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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噩梦 ...

  •   现在时间还早,体检中心刚开始营业,第一波体检人群还未完成检查。

      许非遥四下环顾,发现整个咖啡馆里,只有他和梁觉两个人,就连之前为他点餐的服务员现在都不见踪影。

      许非遥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比如服务员到哪里去了,比如他的肉桂卷为什么会由梁觉送上来,比如梁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坐在他对面……

      而就在这连绵不断的问题中,一个迟来的领悟跃上心头——

      他好像……违反了员工制度。

      然后,被他的上司抓了个正着!!

      对于一个久经驯化的资深社畜来说,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不管了,先狡辩——哦不,先解释再说!

      “梁总你也来体检啊?好巧啊哈哈哈哈……”许非遥满脸堆笑,企图蒙混过关,而梁觉目光如炬,牢牢地盯着他。

      许非遥怯生生吞了口唾沫,不安地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

      “那个,梁总你饿不饿啊,”他急忙伸出手,殷勤地将肉桂卷和冰美式推到梁觉面前,慌乱中语无伦次,“要不要吃口咖啡,哦不,喝口肉桂卷……”

      “我在问你话,”梁觉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为什么骗假?”

      许非遥背上渗出冷汗,急忙掩饰道:“怎么会呢梁总,您看现在体检的人这么多,我就想合理错峰,等会儿再去。”

      梁觉冲着盘里的肉桂卷使了个眼色,“吃了肉桂卷再去?”

      “是啊——”许非遥连连点头,恰好对上梁觉眼里闪过的一丝促狭,这才意识到:坏了。

      要真是为了错峰,他在咖啡馆里坐着倒也说得通。

      可问题是他还点了餐。

      这哪有接下来还要去体检的样子啊!

      他只好睁眼说瞎话:“那个,其实我已经把空腹项目做完了,实在饿得不行,才来吃点东西垫垫……”

      “嗯,”梁觉说,“确实是做完了。”

      闻言,许非遥稍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梁觉突然抬起手。许非遥这才发现,原来他手里一直拿着一张纸。

      “卡号0008003,到院检查项目:血常规、血生化、心电图、骨密度检测——”读到这里,梁觉稍作停顿,微微挑眉,又继续,“——妇科超声,宫颈涂片……”

      许非遥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

      “你的体检记录。”

      “我什么时候——唔……”

      话说了一半,许非遥就心虚得不吱声了。

      看来保洁阿姨,已经把体检卡给用了。

      之前风华每年发体检卡,都会声明不得二次转让,可毕竟卡并不记名,很难知道最后实际用卡的人是谁。许非遥过去几年一直将卡拿给别人用,也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他想不通梁觉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专程去调了记录?

      然后特意来这里蹲守,就为了抓他把柄?

      这……

      梁觉是得有多恨他,才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不过说到底,这事的确是许非遥理亏在先,他无言以对,只好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低着头听候发落。

      良久,耳边传来梁觉低沉冷冽的声音:“为什么不去体检?”

      许非遥微微抬头,意外发现梁觉的表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咄咄逼人,而是显得很认真,仿佛真的很关心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不去体检……

      许非遥眼观鼻鼻观心。

      这个问题……可太复杂了。

      他上一次体检,还要追溯到五年前刚入职风华游戏。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对于失去一个肾这件事接受良好。

      直到那次入职体检,护士为他撩起袖子准备抽血时,他明知对面并无恶意,仅仅是要为他检查身体,他仍偏执地觉得,她要从自己身体里拿走些什么。

      那次体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腹痛比以前更加强烈,就像是……又被取了一次肾一样。

      再加上,许非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并非一无所知。

      这些年,他一直靠着各种化学物质维持身体运转,睡不着就狂吞安眠药,没精神又猛灌咖啡,把好几种止痛药吃到了耐受的地步。

      ……还有那股腹部开刀处的隐痛,他迄今也找不到缘由。

      早在捐肾前,许非遥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会比其他人活得更短,在有限的生命里,生活质量也难免会大打折扣。毕竟少了一个肾,他已经算不上正常人。

      但这不代表,他就有勇气一次次直面体检报告上异常的指标。

      眼下许书雁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筑梦》项目组也离不开他,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与其直面残酷的现实,不如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下去。

      以上两个理由,都是许非遥绝对不愿让人知道的。

      最后,他找了个相对次要、但也不算是假话的说法。

      “您知道的嘛,毕竟我……”许非遥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万一体检少了一个肾,医生肯定要问东问西,要是有同事在场,吓到他们怎么办?还可能会被歧视什么的……”

      “什么叫‘体检少了一个肾’?”梁觉眉头一蹙,拳头也不由自主握紧,仿佛许非遥说了什么难以容忍的蠢话,“难道你不去体检,你的肾就会自己长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非遥一声短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这并不是一个他可以轻易与人谈论的话题,更别说,还是和梁觉。

      谁也不再说话,空气陷入凝滞,仿佛有一根弓弦在二人间无声地拉紧至极点。

      最后,是梁觉率先打破沉默:“那走吧。”

      “去哪儿?”

      “体检。我陪你,”梁觉平静地迎上许非遥错愕的目光,继续道,“我保证不会有医生问东问西,也不会有其他同事在场。你可以放心了吗?”

      许非遥难为情地开口:“那啥,您不是知道的嘛?我都把卡给别人用了……”

      梁觉当场掏出一张还没取掉塑封的崭新体检卡,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许非遥:“……”

      “收好你的电脑,十分钟后去抽血。”

      许非遥张口结舌,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意间又瞥见桌上那个还没动过、已经凉掉的肉桂卷,突然间心生一计。

      要是他吃了东西,就没办法再去抽血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许非遥双眼一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对肉桂卷伸出了手。

      梁觉抢先一步,将盘子远远推开,冷冷地抛下四个字:“想都别想。”

      无奈之下,许非遥只好跟着梁觉走出咖啡馆,他的脑袋仍然晕乎乎的,难以理解正在发生的事。

      走到大厅门口,他暗中往身旁瞟了一眼,只见梁觉正目不斜视盯着前方。

      “梁总,您今天工作不忙的吗?”许非遥小心翼翼地询问。

      梁觉瞄了他一眼,揶揄着回了句:“还好,谢谢许董关心。”

      “哈哈哈哈梁总您说笑呢,”许非遥倒吸一口冷气,战战兢兢继续道,“那个,我的意思是,您要是工作忙,不如还是先回去吧,我自己去体检就好了。”

      “我今天的工作是整顿员工纪律,”梁觉轻飘飘答了一句,“你要是怕我工作太忙,以后就给我省点心。”

      “……”

      许非遥决定闭嘴,乖乖跟在梁觉身后。

      经过电梯时,梁觉并未止步。许非遥疑道:“咦,检验科不是在楼上吗?”

      他记得早上辛晴他们去抽血的时候,直接上了三楼。

      梁觉看了他一眼,说:“不去那里。”

      许非遥跟着他走出体检大楼,踏上一条林荫小道,最终停在一座低矮的尖顶楼房前。

      楼房白砖红顶,绿荫如盖,秋千和遮阳伞点缀其间,平添几分惬意。刚到门口,一个自称李医生的人上前迎接,主动提出要帮许非遥拿电脑包,热情得难以招架,仿佛他不是来体检,而是来度假的。

      李医生带着他们游览了院子里的人工喷泉,进入楼房后,又参观了配套的温泉和SPA。许非遥全程一头雾水,不时偷瞄梁觉。

      参观结束后,李医生带他们上了楼。许非遥偷看的动作也越发明目张胆,这时梁觉突然回头,正好将他逮个正着。

      “怎么?”梁觉撩起眼皮。

      “没事没事,”许非遥一个激灵,连声回答,接着又悄悄低声补了句,“梁总,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不是说了吗?”梁觉淡声道,“体检。”

      “体检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你不是怕其他人看到?”梁觉反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闻言,李医生面带微笑,热情地解释道:“许先生,这是我们为尊贵政要及富豪特别打造的专属私密通道,每天只接待一位贵宾呢。”

      “啊?”许非遥惊愕地张大了嘴,发出一声惊呼,小心翼翼地问出一个非常世俗的问题,“那应该很贵吧?”

      “这个嘛……”

      李医生正想回答,梁觉瞪了他一眼,他便识趣地不说话了。

      登上二楼,映入眼帘是一个宽敞明亮的休息室。正中央的长桌上,摆放着各种口味的小蛋糕块。

      许非遥心思一动,决定再做一次垂死挣扎,对着一块草莓蛋糕伸出了手,被梁觉逮住手腕。

      他叹了口气,警告道:“先抽血。”

      许非遥把心一横,豁出一张老脸,反手拉住他袖子,晃了一下:“可不可以先吃一点呢?”

      梁觉一低头,正好对上那双眨巴眨巴、睫毛翕动的暖栗色杏眼,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

      “不可以,”他清了清嗓子,目光移向别处,“别动歪脑筋。”

      “……”

      许非遥彻底放弃挣扎,在沙发上坐下。

      休息室内,轻柔的音乐悠扬回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愉悦的香氛气味,他倚在柔软的沙发背上,紧绷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一位护士推着推车走了进来。

      看清推车上的注射器和止血带那一刻,许非遥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他猛地弹起身,身体本能地向后退缩,直至背部紧贴墙壁,逃无可逃。

      一旁的梁觉注意到他的动静,眉头一皱,慢慢走向他。

      许非遥眼神惊恐,拼命摇头,苦苦哀求:“我不想……”

      梁觉怔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不过,他还是牵起了许非遥的手,将他带回沙发,轻声说:“很快就好了。”

      在今天之前,许非遥不是没有想过,过去了七年,那件事对他或许不会再有那么大的影响。

      可是当酒精的凉意在他手腕上蔓延开时,他才知道他错得离谱。

      耳边传来护士温柔的安抚声,他下意识想要配合,身体却全然不听使唤,仿佛灵魂从躯壳中抽离,坠入无底的深海。

      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入脑海。

      通常情况下,活体捐献者会在术后获得一份荣誉证书,以表彰他们的善举和牺牲。

      可是许非遥什么都没有得到。

      梁湃曾派人通知,鉴于他是公众人物,为避免事情外泄引发负面效应,许非遥必须对捐肾一事守口如瓶。

      他被要求签了一份协议,承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透露受捐者的身份。

      随后他被蒙上眼睛,带去一个未知的地方。

      无尽的黑暗里,许非遥被剥夺了名字,身体也不再属于自己。

      他沦为一个随时可能被叫响的编号,生命的所有意义,都在于那个等待摘取的肾脏。

      “二十三号!”

      那是他的编号。

      很快,有人将他抬上一张床。

      失去视觉之后,许非遥的其他感官变得异常灵敏,他听到自己被送上楼梯,听到耳边医护人员在细碎交谈,听到许多的针管相互碰撞,甚至能听到针头刺进他的皮肤……

      那是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顷刻间,他的世界被一阵浓重的白雾吞噬,意识渐渐消散……

      “许非遥……”

      朦胧之间,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低沉而熟悉。

      是他吗?

      是他回来了?

      怎么可能。

      自从知道他给梁湃捐肾,他便对他恨之入骨,不可能原谅他的。

      “许非遥!”

      再次睁开眼时,许非遥大脑一片混沌,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现在身在何处,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给了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视线渐渐凝聚后,他撞上了一双满是关切的深邃眼眸。

      一向高高在上的梁觉,此刻屈膝半跪于地。他的膝盖上沾了灰尘,发丝也显凌乱,手背上被人挠出明显的红痕,他却全然不顾,双手捧着许非遥的下巴。

      见许非遥终于清醒过来,梁觉眉头略有舒展,指尖摩挲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不断细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许非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那张脸,感受到真实的温度。

      是他。

      是他回来了。

      见许非遥始终不说话,梁觉的眉头重新皱起,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只见他嘴角正簌簌颤抖,眼眶也染上了红色。

      梁觉的心瞬间揪紧:“到底怎么——”

      话音未落,许非遥扑上来用力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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