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乙合集》柿子花灯

4、神里绫人×你 拨雪难寻春

　　今年初春的天气比以往要好一些。

　　倒完春寒，路上零星的雪也慢慢消融，樱花树枝开始变得柔韧，许是过不了多久就能开花。

　　你抱着从花见坂游街商人那里买的菓子，步履轻快地往神里屋敷走去，头上的珠钗跟随你的步伐一步一晃，晶莹石珀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神里屋敷今日比前几天热闹，问了问门口的传心才知道原来是绫人和荧一起回来了，你脸上笑意难掩，抱着菓子急急朝着屋子里跑去。

　　绫人和荧不知道正在说些什么，你跑到门口，深呼吸一口气，理顺裙摆才敲了敲门。

　　“进。”绫人的声音清清淡淡，你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见稳稳坐着啜茶的绫人。

　　“你们回来啦！”你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看向绫人的眼神殷切，将菓子放在桌上，“今日出门正好撞见花见坂好久没来的游街商人，他那里卖的这菓子可好吃了！”

　　荧瞧见你之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手抵唇轻轻咳了一声，她轻声喊了一下你的名字问道“身上的伤口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你掀起胳膊上的衣袖：“伤口已经都看不太清楚了。”

　　胳膊上有着不明显的蜿蜒，和当初触目惊心的伤疤形成对比，你眼睫微微颤了颤。
　　“不知道这疤要多久才能褪下去，可太丑了。”

　　“会好的。”荧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些伤口，小心替你将袖子挽了下来，“别看了。”

　　你点点头，再抬首又是一幅明媚欢快的样子：“你们是有事情要聊吗？那我先去找托马啦！”

　　“没……”

　　“是有些事情要聊。”荧刚要说话，绫人的声音突兀响起，他看着你，眼神柔和：“若是无聊可以去找绫华，我和旅者的事情谈完就去找你……”

　　他清了清嗓，停顿了一下才说道：“说一下我们的婚事。”

　　你没看见绫人神色间一闪而过的歉疚，满心都是他口中的婚事，红晕慢慢从耳后爬上来，你垂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着他们福了一个璃月礼。

　　“那你们先忙。”

　　-

　　初到稻妻的时候你还未成年，再想起来的时候，仿佛如同前世一样遥远和漫长。

　　你来到稻妻是因为和神里绫人的婚事。

　　你生于提瓦特大陆非常古老的古恩希尔德家族，琴和芭芭拉都算得上是你的姐姐，但你的父亲其实是家族旁支，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和本族联系了，你的父亲是蒙德人，母亲是璃月人，所以你从小在璃月长大，你的父母自你小时候便在七国跑商，对你的关心并不算多，族中关系庞杂，没人能顾得上你，因此在得知和稻妻神里家长子有婚约的时候，偷偷跟着商队跑来了稻妻。

　　虽然没见过这个传闻中神里家优秀的长子，但他在你伶仃人生中，算是最亲近的人。

　　似乎泼天的胆子都在这次离家中用尽，你到了稻妻突生近乡情怯的心思，不好意思去见神里绫人，于是便在绀田村住下，仓促来到稻妻并未准备什么东西，因此在去离岛办理通关谍案的时候认识了托马，你偶尔会上稻妻城中的店铺逛逛，一来二去和托马便相识起来。

　　托马是个很健谈的人，也不吝提起神里绫人，而在托马的讲述中，你知道了绫人对于自己有一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这件事并不介意，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回到璃月安心待嫁。

　　可变故的发生从来不等人。

　　眼狩令下发的毫无征兆，你被困在离岛，为了帮助托马逃脱，成为九条裟罗手下第一批被剥夺神之眼的人，你漂亮的风系神之眼被篆刻在雷电将军的雕像上，愿望被剥夺，连自己是谁都快记不清。

　　宵宫受托马所托，将你带回到绀田村。

　　失去愿望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灵魂被剥离只留下一具躯壳，你在绀田村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然后听闻那位传说中的旅行者在大庭广众之下和雷电将军打了一架。

　　——因为托马的神之眼。

　　虽然失去了神之眼但你还有记忆，你记起了托马，神志勉强清明了一瞬间，你怕接下来还会忘记，于是在自己的胳膊上用小刀刻下了要做的事情。

　　就算不能为反抗军帮到忙，但至少也要抢回自己的神之眼，你换上轻便的衣衫往稻妻城走去，没有神之眼的普通人是不会被天领奉行的人抓的，你走到的时候城中在说追杀旅行者的事情，思绪有些茫然，你感受到胳膊的刺痛之后掀开袖子看了看。

　　或许是实在怕自己忘记，你胳膊上的字刻的很深，血迹干了之后留下一行文字。

　　“去帮绫人。”

　　你想了很久也没想起绫人是谁，只能拾起随身的小布包，跌跌撞撞往托马所在的木漏茶室走去。

　　推翻眼狩令的行动不太会像是顺势而为，社奉行在其中必定不少推波助澜，神里绫人是什么人你现在并不是特别清楚，但脑子里的记忆告诉你，这个人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浑浑噩噩的脑子想不清楚你该怎么帮忙，但你知道，木漏茶室里的人会把你安排在合适的位置。

　　一种源自本能的信任。

　　后来的事情你记不大清楚了，醒来的时候神之眼已经安安稳稳放在你的枕边，荧趴在你的身旁，看到你醒来之后急急忙忙问你的情况。

　　“你醒了？”她小心伏在你的身侧，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担心：“感觉怎么样？难受吗？身上还疼吗？”

　　你看向荧的眼神茫然，然而茫然的平和只持续了一秒钟，只消一瞬呼啸的记忆便在瞬间涌入你的脑海，你挣扎着抬起手捂住头，痛苦呻吟细细密密地倾泻，脖颈和额头发出冷汗，你大口呼吸抢夺空气中的氧气，记忆回笼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你还是在荧焦急的视线中缓缓咧开嘴笑了起来。

　　“我还活着。”你攥住荧的手：“我帮到你们了对不对？”

　　荧垂眸点了点头，敛去所有波澜的情绪没让你看出来，她附身将你圈了起来，轻轻拍着你的脊背，“抱歉……”

　　-

　　你在奉行所安顿的治疗地住了小半个月，然后由绫华安排住进了神里屋敷。

　　你和托马相识已久，但如这样正襟危坐介绍彼此却是第一次。

　　绫华怕你紧张，轻轻牵着你的手，朝托马说道：“这是哥哥自小订婚的未婚妻，古恩希尔德家族的贵女。”

　　托马惊讶的表情取悦了你，你挠了挠绫华的手心，朝她笑着说道：“其实我和托马很早就认识了，我登岛的各种手续还是他帮我办的。”

　　绫华愣了愣，然后问道：“那你怎么……”

　　你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大胆剖白了自己的心意：“当年是我自己偷偷来的稻妻，我虽是古恩希尔德家族的人，但其实自幼在璃月长大，和蒙德之间的牵涉并不深厚，自然也会想绫人会不会介怀，毕竟……”

　　你深吸一口气，面颊微红：“毕竟感情这种事情，只有我一个人钦慕也不妥……”

　　伤口好了之后你和绫人的婚事也被排上了日程，家中有威望的老者到眼狩令结束之后才知道你跑到了稻妻，于是递上碟文来到了稻妻和神里绫人商讨你们的婚事，你紧张地等了一整天，可结束之后老者却并没有告知你接下来的事情，神里绫人和你并肩站在神里屋敷的门口送走客人，温和地和你道歉。

　　“抱歉，关于婚事，可能要等眼狩令事件彻底结束之后才能有空闲。”

　　“没关系。”你仰头看向神里绫人，小鹿一样的眼睛弯成月牙：“虽然我很期待成为你的妻子，但是我也懂好事多磨的道理，绫人，你不用道歉，我愿意等的。”

　　你从不吝啬向绫人表达爱意，但这样的直球总是会把绫人打的愣在原地，他其实并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从未给过你回应，但你还是能热烈又明媚地跟在他的身后。

　　那句拒绝的话在绫人嘴里囫囵了一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想，你刚刚找回神之眼，身体状况并不好，再等等，等你好一些了，再提退婚的事情。

　　反正你永远都在这里，不会走的，绫人想。

　　于是一等便等到了来年的春天。

　　比他拒绝你的消息更早到来的，是盛放的樱花。

　　从神里屋敷再往上爬就到了影向山的山顶，鸣神大社周围的樱花开的十分漂亮，绫华趁着一个好天气，邀请你和绫人一同上山踏青。

　　“兄长是个榆木脑袋。”绫华喊你说悄悄话，“从眼狩令结束到现在，社奉行已经很久没有过喜事了，一会你就同兄长说我突然有了急事先走，然后你和兄长上山赏花，今日我替你逼他一把，让他脑袋也开开窍。”

　　绫华抬起扇子，轻轻敲了敲你的手腕，小声喊你：“嫂子。”

　　-

　　鸣神大社今年的樱花开的比往年要盛。

　　簌簌花瓣落下铺在上山的石阶上，迤逦裙角在脚步中生了风，花瓣也随着裙摆打旋，你看着小路生了玩心，小心踢了踢脚，花瓣在脚尖顶起然后四散飞开，你笑了笑准备再踢一下，视线却被一双手抓走。

　　“前边的路不太好走，我牵着你。”

　　绫人比你走得快了一些，他停在一个小坡前等你，手伸过来的时候你愣了愣，然后抬头看他，他的表情是几乎未变的温和，你感受了下自己喧闹的心跳，小心翼翼抓住了他的手。

　　绫人的手指微凉，你感受到自己手心因为紧张渗出的丝丝汗意，红了红耳尖。

　　山顶的风景比山腰的要漂亮很多，你展开双臂呼吸着新鲜的风，转头去看绫人，眼神亮晶晶的：“绫人，我可以去求个签吗？”

　　绫人笑着点头：“想去就去。”

　　你小跑进神社，在不好说话的巫女那边求了一个签，然后把签文递了过去。玄冬林檎看了一眼站在你背后的绫人，然后展开了那支签文。

　　她有些意外，问了你所求之事，你看见她的神色心里一顿，面色白了几分，回答道：“求的是和心仪之人的姻缘。”

　　玄冬林檎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签文递给你，“沤珠槿艳，黄粱一梦，你所求之事终难实现。”

　　签文上写着五个字：

　　“拨雪未有春，烧灯难续昼。”

　　心头瞬间被砸下沉甸甸的石块，你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
　　怎么会是这么不详的签文……

　　玄冬林檎没有说话，给了你充足的时间去缓冲反应，过了很久你才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

　　“可我还想试一试。”你将签文拿了过来塞进随身的布包中：“我知道梦总有会醒的一天，可有的时候执念过深，即便知道是做梦也无能为力，更何况我所心仪之人是那样温柔良善的大人，若是就这样轻易放手，实在是……”

　　你的声音逐渐变小，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在背后长身玉立的神里绫人，眼眶倏然变红：“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啊。”

　　玄冬林檎看着你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可曾记得眼狩令期间在反抗军中的事情？”

　　“什么？”你愣了愣，不太明白玄冬林檎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却还是乖乖摇头：“记不大清楚。”

　　一般拿回神之眼从前的过往都会慢慢回笼，但你却总是记不清在胳膊上刻字之后的事情，偶尔酣眠中会梦见，但醒来却如晨间云雾一样，见了太阳便消散不见，你对这段记忆的执念并不深刻，茫然回忆时会安慰自己，记不起来便记不起来罢，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记不得是好事。”玄冬林檎收起签筒：“明年若是樱花开的还如这般好，我再替你解一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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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樱花哪会年年都开的这样好。

　　你坐在游廊下等着神里绫人，暗自期待他所说的婚事，却又隐隐有些许不安。

　　好事多磨是磨难而非拖沓，神里绫人从第一次说出让你等的时候，到如今已有三年之久，虽说你在古恩希尔德家族是边缘旁支，但终究还是这个显赫家族的一员，而你和神里绫人的婚事也牵涉三国，若说之前没有举办婚礼是因为眼狩令，那如今呢？

　　你并非听不到那些流言蜚语，只是强装不在乎而已，但装又能装到什么时候呢，你背包里妥帖放着的鸣神大社的签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你。

　　拨雪未有春。

　　你身上背负着的还有家族的重担，神里绫人身为神里家家主不会不清楚，偶尔睡不着的时候，你也会有很漫长的委屈。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去喜欢了，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回应呢？

　　但好在终于是等到了。

　　有种鸟雀飞久了之后看到巢穴的平和与庆幸，倦鸟归巢，尘埃落定，你告诉自己不要过分期待，但还是按捺不住雀跃的心跳。

　　可这份雀跃在看见神里绫人牵住荧的手的时候，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

　　接下来对面两个人的动作如同慢放的纸映戏，一帧一帧在你眼里播放，你看见荧甩开绫人的手，你看见绫人微微前倾身子像是在解释的殷切，你看见绫人对你素来古井无波的眼底蔓延着的爱意。

　　你看见他们看见了你。

　　你下意识想要逃开，左右看了一眼慌张便往草丛里跳，荧比绫人的动作快，她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你身边，紧紧将你拉了回来。

　　你和她对上视线，忽然就想起了眼狩令时候，那段始终记不起来的回忆。

　　你被安排进了反抗军，作为掩护荧的敢死队，由终末番的忍者带着偷偷溜进天守阁，若是需要，你会为了荧把性命留在那里。

　　你呼吸难以抑制地急促起来，眼泪在顷刻间夺眶而出，手臂上的伤口灼痛，你看向荧，小声问她：“为什么？”

　　“我带你离开。”荧没有回答你的问题，而是紧紧攥着你的手。

　　你又转头看向神里绫人。

　　“为什么啊？”你脱力缓缓蹲下身子，却还是不死心依旧在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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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神里绫人的婚事终究告破。

　　他看着你被荧带回了房间，站在原地愣怔半晌，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晚些时候绫华听到消息赶了回来。绫华第一次有些失态，她急切地想要知道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兄长，她等了你三年！”绫华忿忿，站在那里和绫人对峙。

　　“可我心仪的只有旅者。”绫人说道：“我和她之间的婚约繁琐，若退婚牵涉颇多，本准备此次闲下来同她解释清楚再一道回璃月退婚，并非拖着。”

　　绫华闻言却缓缓摇了摇头。

　　“兄长，我同你相依为命长大，我或许比你还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绫华言辞恳切，“你若是真对她无意，哪怕有眼狩令你都会去退婚，不会拖延三年之久，旅者身如浮萍，你喜欢的不过是她的自由和洒脱，你喜欢的是你的向往，根本不是旅行者这个人。”

　　绫华走上前去握住绫人的手，殷切地看着他：“哥哥，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绫人没有回应。

　　他看向绫华，许久之后才说到：“可我也不喜欢她。”

　　绫华闭了闭眼睛，摇着头说到：“不是的，你是喜欢的，哥哥你从没有对任何一个姑娘有过这样的纵容，你允许她住在神里屋敷，会吃她买的不知名菓子，会在夜里掌灯等她回来，也会在每一次提起婚事的时候照顾她的情绪，你不是不喜欢，只是她一直在你身边你习惯了而已。”

　　“绫华，我知道你同她关系亲近，我也知道拖延这三年未去退婚是我的不对，但感情实在是需要慎重的事情。”绫人抽出了绫华握着的自己的手，“我于她只是父辈订下婚事的责任，再无其他感情。”

　　绫华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眼睫微颤：“不是的……哥哥……”

　　她永远忘不了绫人看见你胳膊上刻下的那些字时的神情，是怜惜，是心疼，也是自责，绫人本就愧疚于将你安排进终末番，他曾和绫华说过庆幸于你记不起那段时间的故事，所以绫华比谁都清楚，如果只是因为责任，这些情绪根本不会发生。

　　绫华垂眸低声说到：“兄长，希望你能快点想清楚，她……不会永远都在神里屋敷等着你。”

　　绫人却没有看她，而是将视线移到了窗外，那里影影绰绰站着一个纤长身影。

　　绫人垂下眼睫，像是在回应绫华，又像是在和窗外的人道别：“不用等，我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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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绫华猜到了你会离开，可没想到你走得那样悄无声息。

　　夜色渐熄天光将晓，雾蒙蒙的早晨是整个稻妻城最安静的时候，你背着单薄的行囊，踏出了神里屋敷的大门。

　　三年间你无数次从这个大门进进出出，但你清楚，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

　　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昨天你在神里绫人的屋门口听他和绫华的对话真真切切，绫华说的也是你想说的，你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特例，是神里绫人情绪的开关，但最后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你不过是一个责任。

　　或许说责任有些不妥，你是一个负累。

　　可你不是，你是古恩希尔德家族的贵女，即便是无人看管野蛮生长的荆棘蔷薇，也有着骄傲昂头的资本。

　　深呼吸一口气，你回头朝着这座府邸微微鞠了一躬，信件已经在昨晚送了出去，婚约解除从来不需要繁琐的工序，蒙德是自由的城邦，你只需要告诉琴，你不愿意即可。

　　你转身下山的时候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荧拽了拽你的衣袖。

　　“我跟你一起走。”

　　你愣神的瞬间手指被荧抓住，浅浅的触碰变成十指相扣，她不由分说拉着你。

　　“我不会离开你，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太阳逐渐冒了头，今天大概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