梦初醒，一咬牙按下了“方一程”。
　　【方一程：4票。】
　　【任遥：1票。】
　　【本轮狼人杀的投举者为方一程。投举错误，任务失败。方一程即将接受出局惩罚，恭喜内奸获得任务物品。】
　　随着冰冷的广播音，江解羽梗在喉间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徐景程捏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回头说：“陈哥……”
　　陈稳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方一程会没事的，我们之后再找他汇合。”
　　“那任遥呢？”
　　“她是内奸。”陈稳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真正意义上那种。”
　　徐景程觉得心脏跳得很快，一下又一下，心脏泵得太快，让他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后背已经汗透了。
　　毕竟是出生入死的情谊，江解羽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倒是接受得十分自然。
　　而这个小小医院的另一边。
　　任遥从冰柜里拿出了一截用黄色塑料袋包裹起来的棍状物，很重，她不得不咬紧牙关才搬得动。
　　——虽然她不敢拆开检查，但大概是一条成年男性的右腿。
　　她的手有点抖，难以控制地神游起来，忽然，响起的男音吓了她一跳。
　　“你要的东西我们已经给你了。”
　　只有方一程可以使用通信功能的手机上却赫然显示着“正在通话”，她惊觉自己一身湿透，连忙拿起手机，稳了又稳才冷静下来，回了一句“嗯”。
　　“那是否，应该履行你答应给我们的条件了？”
　　她不敢再碰那个所谓的任务物品，寒气很快在塑料袋上结出了一层薄冰，挪远了半步之后才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玩家，我讨厌这个地方！你们怎么保证我一定能离开这个鬼游戏？”
　　对面用沙哑的声音低笑起来：“这不用保证。因为，我是这个游戏最大的BOSS，不是吗？”
　　“……好。”
　　任遥挂了电话，腿有点软，于是倚着墙边缓缓坐了下去，脚边正躺着人事不知生死未卜的方一程。
　　她的沟通能力足以保住方一程，但……
　　不，不行，得去交任务。但任遥看了一眼搁置在一旁的任务物品，嗫嚅了一会，还是起不来，只好又去推方一程，他却仍然一动不动，任遥无奈放弃，连肩膀都垮了下来。
　　算了，等会再说吧。
　　徐景程还是很紧张局促：“哥，我们要不要找一下方一程和任遥？他俩不会有危险吧？”
　　陈稳忍无可忍：“你才是我哥吧，就这么一会你问了六遍了！”
　　江解羽看他这无可奈何的模样自觉让他吃瘪可太有意思了，于是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拍了拍他肩膀：“别念他俩了，我们还得做下一个任务呢。”
　　“那这意思，我们还会汇合的？”
　　陈稳无奈挠头：“这不边做任务边找吗，放心，马上就会汇合的。”
　　“真的？”
　　“你陈哥都不信了？”
　　徐景程终于嘿嘿一笑：“信，信，当然信。那我们这会去哪？”
　　“还能去哪，去接任务。”
　　江解羽看着他们俩大脑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任遥和方一程那边一切顺利。“不要有伤亡”这点，贯穿始终。
　　【玩家任遥已提交任务物品，该隐藏任务已完成。】
　　“怎么回事？”徐景程被冷不丁响起的广播音吓了一跳，环顾只有他们三个活人的大厅，“任遥？她在哪交的任务？”
　　江解羽却皱起了眉头：“这游戏……还挺坏的。这次任务，居然提示了提交人的姓名，这不就等于暴露了她就是拿到了任务物品的内奸吗？而且，任务一直都在大厅这里交，现在我们在大厅，任遥怎么交的任务？”
　　“她毕竟是内奸，肯定比我们有更多渠道，正常。”
　　徐景程听见这个词，挠了挠头，强行压下，只是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江解羽示意他往前台那个方向继续走，然后说：“怎么办？当然是继续游戏了。不过……我们少了两个人，会影响下一个任务？”
　　陈稳笑了笑，一边率先走上前，一边说：“没关系，有我在。”
　　——哪怕失去记忆，他爱的人依然是惹人心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